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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8月6日 星期一

【伯公的祝福】4/4

陳玉峯
§員山里麻園肚雞油伯公廟
古伯公小祠,一度加蓋拜亭,1996年二度改建的「雞油伯公」,大概是因為建築加大,由祠轉廟?
有些客家鄉親把黃連木叫成「雞油樹」,因而明明鎮座的大樹是黃連木,廟祠名卻喚「雞油伯公」。
黃連木不只在廟斜後撐起場域,原本道路右側尚有一株大樹,而我前來時,該立足於水泥及柏油路夾擊下的老樹,成了其別名「爛心木」的寫照,斷折摔下駁崁下。由枯乾宿存的樹葉,可知先斷折,而後枯乾。
神樹及廟體位在竹東鎮下員山路16550號的斜對面,似乎也是處在上、下河階台地的邊緣。
如此地形及黃連木的立地,由員山里集會所左側,經鍾屋伯公,乃至雞油伯公,都是位於河階下切邊緣,教我想像這連線,曾經是頭前溪在遠古時代溪谷地的西南側,無論是荖濃溪谷、新武呂溪谷、十八重溪溪谷等等,都是如此的現象,以黃連木為主體的植群,捍衛溪谷地的穩定。
過往我在山林調查,鄉人告訴我:黃連木、台灣櫸木等樹種皆叫「抱壁虎」,其生態地位昭然,正是低海拔河川溪谷地正字標記的土地公,是自然界安邦定土的天兵天將。
事實上,現今頭前溪谷兩側,無論初生或次生,黃連木都是最佳護土、護岸,符合原生環境的最佳樹種之一。
鳳山溪亦然。
黃連木是內陸物種,而延展至海岸前岸靠近海岸線處。
    「雞油伯公」大黃連木樹下,伴生有朴樹小徑木;廟體另一側為龍眼樹。


「雞油伯公」的「雞油」是指黃連木2018.7.14)。
大黃連木樹下有朴樹自生2018.7.14)。
倒斃不久的黃連木原生樹2018.7.14)。

「雞油伯公」於1996年之前,古祠加上拜亭的舊照片2018.7.14)。

今之「雞油伯公」古意盡失2018.7.14)。

原客家伯公也有被閩南人改造為土地公的現象,換上了一般神尊2018.7.8;通霄嶺頂土地公廟)。


§代結語
此度新竹內陸及頭前溪畔的生態勘調,帶有濃厚的客家伯公石板小祠的人文氣息,初步體會客家族群進入山區墾殖的足跡。
早在19801981年,我在恆春半島南仁山區原始林內的調查,借住在唯一一戶林信一村長工寮式的住家,算是對客家族群如何在低山蠻荒的開疆闢土,有了充分的時空體會。38年後,我才適逢隨順,品嚐起客家人的土地、靈界的況味。
大概是因為一生行走山林,我對伯公的親切度,實非一般人所能感受。
伯公祠其實就是土地、大樹精靈們,同大地子民精神交會的窗口。雖然同樣是「福德正神」,至少在台灣山地的伯公,顯然異於閩南人的價值系統,多了一份更深沉的人地交流,以及無比的臍帶關係。
也許不恰當,但我還是要說:伯公就是土地公的原型,是農林時代華人土地倫理的表徵。而台灣閩南人的土地公,已然呈現強烈的人本倫理,欠缺一份自然情操。
在環境較艱困的山頂、稜線,伯公祠僅由在地石塊堆置代表,它截然異於我在高雄馬頭山區遇見的印度濕婆神崇拜(石頭公);台灣不僅是北半球至赤道自然生界的諾亞方舟,台灣也是自然文化極為多元的殘存,儘管一切都在式微或消逝。
我對伯公靈界的參悟,待日後深入聯結之後才能書寫。
本書,我只藉助於客家伯公文化之保存自然生界物種的孑遺,找出新竹生態綠化的絕佳代表性物種:
1.樟樹是新竹縣市人口密集或聚落處,最合宜最通俗的植栽,其樹齡亦屬最高行列。
2.中生環境宜以香楠、樟樹為喬木植栽。
3.溪谷或溼生環境,以茄冬、大葉楠為代表。
4.最具代表性的新竹樹種為朴樹。自風空五步哭山以迄海岸林內,朴樹為全方位造林、造園的最佳樹種。
5.黃連木是頭前溪、鳳山溪谷的原生植群,今後也是最合宜廣植的綠化植栽之一。
6.魯花樹可能是因應新竹地區偏強勁的東北季風及西南氣流,由海岸衝風有刺灌叢的元素,因應因子補償而伸展內陸。
這是依據新竹低山環境,原生且最具文化代表意義的選種。

