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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19日 星期五

【同山林工作者話家常 ──台灣山林文化分享(2019.4.19)】


陳玉峯

與葉脈一同呼吸。

今早起床,如同許多時日的心情,我滿滿感恩、感謝、感懷我生涯際遇的一切。窗前樹葉叢叢層層片片,微微交互折動著光影,我了然細胞汁液的流動、光合作用及呼吸的韻律,一幅生機如實運作,自自然然。

2018年11月16日 星期五

【海岸地區造林前註】


陳玉峯
去年成大力行校區邊陲空地施工,大好的泥土地舖上了地磚,也堆積了一坨海砂。那坨海砂經過幾番落雨,以及頻常日曬,表面縮皺有如白堊土般。
2018411日,無意間我看見那坨海砂堆側,長出一片海邊植物台灣蒺藜,且盛花。蒺藜是海灘沙丘物種之一,我由是推測那堆砂取自海岸。


海沙堆長出台灣蒺藜團(2018.4.11)。


台灣蒺藜盛花(2018.4.11)。

2018年11月8日 星期四

【永遠的11月17日】

陳玉峯

愛是第一因,即便千山萬壑沉默。

愛是本體,即使浪跡無垠天涯(大潭藻礁)。


~曾經滄海終為水;除卻巫山竟成雲~
早在學期初,成大文學院即已排定我們跟日本國立山形大學都市與地域研究所,於20181117日舉辦《巡禮,地區魅力再發現》的演講與座談會,探討台南市與山形市傳統宗教、文化、觀光專業等,國際交流的活動,日方由松尾剛次教授演講〈日本的巡禮──以參拜出羽三山、四國遍路為中心〉;我方由我講演〈媽祖、王爺遶境的奧祕〉,然後雙方座談及餐敘交流。文稿、簡報我都已備妥。
116日深夜,高雄時代力量參選人林于凱先生來訊,問我能否參加1117日的推薦記者會?
117日夜間,蔡嘉陽博士來訊,問我可否參加1117日搶救桃園藻礁的大型活動?嘉陽說:
「我會訂製一個大型十字架,當天壓軸是請老師(夥同一群特定人士)背上十字架,為傷天害理的權謀罪惡來贖罪……」,因為數千年曠世珍寶藻礁生態系,竟然被執政黑手,以空前骯髒的手法做掉,藉由一系列精心策劃的活動,呼籲全國公民以選票反制。
而我在1118日清晨還得趕往台東南橫霧鹿,連續3天,進行野外生態授課,且隔天又是學校連續的上課。
總是有一群無力者回歸自心,承擔地體的共業。

年輕的于凱來訊時,先敘述他可以體諒我「近年不參與公開活動了,但是還是得要冒昧地想問問您有沒有可能?……主要是要宣誓對高雄健康環境的理念……邀請詹長權老師、陳永興醫師等等,幫時力做推薦!」
我感同身受於每一位當事者、獻身者對其所投入的事務,內、外在的熱誠、真情、理想、焦慮、折磨或期待等等,每件事務都很重要,而不能比較,不必比較,偏偏時間點那麼湊巧、重疊。
我想說的先是:即便近年來我少參與第一線的,種種為公義的活動,事實上,我心、我靈、我情,都在每個場域上,與君同在!而且,我在各個時空場景的機緣,一直擔任內在精神、知識、哲學價值系統上的後勤戰力培育,無論是有形或無形、直接或間接、語言或文字、身或心,一本初衷、永矢台灣主體的精神。我已講了幾十年:我過去戰鬥、現在戰鬥、將來戰鬥、死後戰鬥!「我們」從來不是「單獨的一個人」,而是一種台灣本質的精神力或象徵;「我」這輩子也絕非一生一世,而是傳承綿延的世代的永世。而我個人此生此身,正如數不清的台灣草根子民,謹守著平凡的尊嚴、微薄但剛毅的信仰,在任何時空場域,燃燒著主體意識的法燈,永遠陪伴著每一顆熾熱的真心、真情、真正無私的公義。
我的心永遠與草根互相輝映,天地為證
(上圖:2017年高雄反空汙大遊行;下圖:雪山翠池,張曲祥 攝)。


