2013年10月13日 星期日

泛觀音信仰的蓮花化身—許淑蓮女士 9/11

陳玉峯

§ 盡蛻蟬殼
父親往生前後發願的淑蓮,殆即所謂證悟的第三層次。她在童年所印記的「得姆啊」,其實就是她整個人格努力的形上目標;她在美國的社服經驗,則打掉前半生人世間的執著相,相當於「凡所見色,皆是見心」;但她得經歷父親往生之後,在莫名所以的苦厄中,證悟「心不自心,因色故有心」,她見山又是山了。
然而,她在第三次蛻變之前,必先化解她一生的鬱結,也就是來自童年、青年期與母親的「誤解」。這段化解的過程沒有戲劇化的曲折情節,不必高潮迭起,而只有淡淡的陪伴與相處。
淑蓮女士在堪薩斯州住了30年,後期她為父母申請綠卡,力邀父母退休後到美享清福。然而,玉樹先生的使命感太大,美國的住宅區又地廣人稀,他住不到一星期就受不了耳根清淨而回台。媽媽顏月華女士不同,她一輩子早就過慣了幕後生活。在男性沙文世代裏,通常她是台前無聲,台後三從四德,再大的委屈只有往肚裏吞。她,耐得住寂寞,而且,從嫁入許家一開始,雙方也曾因嫁粧問題鬧過不愉快。這點,可能不是人饑己饑、人溺己溺的「得姆啊」的問題,較可能是玉樹先生渴望早日開張診所之所致,月華女士只得自己拚命做西裝、裁縫來幫助小家庭。坦白說,20世紀上半葉的台灣女性,沒被壓抑者幾希!
古典台灣女性,既被欺凌、被壓迫、沒地位,更被教養得幫助男性沙文來欺負下一代的女性,所謂「媳婦熬成婆」的惡性慣習,一直是造成輪迴悲劇的標準模式。即令現今,表面上台灣兩性平權的法令規章,早就躍居全球最尖端,事實上平均而言,女性依然是弱勢。然而月華女士並非這樣的人,即令她免不了多少也是重男輕女,但她只是在希望兒女上進的方法上出了問題。她的知識略嫌不足,不懂得一樣米養百種人,同是父母生,不同小孩的個性却可以是天差地別。她以功課成就為唯一指標,但小淑蓮可能因腦瘤關係不善記憶,因而在填鴨教育的時代,淪為家中的弱勢,而月華女士承襲的是打罵、高壓的策略,從而適得其反。
月華女士旅美期間,恰好提供淑蓮女士自行化解22歲之前對母親的「怨」。一來,淑蓮女士經由大半輩子的人母體會,加上人生事理已然洞開,很容易以同理心觀照人世;二來,事實上月華女士從沒有不疼愛淑蓮。淑蓮小時候以迄所謂「teen age」的叛逆時期,由於吃軟不吃硬的倔性,導致表面上母女的水火不容。因此,老年與中年的母女,一有相處較長時段的機會,古老冰山也就迅速融化矣!
「美中沒幾個東方人,一住幾個月的母親,出門得由我開車載,有了相處對話的時段,我才瞭解我媽母愛的偉大,以及她那時代,女人所背負的痛苦……我體會到了她的苦衷……我爸是個好爸爸,但不是個好先生……媽晚年時,我們母女非常要好,我回台都陪著她,去古亭國小做運動,到菜市場逛逛,看看電視……年紀大的人只要你陪她(他),不用花什麼錢,也無須多說些什麼,她(他)就滿足了……我媽走得滿足、安詳。」
1999年,「媽媽出殯後的第二天發生9‧21大地震」,「我聽到喀擦一聲響後,伴隨以嘩瀝瀝碎聲,我爸收集的古玉船砸個粉碎了。我起身,去安慰我爸……」921之後,淑蓮女士投入埔里地區賑災,也協助中輟生等等關懷。再不到2年後,父親往生,賦予她的蛻變,也就是說,21世紀的淑蓮女士大致脫盡蟬殼矣。
2002年3月,全美台灣同鄉會與我所開創的台灣生態學研究所、學系合辦「台灣生態之旅」,淑蓮女士參與其間而知道我,但我以旅美鄉親眾多,無緣認識她。後來,因我募款籌建生態館的款項不足,她與先生先後兩次,贊助了鉅款,且在贊助前先來生態館參觀,瞭解我們在做什麼之後慷慨義助。
她贊助金錢的工作類型,屬於她本身無法自己做者,而她數十年做義工、公益事,皆是身體力行。2011年12月13日,她來台中舍下,算是我首度與她談話。之前我對她一無所知。而話匣子一開,我始知其健談與理念等等。
