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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14日 星期二

【七笑因緣─自序】

陳玉峯
自序
世界上每天旅遊的人數何只千萬上億。
每個人可依不同方式分享報導、網上網下,憑什麼你的有價值、他的沒意義?現今世界每個人都是作家?作其自我之家?而發言權一向是階段鬥爭下的產物,網路時代也不例外。然而,發言權並非自己說了算,它牽涉的層面非常複雜,其中,靠藉政治、金錢或權與錢,還有洗腦灌腸式的,最噁心卻最龐多。
一生從來與權、錢無緣,大致上沒有太噁心的發言,然而,人世間沒有公平這回事,除了焓與熵的理想境界,最低能量、最高亂度的混沌。
撰寫、記錄就有能量的流動與聚焦,至少自我要求的是,下列5個原則:
1.具有若干或相當的原創性。關於檜木生態見解等等面向,或許我算是某種程度以上的原創。
2.知識系統、哲思或概念,至少具備相當程度的啟發性。
3.任何場景,多少可與台灣史、台灣本土作深淺不一的聯結。
4.文學或情感的誠摯或真實。
5.結構性大因大果有其一生的貫串。
2017217日啟程赴日,314日完成所有文稿,我對自己的「月令」交了差。
日本長野県上松町澤口民宿的老阿嬤說,她及她的老一輩人,星星還在天上的時分出去工作,星星又出現的時候才能回家。一大早出門偶而會看見熊在覓食。熊也吃人們種植的水稻,兩隻熊掌合抓著吃;還有山豬,總喜歡在水田泥巴中打滾,將水稻攪翻得亂七八糟,這樣一來,稻米也都不能吃了,因為山豬的味道實在太臭了。
《七笑因緣》有人、有熊、有很臭的山豬、有木曾扁柏、有莎哇啦,更有台灣心、台灣情、台灣靈與肉。
祝福大家!祝福台灣!祝福全球!祝福我們的宇宙!
陳玉峯2017.3.14
於大肚台地