其次,我想說的是,從事公義事務不是激情、不是偏執、不是執著小是小非,更不是口舌邏輯的血氣之勇,而是打從內心升起的信仰、溫柔、大愛、相對寬大長遠的慈悲與智慧,而捨棄個人的好惡、得失、情緒,朝向一個終極究竟處,噙著血淚,微笑邁進。沒有一蹴可幾,沒有超凡入聖,只是如同枝芽,和著節氣,成長著每一份的該然。
我早年慷慨激昂。對死亡的憧憬,最想要做的是,開著一部載滿炸藥的飛機,撞向最邪惡的權魔。然而,我亦了然,炸了一個,還有無窮多個。真正的權魔在人心、在人性,46億年地球生界的演化與修行還是很原始。一生迄今我了然:「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太狹隘、太執迷不悟了;「愛」不是文字,不是欲望,不是目的,不是成果,不是幸不幸福,而是意識同萬事、萬物、萬象聯結的不等程度,「愛」的內涵、本質、究竟處,就是「愛」本身;「愛」是「真、善、美」三位一體的基礎,愛是第一因。
無始以來,愛與萬物的生滅相隨
(上圖:玉山小檗;下圖:玉山日出)。
其三,沒有大是大非、沒有良知、沒有力行實踐、欠缺維護整體永續的決心暨理想,就沒有「愛」。當國家行政體制代表人、部長、署長等公權託付人,以極其下流的制度漏洞,下達對大潭藻礁的「屠殺令」之際,我感知藻礁生靈發出的哀號。這群綿延、傳承與捍衛桃園海岸地體穩定長達七、八千年的全球性瑰寶,歷經一、二百次921大震級的地變、大約二千次賀伯大颱風的洗禮,以及無數天地流轉的衝擊下,默默守護桃園的天使,竟然不敵30年特定集團的盤算,我打從內心、內靈悲憫這些「權勢者」,更願以無限的願力,為他們即將面對的一切祈福!
前一陣子,南部反空汙大聯盟李建誠伉儷來訊求援,他們告訴我連辦個年度遊行的基本經費都募不到十分之一,我回說我捐○萬元,即便沒錢、沒人,也要辦下去,相信自心! 
孕育地靈的演化碩果,刻正面臨人類權錢的腐蝕(新武呂溪谷)。

建誠似乎瞭解我的「經濟」狀況,復訊:「真的募不到,再向老師開口。」
就在剛才(2018.11.8,中午),建誠來訊:「老師,我們募資成功了!」
我回:「相信台灣!相信真心!」
建誠再回:「一定要的!」
所有時空的朋友們,我沒有要怪怨誰人冷漠,我人生字典也沒有敵人或仇恨,我只知道真誠的愛,沒有也不必形容詞,堅定地走著宇宙間最漫長的道路。再次跟所有的生靈邀約,百年後、千年後、萬年後再相見,見證我們從來是意識連體的愛本身。
此時、此地、此人、此案,我們永遠如實自在地跨出每一小步。
讚美潘忠政老師、蔡嘉陽博士、李建誠先生、林于凱先生、蔡英文總統,以及天地間無數愛的台灣子民們,我知道沒有人需要多餘的讚美;我始終相信無始以來,每一天都是20181117日,如同台灣山林兆兆億億的綠色精靈,吐納該然與希望!
書寫至此,嘉陽來訊:「老師這樣您太趕了,不太好……」
我不用多說,「我」跟大家同在!
即使葉落盡,我也會化作千風守護大地(欖仁)。