「教育是根本。我們對待下一代的內涵,決定下世代社會的水準。至於大人們都很執著,你很難改變他們什麼,所以我做小孩的議題。我做家暴、反毒、建立人生觀等等。而孩子的獎助金等,通常側重在救急……」
「讓小孩講出心中的話,且從中體會最有正面意義的切入方式;依循小孩最想聽什麼,且設法感受小孩的情境,再將你想導引的宗旨啟發之。
所謂做教育,You should touch people's heart,做任何事皆然。你做基層的工作,就是最好的機會;你做愈上游的工作,就愈是行政的工作了。你做,你無對別人的期望,你無所得失。無條件的付出,無心插柳柳成蔭。讓小孩的心扉打開,願意接納別人,接納世界,這就是最大的回報…… 」
「我61歲生日那天,上蒼沒取走我的生命,但我相當於重生,從此,做得更沒煩惱。我做的時候,感恩上蒼賜予我做的機會,我也懂得把某些機會讓給別人。
做的感觸,不同於知,不同於讀書、閱讀所獲致的知。實做才有實觸與實知。我不再多想。對生命、對一切都無所求。
我很感恩我先生,他讓我可以做我想做……」
記得2010年8月23日,我去拜訪一位很有名望的超級大師,一堆人晤談了約2個小時。回來後我整理錄音帶,並撰寫訪談實錄。這篇訪談錄以及訪談的過程中,我最大的感受之一:「當一個人內心充滿慈悲、正義或諸如美德之類的思惟之際,有可能是個恐怖的人,因為他的內心滿滿的是『善念』,再也容納不下其他的東西」而淑蓮女士只給我平平凡凡的印象,她已經接近沒有「善念」的層次。
淑蓮女士不只平凡,更是典型的雞婆成性。
「我去印度一位富有人家的住處,經過貧民窟,我在想,這富人及其家人每天穿越貧民區時,他們的內心在想什麼?這些窮人又在想什麼?他們可以極端傾斜地維持和諧,是認命也罷、仰望來世也罷,他們告訴我是宗教、信仰使然。這樣的東西叫做宗教?叫做信仰?」
「台灣人很奇怪,為何到處都是負面的人生觀?有些人有些行為我覺得很棒,我讚美他,他笑笑地或靦腆地,至少他是承認的,但若我進一步請他一齊來發揚這些好行為,則我所遇見的,百分之百拒絕,也不知道在怕什麼?
台灣人普遍有種怪怪的恐懼感,有形、無形地讓人感受到他在惶恐。這顯然是從小教育的失敗嘛!我們的文化有問題……」
豈只有問題,根本是外來政權刻意、無意間建構出來的深層統治法所造成的啊!這不是教育的問題,這是特定教化的大成功!超過一甲子歲月以來,執政者就是利用「恐懼」在控制人民,讓台灣人在小平、小安、小利、小益、小是、小非、小公、小義的存亡邊界苟活,讓人在心靈禁錮中施予小小的平反,同時不斷污名化你的精神、內在,從表層的恐懼,滲透到深層的主體淪喪。2012年大選之後,統媒乘勝追擊,透過司法,經由惡毒的嘴臉、邪惡的技倆,不斷塑造台灣人過往敢於反對者,是污穢不堪的,是貪腐的,是下流的……,同時,以小利、小惠,不斷餵養一批批軟骨症的文筆奴,讓台灣人永遠仰人鼻息、啃肉屑、搖尾乞憐,也讓一些台灣人稍微有點成就,立即趾高氣昂、不可一世、得意忘形而三代都可出賣!然後,利益、名位稍受挫折時,則急於妥協,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踐踏早已空虛的破碎理念而自甘下賤,再經由妖道加持、沐猴而冠……
淑蓮女士,或許多在全球各地心懷台灣的台灣人,一旦回台立即可以感受到的現象,却難以碰觸底層的關鍵。因為這好比「兩極冰塊、高山冰河」,得靠「全球暖化」才能破解啊!如此比喻正是台灣弔詭的雙重反諷。台灣人的痛楚,需要百個、千個、萬個、萬萬個淑蓮女士之類的人來共同創建新局,破除四百年的被咀咒!
 ~本文摘自《台灣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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