台灣檜木溯源之旅2017.2.19;水木
日本檜木林地處溫帶。
  

湯川先生協助筆者第一次穿上熊長靴。

檜木常成為山與山、人與人、人與山的橋樑。




2017年3月13日 星期一

【《七笑因緣》100 ─林之業】

陳玉峯
國有林貯木場人造林的林產。
出赤休養林區,公路大致沿著木曾川的支流小川行走,原本在路旁可順道參訪森林管理署的卡車集材作業,可惜由於天雨,我們出來時,作業人員已收工。我們前往貯木場參觀,這項參觀不在原訂計畫內。
來到面積遼闊的貯木場,我想到踏遍全台灣151條河川、溪流,何處可覓得非行水區的河畔平坦地形如斯?小小日本如此,遑論美國、加拿大、俄羅斯!台灣真的是山高水急(暴雨季節),地殼快速隆起(921大地震南投有處隆起近10餘公尺,據說破全球紀錄?),相對的切割頻繁超速,河階台地普遍窄隘、斷裂,土地利用大原則只能「小而美」,以小單位的經營,開創各小單位的橫向及縱向聯結為整體的有機運作!國外大規模、集約、大機具的運用,在台灣全然不通啊!這是老早就瞭解的事,奇怪的是,適應自家的工具、計畫、技術等,為什麼始終裹足不前,或走一步、退三步,頻頻重頭來?
最主要的結構問題在於統治者並非將台灣視為獨立的國家,一切經營從來不是以國家終極性目標為依歸,即令到如今,我看不出有何究竟目標與理想,且隨浮面「民意」而挖東牆補西牆,最不幸的是,台灣人早已被「馴化」為短視近利、打帶跑,如此整體氛圍下,台灣史迄今罕有所謂經略型的政治家,只如陳永華、後藤新平之卓瑩不凡,多年前我視林義雄先生可以權充,而長期觀察後放棄想法。
結構之下,更根源的台灣人文化,隨著人世閱歷,我愈來愈沉默,境閒心苦,苦不堪言!以自己所在的大學教職體會,正是一切毒污的根源。
貯木場上一堆一堆制式化的原木佈陣,由空間分配上,隱約看得出來其作業的雛形。卡車載運卸下的原木,在此分類,然後依特定規格,堆聚成為待販售的單位堆。已完成作業待價而沽者,木材堆上都有厚厚一層積雪,至少已放置半個月以上。而由訪談得知,木曾森林管理署所轄,這樣的貯木場有6處,另有一類專門置放原始林木的貯木場,在森林內。換句話說,我們所見的貯木場,林木一概來自人工造林者,顯然,日本人至少已經實施數百年的「永續營林」。
尚未分類的原木堆
我們眼前一堆堆如山的原木,一為日本扁柏;一為日本花柏(莎哇啦)。
這個貯木場,平常每天運進來大約十噸卡車3、4台的木材,在此依特定尺寸範疇分類,然後計算一堆一堆分類後的材積,註明樹種、幾株、長度由幾公尺到幾公尺、直徑由幾公分到幾公分、材積、買受人及編號等。
買賣如何進行?
森林管理署委託拍賣公司進行拍賣,各地業者聚集在此。一堆一堆讓業者出價競標。而大徑的原始林木,或特定樹種、巨木等,一株、一株拍賣。
我問三井先生,以現今高工資且進口木材便宜,國有林的伐木販售能否盈利或長期經營?
三井回答,這裡的檜木材是全國最優良的,沒有什麼競爭不競爭,相當於孤行獨市,日本國內各式各樣的木材使用,例如寺院、建築、特定傢俱、民生用品等,日本人就指定要用扁柏或花柏等,因而價格很高,也就是貴重木的營林使然,當然可以賺錢。
而伐木作業依循一套標準。
一般行使擇伐,選擇性抽取林木,確保林地安全、水土涵養。即令有30年生的皆伐,是在特定狀況才會行使。他們希望往後的營林,砍伐的是2百年生者,整體營林、造林計畫朝向此目標進行。
日本扁柏(他們一向標榜木曾地區生產的,叫做木曾扁柏)的價格通常高於日本花柏(莎哇啦),如同台灣扁柏之高於台灣紅檜。然而,木材價格隨著市場需求、樹種產量而變動,例如連飯桶都要求使用莎哇啦,導致現今莎哇啦特定級數的木材,單價高於日本扁柏。
我在貯木場來回走了一圈,抽樣計算出30多年生的年輪,也拍攝各種影像。我記錄一堆莎哇啦的標示是:長度4-4.7公尺;直徑24-28公分;共計38根;材積10.811立方公尺,尚未有買受人。
另一堆,長度2.8-3.0公尺;直徑24-28公分;55株;材積10.846立方公尺;買受人是南木曾木材產業株式會社;樹種是木曾扁柏。
這堆日本扁柏有55支、材積10.846立方公尺、長度2.8-3公尺、直徑24-28公分,已有買主,由南木曾木材產業公司標得。
這堆日本扁柏有54支、材積15.192立方公尺,尚未賣出。

我推測一堆堆原木,係以材積10立方公尺為基數,接下來是20立方公尺?
我無法每事問,因為這趟日本行,公共電視是主人。我在旁側,偶而接受訪問,額外的,能抓多少算多少。
寒雨淅瀝,我看見磨破外皮的日本扁柏,露出鉻黃的樹汁液,想起搶救棲蘭檜木林運動過程中,有次跟隨兩個監察委員上山勘調,在分散開來檢視林地的枯立倒木伐採跡地時,我發現一株明明是活樹的巨木,被盜伐平躺在地,磨破的活樹皮,滲露出鉻黃色的汁液。
我大叫,看!偷砍活樹!
馬上引來森林開發處的一群人,作勢恐嚇要毆打!而監委不知在何處被人群包圍。晚餐後的簡報,我提出所見的生木盜伐,沒人甩我,兩位大監委一樣談笑風聲。這兩位,一個剛退休;一個是海外回來的,如今尚居高位,一男一女。
那株巨大的,流著黃色「血液」的扁柏(因此扁柏又稱黃檜),漫長的往後時日,三不五時會出現在我的夢中,好像抗議我無能為其申冤。
日本扁柏鉻黃色的汁液,跟台灣扁柏一樣,讓我想起了搶救棲蘭檜木林的故事。