2018年9月1日 星期六

【生態稀有種】



陳玉峯
筆者曾經徹底地氈調查墾丁國家公園的內陸山地原始林區,南仁山。
台灣已消失的壯觀原始林,紅檜純林。


台灣稀有植物在整體生態的研究似乎裹足不前,仍然在稀有度、存在地、族群數量之間搜尋,其中一個主因,在於對整體生界或生態系的內涵,深入瞭解的人才太少。
所謂的「稀有」,也停滯在量少或稀少、人本價值觀等面向的評量。
在此,試作側面詮釋。
任何地區,依據氣溫、陽光、水分、立地條件等總體環境因子綜合作用下,可以發展出該地的終極群落叫極相(climax),極相是該地最大資源或因子的利用(例如太陽能)、完整循環、最複雜的動態平衡、最少元素的流失(例如流出的水,測量其導電度近於0,也就是說,近乎沒有元素離子流出),等等,一種地球上開放而封閉的生態體系。
以海岸環境為例,波浪、含鹽度、風、立地基質及大氣候因素,乃主要的限制因子。

極相的植物社會(當然包括動物等有機生界及無機環境)中,許多族群數量較少的物種,必須在接近極相社會之際才會出現,也就是說,隨著朝向極相演替的最後階段,各種(各類型)生態區位(niche)漸次分化出來,特定的物種才會出現,或因應該區位而發生,或同樣物種的組合,卻在最後階段調整其區位及數量。
事實上許多極相(或亞極相)植物社會中,數量偏低的物種,或所謂伴生種的植物,正是生態系真正的稀有物種,展現出特定生態區位的指標,這類生態意義,就我所知,台灣似乎從來未曾深論。
過往迄今,大家總是強調樟、殼、桑科,或楠榕殼斗等等,卻忽略掉許多伴生的冬青科、灰木科、茶科等,最具演替、演化指標效應的物種!即令提到這類「稀有植物」,充其量加註一句:「存在於闊葉林中」。
以長尾柯鬼櫟森氏櫟優勢社會的祝山山腹闊葉林剖面圖。

白校欑裡紫錐果椆優勢社會剖面圖。


還有一類植被生態學上所謂的「倚賴種(dependent species)」(註:相對於獨立種(independent species)),也就是例如附生植物等,其實也是生態區位分化至特定程度,才會出現者,例如恆春半島的連珠蕨等,它們靠藉孢子飛傳,理論上可以到處存在,卻很敏感地,只能在特定區位上發展。
長年來我一直想要以台灣植群為依據,檢討植被生態學上歷來許多專有名詞的人為偏見,重新探討、修正、增刪,開創台灣生態一家之言及系統。然而,我欠缺在專業的特定學校系所長年發展,沒有研究生可以傳承及深入發揮,是有點兒可惜,因為學門的發展必須世代打造,此所以當年我開創全國第一所生態學研究所的「私人」不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奈何我用人不當,所在學校學生的素質問題(並非主因),或說客觀環境條件的因緣不足吧?!
當年開創生態學系所的主因,是希望建立台灣生態學的永久資料庫,奠定台灣學的基本項目之一。唉!個人稍具規模的理想,似乎一件也沒成形,我只能游走體制內外,盡力進行廣泛的生態教育,而不可能累進發展。是啊!「要開創非常的事業,必須要有非常之人,且在非常時機,又在非常的位置之上才可能!」(在台日本人梅陰生,1906,取其意,非其原文,重點在於非常之人而可得其時、得其位),而我沒有任何一項條件具備,因而在生態專業上,迄今尚未傳承!
話回原文。
我最憂心的現象之一,台灣原始森林大多消失的現今(特別是低海拔最複雜的闊葉林),復育原始永續林的最大困境在於:生態伴生種或「生態稀有種」的種源已全然式微,復育形成內在斷層。雖然自然界具有重新調整的潛能,但基因滅絕之後,不可能無中生有,而演化成新種的速率遠遠比不上破壞及滅絕!
學生時代我領悟保育的終極性原因:地球上今後的生命必須來自現今既存的生命;地球上早已脫離無中生有的遠古時代!此一最基本、最簡單的觀念,世間幾人可以瞭解?看到現今的「保育、復育」,我心黯然,而自已十多年來卻另想發展台灣文化誌、自然哲學等等!
整體論(Holism)的理論、研究及內涵,從來未曾在台灣有充分內涵地出現!
(寫給自己以後回憶時看的。)
19世紀末,西方人初睹的台灣低海拔熱帶雨林,其生態內涵迄今仍然在一團五里霧中。


