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 社區文化
淑蓮女士成長於血腥鎮壓、戒嚴白恐最是囂張的時代。其父親醫生的職業,屬於相對性的中性,這是20世紀台灣菁英免於外來政權迫害的最佳職業之一,一流的人才都擠向醫科。淑蓮在單純的生活中,對政治無感,雖然她曾聽過母親提過228,「但我只覺得與我何干?」;「我是台北囝仔,因KMT的教育,渾然不知台灣事。我22歲離開台灣之前,關於社會、政治的印象,大概只因為宣傳車聽過高玉樹、郭國基的名字,前者特別記得是因為跟我爸同名。當時台北市人都說「外黨」不好!我也沒有投過票。後來在美,參加台灣同鄉會,聽過一些演講,也聽我先生跟他們討論的內容,我才稍稍得知台灣事。後來可能因為人飄流在外,比較會想家,想故鄉土地吧……」
她是從白紙一張,或說在台灣的年代,被天下大刷「立可白」,消除了台灣歷史、人民的記憶體之後,出生、成長,而且很年輕就離開故土,一開始忙於適應新奇的異環境、異文化,不可能對原生鄉土有何瞭解,而只限於自己的家庭、學校或生活圈而已。及至在美國的自由天地中,與海外台灣人的斷續接觸下,才發現自己對台灣幾近一無所知,而可從容、客觀地去省思種種。而2012年返台投票後,還很熱心地召集一些人物,說是要給民進黨建言,依我看來,她的政治心智仍然清純可愛。她只是不斷依個人能力所及,腳踏實地去做些對台灣的公益事務而已,且其方式,仍然依循其父過往的反毒、反家暴、提升世代認知世界異文化的教育工作等等。
淑蓮女士一生做公益的起始,是在其家庭。在家庭怎麼進行公益?這得從她如何走向美國的社區文化談起。
淑蓮只生一個小孩,但她合計撫養了5個,4個是親友的小孩。並不是說她愛一堆小孩,自己主動去找,而是台灣人說的:「她真有量」。台灣有段時期盛行綁架有錢人家的小孩,用以勒索其父母,逼得許多家長將兒女移民境外。淑蓮的大伯也是如此,還有,離婚姊姊的10歲女兒,都到淑蓮家來。這4個空降小孩事實上形成淑蓮很大的負擔,但她自始至終視同己出,「我很驕傲地說,4個小孩跟我感情都很好!」也因小孩的關係,假期夏令營,她去當義工,她儲備了後來做教育工作的先期自我基礎訓練。
關於美國的社區文化,基本上是奠基在基督宗教文化之上,在此我不擬給予刻板的定義或介紹,只以2011年6月11日我在加拿大遇見台灣人陳時奮教授的聊天為例,說明之。他說:「我們這代人為什麼所受到教育、生活習慣等較好?因為我們的媽媽都沒有上班,都是家庭主婦的關係。最近台北有個研究,在探討住在什麼樣的地區,孩子的升學、教育會比較好?有位教授說不用研究啦,只要媽媽沒上班的,就較好。因為一個人的行為,3~5歲即已決定了,一生的習慣、生活態度都已經養成了。美國前總統克林頓講得好:『要把一個孩子教好,整個村莊、社區都有關係,而不只是父母而已』而像台灣今天,什麼檳榔西施、網咖、聲色場所等等,竟然可以出現在住宅區,這在美國必遭全社區人的譴責與唾棄,這樣的環境正在戕害我們的小孩或下一代。任何人不該、不得逃避社區生活的責任與權力,必得面對問題解決之。
KMT到台灣以後,台灣人養成逃避的慣習,教育不好、治安不好、政治不好……,台灣人也被養成過客心態,無能深層探討問題根源,不願思考如何為下一代,創造更好的遊戲規則、社會生活規則與好典範……
美國的許多企業提供大量工讀時程給小孩,這就是嘉惠下一代。寒、暑假小孩可以接受好的社區教育,社區也對這些企業產生好印象。社區小孩、高中生、大學生,經由不見得有工資的工讀訓練,出社會之後的態度通常也不一樣,而社區也得要有如此價值觀的認知。
許多美國小孩在假期,家長會給小孩幾十塊美金當資金,讓小孩去思考如何經營、做些甚麼可以賺錢。有些小孩去買檸檬粉,沖泡成冰水,在社區擺個小攤賣,要去體會創業精神。而大人們路過,明明他並不口渴,但他就是會停下來買杯2毛5的冰水喝,同時,讚美、肯定該小孩。我們對待別人的小孩好,別人也對我們的小孩好。我們開車經過小學校,我們得放慢車速,如同自己的小孩就在這間學校唸書般!
為何我們的政治人物都沒有社區思惟?在台灣,媽媽脫離職場再進入職場的障礙度很高,這是不對的。美國律師育嬰假5年,之後,回去再任職,職位一樣可銜接。要讓台灣人、台灣社會認知這是個問題啊!如何培育健康、善良的下一代,這是社會能否進步的關鍵呀!」
誠然,這是特定角度看美國的社區文化。
淑蓮女士真正踏入美國的社區文化,也是爸爸的鼓勵。之前,「因為照顧4、5個小孩,忙得連學英文的時間都沒有。在家裏,由於曾聽過李鴻喜的台語演講,也因漸漸反省為什麼我們台灣人都不知台灣的歷史、地理等,而只知道中國?才想起我在台灣時在幹什麼?為何我對台灣一無所知,所以我開始自修。而為了讓小孩可以跟祖父母溝通,在家跟小孩講台語,我也去學校當義工……」
「後來,我爸當1995~1997年度獅子會的國際理事,也就是代表台灣或自己的國家的職位,必須前往各個會員國家參訪、交流。由國際獅子總會安排,第一個去參訪當時總會長的國家巴西。我陪我爸去巴西。去時,我才瞭解到國際上的獅子會大家都很溫暖。不管語言溝通如何,他們都很認真開會,討論如何為社會做事,如何有助於世界和平的方案。當然,各個地區團體有強勢、有弱勢。巴西回來後,我爸說:妳為什麼不去參加獅子會,順便學英文?所以我就參加。一去到我住家近鄰的獅子會,才知道他們都認識我爸……」
「一開始我去的是較大的獅子會,會員都是醫生、律師等百餘位,這團較有錢,但實際做工的,才3~4位。我再去堪薩斯另一個較小的獅子會,成員才20餘位,多為公務人員階層,也有3、4位盲人,他們來開會、參加活動時,都由導盲犬牽來的。這團是百分之百做事做工的,我比較喜歡。我只是個家庭主婦,突然參加社團我會擔心,何況我語言溝通不順。但他們從每個小細節教我,我也用心學、認真做。而且,在加入前我先聲明,我要知道你們在做些什麼,是不是我想參加的團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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