後來有次在農委會開會,伐木派學者獰笑的嘴臉,對映著淌血的巨檜,讓我回程到台北火車站右前側的公路東站(今已消失),倚靠在草綠色細塊磁磚的牆壁上,嘔吐!我眼角餘光瞧見忠孝東路上幢幢拔地高樓,紅男綠女魚貫而過,當下陣陣酸楚,好像我是台灣最後一隻孤魂野鬼!……
面對偌大的檜木貯木場,瞭解日本人的苦心經營,也想起數十年森林運動中,我搶救且呼籲保存的是原始林或天然林,也多方倡議40萬公頃人造林當中,必須選擇安全無虞的林分,進行所謂「永續經營」的不斷試驗,畢竟海島國家、國家一級產業需要最下限或上限的林木生產。偏偏系列既得利益者、林學界不斷替我造謠,長年將我描述為一株樹也不得砍的異端,甚至後來民間的發展,竟然蛻變為砍任何樹都是罪惡的觀念,至今形成二元對立的窘境。奈何!
更且,我長年搜錄各地林業的在地經驗,也曾經向農委會、林務局各層級要員反覆建議,儘速留下時間、生命、無數代價換來的血汗智慧或文化傳承,同樣的,無奈地目睹土地精華盡付西流,而有些林業單位依建議做出的圖書、資料,內容卻不忍卒讀,或聊勝於無。呀!台灣心、台灣情、台灣智慧數十年還是如此不堪?!
貯木場上和著雪水、雨水,我思索著台灣林業的前景,也比較著內中文化的差異。
日本人至少千餘年以上的山林文化,早已內化為生活內涵、宗教習俗、文學及藝術創作,他們的動植物也是魂魄性靈流轉的重要成分,而不只是知識、認知的普及而已。
台灣呢?一、二百位大學生的課堂上,我打出馬鞍藤美麗的「牽牛花」,沒有一位認得它!這是七十年來何等的教育使然?日本偏鄉83歲老阿嬤琅琅唱起木曾五木歌,一種一種為我們解釋,而台灣滿朝文武要員誰人識得玉山薄雪草、尼泊爾籟簫?!
鄭成功、鄭經經略台灣20年,台南海岸沙灘植物白花馬鞍藤形成其東寧王朝、急水溪下游的「國花」(註:沒有文獻可以確認),清國時代的王爺信仰或神話故事,以白花馬鞍藤在台南的滅絕,象徵鄭氏王朝的滅覆而「沉東京、浮福建」(註:東都不見了,台灣隸屬福建管轄)。鄭氏王朝最後的文化據點後勁,草根人民奉祭鄭氏王朝的守護神玄天上帝,如今一樣是在地「境主」,更且,該聖雲宮出巡時,神轎前一婦人手中拿著一定要由台灣海棗葉片所編成的掃帚,左右揮掃,代表洗淨除穢,而台灣海棗正是台灣海岸的原生物種。
換句話說,20年政權已足以形成土地文化內化到宗教信仰、屬靈層次,即令很大的一部分是清國時代212年間所形塑。奈何如今無人知曉內在的聯結,更不用說台灣原住民的自然文化、土地倫理(註:台灣現今一大票假原住民文化,只是政治蟑螂因應政客無知所產生的另類迷思)!
對映著伊勢神宮舉國家之力,一次20年的「遷宮」花費550億日幣,大小祭儀超過30多次,連續8年,斷續動員無數人民趕集廟會,其林業乃奠基在千餘年以上,全國宗教信仰的核心內裏!而日本科學程度已臻化境,全國人民並未駁斥神宮、神社是迷信、反科學,也沒人以環保問題反宗教!
我不可能以日本如何、如何,所以台灣該怎樣、怎樣來論述,這完全不是我的調性。而一生不斷學習認知的淬鍊中,結構、因果、思想體系(Hierachy)一向是我所緊扣,恨只恨連自己的學生也誘導不出幾位具備深層智能,足以洞燭流變的本質與精義的掌握!我只怪自己無能。
漫天雨雪下,我有陣陣失溫的寒意!是即台灣山林之業。