2018年8月27日 星期一

【凶年的元凶 ──水災側記】


陳玉峯
前註:極少人會看完的現實短文。
陳定南筆跡刻成的:「莫使大地赤裸,勿讓綠野生瘡」(2013.2.23;陳定南紀念園區)。


~陳定南先生留給台灣最重大的文化資產應該是:陳定南能做的,每位政務官、首長都能做!~
似乎在很早年代結緣的吳明憲君,曾於625日傳訊予我:
「老師:從年輕到現在,讀您的文章總是有強烈的悸動,就是這樣的悸動伴隨我整個追尋龍脈的過程,一直維持在更寬闊的公眾視野,現在我明白這種悸動是來自內在靈魂的訊息,靈魂一再傳遞〝這就對了〞的訊息,這引導了我一生的方向。所以我早就認定您是我宿世因緣的導師,隨著龍脈視野體認漸趨篤定,再從觀音法理貫串出天、地、人靈性的連結,這極深層運作的面向,至此略窺全貌,〝自力聖道,無功用行〞人類自覺而引導知識想法決定行為。這是最核心的關鍵,但自覺卻不是語言文字知識傳遞所能普及,龍脈學在當時代的價值在老師揭櫫宗教哲學後而應現,在人心最紛亂的年代,台灣龍脈同樣陷入空前危機,老師說人傑而後地靈,沒錯!龍脈現象也只是集體人心的映現,但另一方面空前清晰的龍脈架構與透澈的觀音法理似乎也指明了覺醒之路。現在我的龍脈思維只在乎如何復興台灣,而龍脈示現給我的遠超過任何人的想像,我資質愚鈍,不之如何說清楚,所以再三斟酌才向老師開口。」
九九峯(2017.11.23;蔡嘉陽 攝)。

我看吳君為人溫文敦厚,且一直探向唯心人文地理等面向,而一心想要濟世。但是,我只是無知之人,只寫自然界給我的些微啟發,但我深知我的無能處,因而只回他:
「是啊!非能言詮,我了然你話語背後更龐大根源處,用君之心,行君之意,無礙揮灑,無限祝福!」
2018826日凌晨,由於蘇國棟前輩目睹水難,又敦促我要講些話,所以我裁切了2011年寫的災難相關,題為〈花盛年凶的2018年〉,在FBPo出。
吳君在同日早上來訊:
「這凶年怕只是前奏,可否請您排個時間,我想拜訪您?」
每逢社會「急切事」,近年來我較沉默,因為每次差不多都是陷入極端各造的情緒浮面,然後如同大水退去後,就淡忘掉了。而政客早已培養出多套綿密的「災難牟利政治、經濟學」,台灣人為什麼不去追蹤每次災難後,國庫是如何被分贓的?更且,分贓後的「造業」,很大一部分是「用來營造下次更大的災難」!
台灣土石亂流。