2018年8月5日 星期日

【伯公的祝福】3/4


陳玉峯


§鍾屋伯公黃連木
拜別姜屋樹祠,吳前里長引導前往鍾屋伯公,入口即下員山路197巷口。
鍾屋伯公坐西南,朝東北。可能因地勢所在,由樹姿看不出東北季風是否猛烈。
這株黃連木的胸徑不小,我粗估樹齡高於150年,樹上攀纏薜荔、三葉崖爬藤等等藤蔓。
老樹下,灌木或小樹有朴樹、海桐、構樹、魯花樹等;草本以大花咸豐草為優勢,伴生有月桃、瑪瑙珠、三角葉西番蓮、薜荔、月橘、金銀花等等。
由在地環境判斷,姜屋伯公位於頭前溪較古老、較上位的河階台地;鍾屋伯公位於中位河階,而頭前溪不斷下切。中及下河階台地是謂「麻園肚」?這裡,隔著台68快速路及頭前溪,望向北方對岸的新竹高鐵站;南方背山即新竹科學園區及五步哭山。
員山里正好是先進工商業區之間,被包夾的下位農業文化區。
鍾屋伯公的下方,殆即下位河階台地,布列著水田及旱作。
由下員山路197巷口,反方向走下田埂,到達鍾屋伯公(2018.7.14)。




鍾屋伯公(2018.7.14)。


鍾屋伯公黃連木(2018.7.14)。

§詹屋伯公
烈陽酷熱,我汗流浹背。
我們轉往詹屋伯公。詹屋伯公是人植綠竹圍起的,半圓綠蔭下的石製小祠。我一樣卸下屋頂的紅布,拍攝原本的古意。
我席地而坐,頭倚伯公小祠,彷彿是做田後的老農,斜靠著伯公祠,望向自己的田園小憩。
這麼一坐,坐出了伯公與人的意境。再也沒有什麼比得上如此親密的「神靈」,不是「神」、不是「靈」,而是單純土地的慰藉,不需神力,無假神蹟,只是踏踏實實的耕耘,工作與休息,日夜與星辰,晨曦與夕照,四季與成長。伯公是一切長輩、祖靈及土地的總象徵,具足厚生與慈愛,適合坐下來傾訴與交談。伯公接納一切,孕育一切。
伯公是跟人對等的,生命力的載體。
我初睹石板(材)伯公祠,那塊屋脊兩端上翹的「翹脊」,直觀上第一聯結,便是日本自然神教,「太陽神體」乘坐的「御船代木」。
「御船代木」是船體形的日本扁柏所製作,象徵「即令全日本都沉到海底去了,神體仍然浮在水面上」!這是我去日本追溯台灣檜木的來源時,日本宗教信仰告訴我的神諭,我書寫在拙作《七笑因緣》的109頁(2017年)。
我不知道客家伯公祠的打石文化,有無受到日本文化的影響,而我不自覺地必須交代這種體會。
吳前里長拍下我的小憩;我正坐後,請他用我的手機再拍,因為跟我過往純自然的體會、感受有別。吳拍照時,可能沒注意到觀景窗上灑下一道天光。
然後,我們前往麻園肚雞油伯公,同樣在員山里內。
詹屋伯公小祠(2018.7.14)。

我倚在伯公祠上冥思(2018.7.14;吳慶杰 攝)。

我請吳前里長拍照時,他似乎沒注意到漏光(2018.7.14;吳慶杰 攝)。

伯公祠的翹脊(2018.7.14)。

「御船代木」跟伯公祠的「翹脊」有無關聯?