2017年3月10日 星期五

【《七笑因緣》46 ─禮失求諸林野】

陳玉峯
公視此行的野外勘調有兩處,219日由湯川先生導覽的,木祖村的「水木天然林」,遇上陽光普照大放晴,且沿路看見2處可愛的「熊鐘」、狐狸的足跡、掛著學名的樹種解說牌,拜訪了大約253百株檜木當中最大(老)的日本扁柏(350歲),以及花柏(莎哇啦;550歲),它們都是砍伐年代樹形不佳、多分幹的不成才,如同台灣所謂的「神木」,多是伐木時期所唾棄!而我在雪地中首度神會台灣紅檜的親緣種莎哇啦。這天下午參訪的是「木祖村鄉土館」。
水木林間步道上另一個熊鐘與記者向山 勻先生(2017.2.19)。
另一處是上松町的「赤自然休養林」,220日由3位木曾森林管理署官員陪同,全程淒風苦雨,在天寒冰雪地上,瞻仰檜木風采,聆聽林官謹慎的措詞、費心的回答,也到砍伐下來的貯木場,訪談他們如何標售、營林。下午則參訪官方的森林資料館。
不確定客觀事實我是否搞清楚,依我觀察、感受,水木是民間版的保護區,乃民間抗爭而後官方核定,遲至1991年才劃設;赤是官方版「休養林」,還在提供伊勢神宮的宗教用材,並經營永續林業,遠在1969年即被指定為全國首座的「自然休養林」。
這似乎不是公視刻意的安排,卻讓我們參訪了有趣的對比,兩者各有勝場,也有一致的歷史背景與對未來永世的瞻望。
從各面向的反省,此行我有許多感受、感嘆、深層的聯結、反差的矛盾,等等。在此我化約為一句對台灣的抽象敘述:
台灣龐多的個人,置身全球各地毫無遜色,在許多面向猶超前其他各國,然而,整體台灣,加總起來總是不如人!別的國家1+1大於2,台灣則反是!政治、文化使然!政治從來都是減分。此議題若要講清楚,幾本書也寫不完,在此只能擱下。
柯導、于製作人在水木對湯川及我的訪談,回台後我整理錄音逐字稿,察覺日本人民與政府的一致性程度相當高,而民間自由度、活潑度較高,相對的,台灣的官、民是「一邊一國」,時而大相逕庭,甚或對立成國仇!
而我在日本現地的發言,大概是受訪發言很是差勁的一次。
以下,摘要記載。
湯川 喜義先生解說的保育(護)史已見前述,這位68歲嚮導的解說平實,從他在入口處,幫我把穿對的熊掌靴解下來才發現我並沒有穿錯看來,可以了解他平時帶隊的細膩。
他談到護林緣由,森林是綠色的水庫,上、中、下游人們生活的一切與之息息相關;他說木曾檜木是全日本最佳材質等等,如同見浦 崇的簡報;他講述森林的一切,類似我230年前森林運動時,鼓吹大家上街頭的理由的絕對溫和袖珍版。我們只是使用人類及生界共同語言的小片段。他像株高齡的白樺樹。隔天還他熊掌靴及雪杖時,他捎給我他有參與撰寫的解說小冊《水木天然林》(木祖村自然同好會編著,2008年,木祖村發行)。
柯導與于製作人訪問湯川 喜義先生(2017.2.19;水木大扁柏旁)。
在這手冊的36-38頁敘述「根上木」、「合體木」,相當或等同於台灣的「三代木」、「駢體樹或併生木」,我感受「悲涼」,為什麼我在台灣講了幾十年台灣紅檜的多株並生成連體樹,駁斥荒謬的樹齡多倍誇張,特別是台大實驗林的「鹿林神木」,我在報端披露、解說,幾十年了,他們抵死不改,還長期渲染與報導,將黨國時代的餘毒持續悶燒,如今還在行使其「詐騙權」?!
日本人的文字坦白告知,最大的「太古」莎哇啦550歲只是推估,它是合體並木,沒有明確的科學檢測,而且還是當年採伐時遺棄的「不成材」,就跟台灣的鹿林神木,伐木時工人嗤之以鼻一樣,而台大解說牌的水準令人不屑!
日本與台灣留存的巨木,多是伐木時期的「不成材」!
台灣最大的紅檜,1976年刮除樹皮標記砍伐,伐木工人拒絕,因為中空大樹在砍伐時容易斷折傷人,再則木材不佳、材積伐量有限。而2002年拍攝時,新長出的樹皮已將舊刮痕漸次合攏。