而我難過、在乎的,一點兒也不是誰人如何,而是整個社會氛圍、價值系統中,人們失掉了對是非善惡的信心,最單純的信念逐一瓦解,統治術盡在玩弄齷齪的負面人性!陳定南先生留給台灣最重大的文化資產應該是:陳定南能做的,每位政務官、首長都能做!
我一生批判公共政策,惡質如KMT等,還會「重視」且至少嘗試改變若干;泯盡黨全面執政後,我稍加提出見解,該黨全面抵制、封殺,發存證信函來說要告我,網渣前來辱罵,等等。
我痛的是整體社會如是風氣,泯盡黨不負責任誰負責任?!
因此,忠厚如吳君要來找我,我第一項想到的是,不斷投入民間價值改造的事工,建立文化免疫系統及其提升。如同大約西元1602年,袁黃寫下的《了凡四訓》,第二訓談到人的「改過」,他分析有三個層次矯正:按事例改變;從理上改變;從心性、心態改變。最難的第三層次相當於價值觀的改變;第二層次大致是從因果及理念改變,要洞燭結構的大議題;第一層次往往流於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立即性處理。
台灣在歷來災變的處置,早已淪為政客「法外施恩」的金錢遊戲,甚至於都由「總統」出馬,真不知道行之長年、專業負責、職權分工合作理應相符的行政體系在幹什麼?!這等選舉症候群,除了做廣告、搏版面之外,實質上是否仍然是政治綁樁?為什麼檢討了無數次,老是玩這等低級劇碼?一國三軍統帥涉水作秀,真的救得了水難?除了引來一堆敵國人見縫插針、扭曲詆毀之外,國家養了一堆政務官、專業職責人,平常討論了萬萬次的不同層級結論、應變措施,不就可以處置?當我看到縣市政府表示:「正在瞭解積水原因」,或水利署推諉給:「淹水地區已超過100年重現期,遠超過目前區域排水僅10年保護標準的承受能力(註:過往標準只有2年)」,水利署還自誇「優於許多先進國家」,然後他們已經著手以「逕流分擔、出流管制」為思考方向,云云,真的是讓人「噁心、吐血」!
歷年百、千億人民納稅錢投入的「治山防洪、治水」,在山區大搞、特搞破壞性工程(註:我會拜請王豫煌博士將他多年空拍及現勘的指控,逐一揭示國人),沿海地區地下超抽、地層下陷等等陳年宿疾,山坡地開發鯨吞蠶食、愈演愈烈,泯盡黨極力討好開發業者的逐一鬆綁,罄竹難書的,一簍筐根源或因果關鍵蓄意裝無知,扯些夢幻字眼應付、應付,打打高空,真的是可惡至極!
嘉義布袋的海水倒灌情形(2017.11.5)。

數十年救災經驗,每逢發生,還是從最低級的不知所措,重頭操演?請問「國土計畫」各級會議召開了幾百次,偉大的結論能否用來示範一下?全國救災系統不就原本即駕輕就熟?為什麼臨事只見一票政客作秀,這是個系統、體制運作完備的「國家」嗎?那種「內政部長」還在當「名嘴」?!
簡單說,這個所謂的「政府」還停留在兩大敵對系統下,多小派系互相抵制的牛鬼蛇神、雞兔同籠。所謂的「政黨輪替」,大抵是輪替大約一萬多位「收割者」,平常「無事」時練練美美的台詞,遇到狀況時,變成無聊的臨場反應「口試」?記得扁政府時代,有次我們到行政院為國土問題向最高行政單位人員「溝通」,張前院長俊雄把我拉到一旁說:
「他們都在等著讓我們〝好看〞!」,所謂的「他們」,指的是官僚系統。如今二次輪替了,官僚系統的「宿疾」解決了嗎?
救災系統不過是國家公權運作的龐多環節之一,我想說的是:政府組織結構內部的系統迄今如何?這是取得執政權必須面對的根本關鍵之一,也是我在2016520之前,建言中央先就國家終極理想、目標楬櫫,從而整合官僚系統運作一致性的依據。偏偏「臨時權貴」嗤之以鼻,只迷信群眾只消耍耍嘴皮,扯些美美的言詞即足以應付。
我要向吳君說的第二大部分,也就是說,凶年不是前奏,而是歷來宿疾、宿便,現行公權系統本身就是「大凶」。凡此,屬於公權運作範疇,不是我們民間關切者所能涉及,但是務必客觀理解其癥結之所在。
在以上兩大前提理解之後,訪談即可開始。我們可以暢談草根自救之道。
2018.8.26寫於晤談之前
吳明憲君來訪(2018.8.27;台中)。

左:蔡宜珊小姐;右:吳明憲君。


2018年8月18日 星期六

【蒲葵林的見證 ──客家山林小註】


陳玉峯
我在新竹市東南隅,與竹東鎮交界的山稜下,也就是「山頂伯公大樟樹」下方,看見了一小片異國風光:蒲葵天然更新林!
大、中、小的蒲葵交錯,它們碩大的掌裂綠葉,由長長的粗壯的葉柄撐起,活像巨人的蒲扇,教我想起印尼熱帶雨林的景觀。
許是我太久沒有調查低山人造林了,因而看見這一小片蒲葵林好生奇特。我先由下位仰上拍照如下圖:


下側是香楠苗木,代表林地正在次生演替,朝向「香楠∕大葉楠」的亞熱帶雨林發展;中位是姑婆芋,姑婆芋右側的灌木,深綠色的是原人造林下的九節木,黃綠色的一樣是香楠;上位是蒲葵的小樹及高樹,蒲葵的右側,伸進來新葉黃綠、老葉青綠的,是杜英。
這張照片,以及旁側間生有廣東油桐、龍眼、紅柿、蓮霧等一、二株,還有更大範圍中的最早造林木相思樹林,我大致可以勾勒這片土地的故事。
蒲葵每年抽長新葉,老死葉也宿存(2018.7.4)。

蒲葵的小樹(2018.7.4)。

清國末年,來到此地伐樟取腦、抽藤鋸板,以及營取其他森林今之所謂副產物的客家族群,也不斷開山闢地,改林為農,將較平坦的地形開墾成為田地;原始林的木材等資源,逐漸轉變為薪柴、建築、日常生活器物。山坡地清除原始林木之後,改闢為果園、旱作,但一切生活有賴於土地神靈的護持,客家人牢記人與地之間的緊密關係,拓殖期都會選定大樹或代表性的在地樹木,於樹下設置伯公小祠,成為神聖的場域,於是,伯公與神樹得以保存下來,伯公文化也留存許多原生樹種或原生林殘存的印記。

到了日治時代,總督府分階段厲行相思樹造林,山頂伯公附近的公、私有林地遍植相思林,山頂伯公大樟樹旁也種上相思樹,但原始林木的種苗還是會零星長出。
相思樹的造林大約每隔1015年,即可採收一次木材。伐除樹主幹後的相思樹,再從幹基長出許多側芽株。人們選擇壯碩的側株,除掉其他弱枝,讓它長成二代林。如此,經營多次。
然而,山頂伯公旁的三株第一代造林木的相思樹,由於地處神聖空間旁,得以不被經營,從而得其天年,甚至延年780歲始告壽終正寢。
國府統治後,相思樹林的經營更甚,但尾隨外貿取向,土地利用有了更快速的變遷,廣東油桐、果樹等,逐漸取代相思林,加上197080年代之後,相思樹行情式微,低海拔林地遂多元開發。
山頂伯公下方的林地,種上廣東油桐、龍眼、紅柿、蓮霧等,也有人種了幾株蒲葵,用來採葉片,製作蒲扇。
340年來,社會轉型,人口外流,農林人口老化,許多山林業主地任其天然演替,於是次生及人造林木鑲嵌,植被雜亂而大車拚。原生植物力圖自我療癒的總趨勢恆無改變,問題是人為栽植也一直在進行「本土化」,而且土地土壤微生物系統經由百年的生產利用,已經產生重大變遷,加以原始林種源大大受損,質與量皆劇衰,而如新興外來物種,時而如陰香喬木,打破只有雜草、蔓藤之入侵裸地而進入森林中。如今,蒲葵似乎也具備這項能力,平添未來演替的阻力。
蒲葵小群落座落於新竹市、縣(竹東)分界,一條東北斜向西南的小稜線的東南坡上。201874日我在調查後,傳訊給楊國禎教授,他說許多地方都可見蒲葵的自生,他舉例校園中的樹下,以熱帶雨林苗木之先茁壯根系,等待上層樹木死亡、破空後,快速抽高來解說蒲葵。然而,我不知道在次生林中,有多少地方像我在山頂伯公附近所見,儼然形成老、中、青、少的蒲葵小林分?就植被生態而言,在此記上一筆,是為見證或記錄。
新竹市與竹東分界的稜線上,最高的那株樹即山頂伯公大樟樹,蒲葵小群落即位在白雲下的東南坡(2018.7.4)。

蒲葵歷來說是分布於中國及日本南部,以及琉球群島等。台灣一般說宜蘭龜山島有天然生的族群。以其地理分布來看,並非熱帶雨林的樹種,而是耐蔭而嗜陽的次生之類。
蒲葵在客家生活中之製造蒲葵扇,我由吳慶杰先生及彭森明先生得到口頭證明。