2018年8月4日 星期六

【伯公的祝福】2/4

陳玉峯
§中正橋下河川行水區植群
我央請吳前里長傳來千禧年前後,頭前溪水急劇切割後的,所謂「大峽谷」的景觀,其實,都是人為濫採砂石的後果。如今呢?自然自在地不斷調整地形、地貌。


  
千禧年前後的「大峽谷」景觀(吳慶杰提供)。

砂石超挖、河川下切,形成高低落差(吳慶杰提供)。




凝視著人力與自然力的拉鋸,我沉默無語。
看著水泥肉粽處,定砂不過二、三年,甜根子草即已止息定位,一叢一叢地交織連理,水文與生文,流變的代名詞叫平衡。
水泥封底甚為龐大的面積之上,有了泥沙間隙,雜草見縫滋長;一叢高大的象草,以柔弱的禾本,崛起於混凝土之上,預示著人造物所謂廢墟的序幕。
中正橋下,橋體本影範圍邊,象草定根茁長(2018.7.14)。

甜根子草隨著水泥肉粽的定砂,迅速地長出(2018.7.14)。

甜根子草過渡到大花咸豐草等陸域區(2018.7.14)。

封底水泥地上,草類開始破殼而出(2018.7.14)。

而水泥「封底」百餘公尺外的另一西北端,一、二層樓「封禪臺」下的淤泥區,我驚喜見著「水柳優勢社會」兀自發展中,再度驗證個人認為的,新竹南北地域,只要是淡水淤泥區,特別是在夏季的淹水區,水柳的社會就會脫穎而出或一枝獨秀。這是台灣西北部,在洪荒時代的原始溼地植被的景觀之一。
水泥封底下側護堤內泥沙回淤,先形成草本社會,接著水柳進入。

水柳溼生社會,指示此地為淹水區(2018.7.14)。


吳前里長以鄉里耆老的感慨,沿途告訴我許多客家族群的滄桑。
在台6814K路面下方河階台地防洪(防汛)道路旁,我們遠遠回看中正大橋;河下階的一期水稻,金黃色的稻穗,平鋪著劃一整齊的秩序美感。
足跡是種奇妙的印痕,層層疊疊成厚厚實實的虛空。
我跟車。車行一段筆直的,台68快速路左右、來去兩道高架橋之下。如果不是跟著在地人,我不知道如何穿梭謎樣的時空。
§姜屋伯公連體樹
我們到了下員山路251巷口,員山里集會所的樓房前。
我感覺建物與人文的聯通。方形篤實的樸素之中,如同吳前里長頭角磨出歲月的圓融、剛毅與寬容。
員山里集會所(2018.7.14)。

尋常人家庭院中外伸的台灣石楠,教我有些錯愕。這樹怎麼來著?
台灣石楠或台灣老葉兒的中間型(2018.7.14)。

然後,在下員山路250251巷交接口,拍攝一株中、老齡,保留下來的原生黃連木,接著,走向「姜屋伯公」夫妻樹。
巷口交接處,一株原地樹種黃連木(2018.7.14)。

姜姓家族小聚落的伯公祠坐東朝西,以小祠後小土塚上的兩株連體老樹為靠山。東略上位者是魯花樹、西下位者是朴樹,兩樹緊貼,外觀上甚至一半合體,而悉皆高齡、半腐。每株樹約1人圍起,我請吳里長擁抱魯花,讓我拍照。
吳前里長(2001)的《竹中鄉誌》145146頁中估計,兩樹樹齡各自約200年。毫無疑問,是在地原生樹,而客家伯公文化保存了它們免於被開發,孑遺了在地自然史的印記。
姜屋伯公前的水田已收割,客家人克儉的土地利用方式,幾乎壓縮了自然的生機,而只在伯公樹處預留了天、地、人、生界的一口無形的天井。老樹壽終之後,是否新植?社會變遷中,是否老一代人總是帶著懷古記憶的遺憾抱終?我們的文化可否容許自然的原力,流通到我們的血脈?
文明是生活型式的改變,而非關進步與否。都會是現代人意志的匯聚與無限的伸張,卻也壓縮扭曲了靈性流暢的渠道。現代工商業文明進展的二、三百年來,所有的反省狀似全然無用?
我凝視著老樹、新芽,拍攝著很難拍照的各種角度;我掀開伯公小祠頂的紅布,拍攝石製原味。
周遭,有龍眼小樹、綠竹叢、月橘、柚子,皆乏空間伸展,還有一株朴樹小樹。
我無暇沉思,無法傾觀后土、老樹的啟示。


姜屋伯公連體樹(2018.7.14)。

吳前里長抱魯花樹(2018.7.14)。

綠竹圍繞姜屋伯公右側(2018.7.14)。

姜屋伯公(2018.7.14)。







姜屋伯公魯花樹的針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