觀微知著,台灣的政權換了一大票人,骨子裡、本質上毫髮不變,只在言詞狡辯,這樣的「台灣人」比中國還中國。
我沒理由推託我解說失敗是因為在日本現地的感慨而失常。不好就是不好,只可惜無機會扳回一城?
現場我先說木曾文化在百餘年前傳承至阿里山伐檜的故事,雖然此行無緣親證我在《阿里山─永遠的檜木霧林原鄉》撰述的,日本人在191010月頒布的「阿里山企業計畫要項」中,提及由木曾、紀州、土佐等地,移植、移民伐檜及運輸的技術、工人及代人等的後代,至少我隱約感受的時空、人物幻影,大致吻合而彷如親履。
我簡單地敘述先前撰寫的〈赴日拍攝前置作業之一〉,但此行顯然日本在二戰之前的林業文化早已蕩然不存足以見證者。而水木所謂的原始林,但只23百年伐木後的天然下種林,但因溫帶地區的原生與次生幾乎難以區別物種有何差異,故而視同原始林相也未嘗不可。
而台灣檜木林的境遇遠比日本木曾山區嚴苛,環境及生物性的壓力龐大,只有在特定山稜以下,卻發展出海拔落差將近7百公尺的純林區,實拜特定地理區、地形、冰河期來回的時空、超級大崩塌等等,絕妙時運下的產物(cf.〈赴日拍攝前置作業之二〉,以及多篇檜木林生態詮釋的文章)。
水木伐木後自然復育3百多年所形成的天然林2017.2.19
水木天然下種林訪談的場景2017.2.19