2018年8月17日 星期五

【關山東台掠影(1) ──夢幻與真實之間】


陳玉峯
山雨間歇,趕集似的雲朵似散還聚。
際夜時分,我刻正驅車左迴右繞,擺盪在南迴公路之間。
就在夕照餘韻夥同流雲的誘惑下,我忍不住停車在台9467K,拍照起嬉戲追逐的烏雲。
「烏」雲未曾有顏色,因光影變異而予人錯覺,搭起無窮的人見,視覺美感的成分,很大的比例如此。

9467K雨雲天光的邂逅(2018.7.16)。



而幾個小時之前,我在關山台灣海棗保護區林內,目睹雨中樹葉上,水珠的流轉與大化交響曲的公播,實體搭配光影的交織,給我具象的抽象,如同經文梵唱的流瀉。
台灣海棗保護區的岩生植群在雨中,林下層樹葉上水滴的全反射,交織梵唱(2018.7.16)。



同一天早上,我在台東海端鄉的錦屏林道伐木區,杉木林緣樹幹下,所謂「雜草」叢生鋪陳的錦繡,觀見上主的恩寵。


以紫花的倒地蜈蚣及一回羽葉的腎蕨為主體的林緣樹幹旁雜草叢,彰顯上主的恩寵(2018.7.16);其他植物如五節芒、大莞草、火炭母草、柳葉箬、奮起湖冷水麻、風輪草、煙火薹、土茯苓等,間雜其間。

         而深夜,時速一百廿的二高荖濃溪斜張橋,色系轉換、路燈明滅,我流走在真假、虛實、濃淡的二元識覺之間。

斜張大橋的虛實人造流景(2018.7.16)。




還有、還有,數不清的青山綠林浩瀚的樣相,以及我們心識焦點的人海滄桑,何者為真、哪項是假,識界有真假嗎?
我在三百餘公里路的馳騁中,斷續浮現在台灣海棗保護區林間,我與山林工作者戴佳興先生的對話:
「從1987年成立台灣海棗保護區迄今,這些台灣海棗及其他稀有物種等等,帶給林管處如你們這些工作者什麼影響?有什麼有意思的內容或存在的意義?你們做了什麼研究調查、解說或相關的工作?……」
我問。
「……沒有!研究人員來了,教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我們負責調查。至於調查的結果、什麼報告他們也不會告訴我們,我們也看不到……什麼意義?不知道……」佳興回答。
戴佳興具足台灣山林草根人物的氣質,詼諧幽默,沒有裝飾用的詞藻。我問他一些他負責、執行工作的內涵的細節,他也如實道來。然而,山林工作最大的「特徵」,他說:「不要碰到鬼就好!」。
他的「鬼」,包括大崙溪沙庫沙庫砲台附近的日本兵、好幾盞升空快速流走的橙色燈火、黑熊野豬的邂逅,以及原住民祖居地同事的「被鬼壓」,等等。
關山台灣海棗保護區(2018.7.16);左:吳怡瑩;右:蔡宜珊;台灣海棗。

戴佳興(右)與筆者合影(2018.7.16)。

我想著1930年代,日警寺澤芳一郎身歷的故事(註:他緝拿拉馬達星星,敘述了一些大崙溪的故事。)。思索著所謂的菁英、研究調查、常民、山林工作者、林業或林管單位、社會萬象事,我的意識流,瞬息萬變於一生及東台的旅歷。我說:
~唯物現象的真實像夢幻;
唯心世界的夢幻像真實!
所謂保護區、珍異生物的「價值」,有時候純粹是時、空、特定人士遇上無知權勢者,莫名其妙的「因緣」而形成,我自己也「促成」過不是荒謬的荒謬。真的,萬法唯識!
幾次台東林管處的轄區之旅,我將撰寫系列的意與象,在這片妍美的人見邊陲。這裡,洋溢著:
~長著夏天的青草,這是兵士們曾經作過夢的遺跡~芭蕉的俳句。
~月落蕃雲暗,踏著身影,迷於谿谷路;回歸線標,被太陽曬得褪色,為酷熱而喘息於草原的盡頭……~日治時代台灣警察歌的一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