由於我寫過的東西,除非臨稿照本宣科,否則我有個不太好的心態:既已書面交代,責任已了,也就「放下」了。結果,臨場總有難以重述的窘境,特別是一些比較深沉而微妙的道理,實在難以表述,加上我明白傳媒與研究報告的需求天差地別,影像之前,通常沒人在乎什麼精深大道理,如同希區考克的名言:演員需要的是魅力,不是能力。當然兩者本來合該同一,偏偏能力與魅力得以合體表露的人不多。
當我談到我看過水木的檜木天然林之後,我有了評比的信心,台灣的檜木林合該是世界最頂級者,老天爺賦予福爾摩莎島的生界區位,真的是心臟中的心臟、晶鑽中的晶鑽,2030年前我在森林運動的悲憤,彷彿將全球千餘年的伐檜史,一股腦兒、不自量力地全往自身攬抱,而今,更加悲慘地,30年夢魘,過去、現在、未來的同體大悲,從來不時鬼魅般,毫無預警地顯現。我懷疑「我」是檜靈或至少一部分,或「我」真是撞上檜魂後的應現,而且跨越了不同時空,頻常出入於檜木業障輪迴的漩渦!
也就是說,原本我一一找到連結阿里山歷史、自然或人文的喜悅往我心田注入後,卻發酵成千餘年檜靈的冤屈夢魘,而台灣真的是檜木已知七千萬年流亡史最後最南界的,全球唯一最繁盛的原鄉,卻在1912-1990年間遭逢地球史以降,人類何其殘酷的大屠殺,只「成就」血腥政權一大批貪官汙吏的酒池肉林!
另一方面,我更加堅定自然生態保育若不是奠基在自家鄉土根系所茁長,大致只會是台灣曾經的「電子花車」般的弔詭與迷思,而船過水無痕。
面對鏡頭我強調:「生態保育、自然認同、土地倫理、本土文化、意識形態,甚至創作力的根源,我來這趟日本林野,我有更大更深的體會與信心,我們還是得要回到自己的土地上,用我們的心,用我們的手腳,流我們的汗,務實地打造在地的台灣精神、台灣內涵,然後才可能接軌全球,跟全世界各地的文化交流,而不是過往欠缺靈魂的表象連結……」。
接著,柯導要我談台灣檜木與日本檜木在生長、生育地、森林形相方面的差異。
我說日本人強調木曾檜木生長得很緩慢,木材質地非常細緻,因而材質是全國最佳,我認為是因為地處年降雪約有5個月的不能生長,或遲緩生長,相對的,台灣的降雪帶是在台灣冷杉林帶,冷杉林帶下方,還有海拔落差5百公尺的台灣鐵杉林帶,而鐵杉林帶就是常態氣候不會降雪的地方。而台灣的檜木林存在於台灣鐵杉林帶的下方,除非是極端天候,例如200534日下午至5日清晨,阿里山積雪22公分,或者如西元1350-1850年的5百年小冰河期間,台灣的檜木林才有略多時日降雪,否則台灣的檜木林應該是全年可生長,即令冬季生長緩慢,云云。
接著,我就說錯了,當時,我腦海裡出現台灣檜木生長極端緩慢的數據,下達台灣檜木生長得比木曾檜木還慢很多的說辭!
我回台灣後,翻閱自己植被誌檜木林帶的著作,各種數據顯示,台灣檜木生長得比日本檜木快多了,我趕快傳訊給柯導表明我的錯誤。
以水木的日本扁柏人工林而言,110年長成胸徑25公分,平均1年長出0.22727公分,但我不知道是多少株、何等環境的平均值?就我調查實測(鑽取數十幹),阿里山區的人造林(尚未達百年),台灣扁柏胸徑年生長在0.26-0.78公分之間,毫無疑問,比日本扁柏快速;台灣紅檜則在0.28-1.25公分之間,更不用說矣!
又,天然生的台灣紅檜110年的胸徑有43.5公分者,90年生有44.3公分者;另如台灣扁柏79年生有20.33公分者,年均生長量為0.26公分。
問題是所有數據的比較基礎不同,只能說大致上台檜生長較日檜為快,但極端值無法評比。
我認為整體而言,台灣檜木的生態特徵在於處於高歧異的環境條件下,台灣檜木族群展現了超大的寬容度,台灣環境呈現更大的包容度,也就是各式各樣的極端立地,從極乾旱到極潮濕,接納了遺傳因子的超大歧異度,難怪世界上裸子植物的演化速率,台灣堪稱全球第一(註:拙文〈台灣檜木林的天演大戲〉,收錄在《生之態交響曲》,出版中)。
而日本跟台灣過往的林業,或兩國國人做事的態度。則出現極大的反差。
我看見日本人(包括台灣的日治時代)在砍樹過程的細心、用心,詳盡地登錄各項數據,例如砍下的樹幹註明那邊是南向或北向,等等。而我了然,全球每個點都是中心,世界各地自有其本然與特徵,太多的比較毫無意義,重點在於在地人有無用心用情,自然自在流露自己的特質、特徵。台灣最欠缺的,乃是外來政權流變太過頻繁與霸道,以繁雜的汙名化扭曲台灣人,以致一般台灣人普遍欠缺信心,更對往後紮根的用心、用力,折損了理想與熱情!
然後,于立平製作人要我談台灣檜木林來自日本,而現今看見日本的天然生檜木了,看到了什麼?
我在明治神宮大鳥居前自我質疑,如果我是台灣檜木,再回到日本算不算「返鄉探親」或回娘家?
已知250億天之前,檜木的老祖宗居住在北美洲與亞洲毗連的地方,後來隨著陸塊分離而分家於太平洋兩岸。大約5億天前的前後,檜木從日本走到了台灣,還攜家帶眷,帶來了現今植物地理學所謂的「日本─台灣分佈型」。
而我的溯源並非生物地域主義。以現今知識及個人心態而論,我們不應該沉溺在20世紀的民族主義或國家本位,而是一整個地球及時空。保育本來無國界而有在地主體性,全人類也只有一個共同的家,而且,人類跟植物具有共同渺遠的血緣,生命與無生命,或有機與無機之間也有內在密切的連結,甚至到太陽系、銀河、宇宙之間,一樣都有共同的東西。老天爺賞賜給我們有了意識,讓我們可以體會、感受、追溯最深層的淵源,而我們的意識本身,也是造物主的一部分。
水木天然林最巨大的日本扁柏(2017.2.19)。
水木最大的日本扁柏的樹皮(2017.2.19)。

後來,我們再前往探訪所謂550歲的,全水木區最老、最大的莎哇啦。于製作人再問:你看見這株最老的樹,也是砍伐後的孑遺,有何感觸?有什麼話想跟這株老爺爺說?
我說:初睹「最大」的樹,請先原諒我的膚淺。這株號稱全木曾留下來最大的莎哇啦(台灣紅檜的母體),就台灣自然的視野,只不過是迷你的小不點,我有些失望(所以說膚淺)。台灣大雪山230道那株全國第一的台灣紅檜,可以是8Toyota房車的並排,中空樹幹可以擠進百餘人尚有空間。然而,我本來就不該存有大小的分別,而該只看見它的生機,畢竟它逃過浩劫,它忠實地在此地安身立命,它在此時此地茁壯,延續著自然文化內裏的內涵,我只
能禮讚、擁抱、感恩與為它祈福!

目前已知台灣最大的紅檜,樹下的2個人與之對比(大雪山230林道下方)。

柯導還是不死心,持續追問:你研究植物生態40餘年,尤其是檜木,你今天溯源到它的原鄉,有何感受?
我答說沒有,也不是沒有。你問我有沒有回到原鄉的感覺,我只能說沒有。因為溯源已非語言、文字、理性的範疇,要用語言、文字、理性去回溯,可能反而害了溯源最真實的感受;因為溯源必須回到DNA的長鏈。地球上每個在地點都足以溯源到終極處,就像我對一株樹擁抱它、傾聽它,聽出聲、聽出音,聽見境內與境外,聽到自己的心跳與血液的流動,也聽進維管束汨汨的脈流,直到這時候,我才能與樹木對話。也在對話時,我才有真實感的溯源!
我拚死拚活捍衛台灣山林,可以為之生、為之死,而我一生一貫的理念或信仰,在台灣我如此,在日本我同理心,我到美洲、非洲、亞洲……,無有差別。地球上只有一個地心,地表每一點都是意識的中心,放下文化的歧異,忘卻自我的中心,愉悅地進入地球之心、宇宙之心!
如果說我有感受,能說的,大概就是這樣的心情吧?!

我漫長又短促的山林生涯或人生旅途,最真實的說不出,說出來的也不真實!

2017年3月4日 星期六

【《七笑因緣》20 —見浦 崇局長的簡報及延展】

陳玉峯
2017218日上午,日本長野県木曾上松町觀光協會事務局長見浦 崇先生對我們的簡報大致有三大項目,其一,「赤沢自然休養林」的保護與森林浴或觀光的發展;其二,伊勢神宮宗教用木的儀式及祭典等介紹;其三,傳統伐木技術的傳承與人才培育,這三項通通存有合一性的關連。我在現場的感受,以及220日,由木曾森林管理署的三位官員帶我們進入「赤沢自然休養林」的解說及受訪,我領會其為一體各面向的衍展,也提醒我看待日本人不同面向的觀念及行為,最好先具足全方位的瞭解,且最好不宜由特定角度論述。
見浦 崇局長(左一)為我們簡報,溫導遊翻譯。

§何謂自然休養林?(赤沢自然休養林)
我從歷史或史實解釋之。
依據218日的問答訪談,耆老說明,古代,伊勢神宮所在地鄰近地區存有檜木林等針葉樹。1,300多年前開始了每隔20年的神宮翻新重建(遷宮或建替),因而原始林木逐漸砍盡,遂往北方較高海拔地區取材。後來,武士階層的「大名」革命、戰亂、戰國時代,而後由兩位將軍一統東、西半壁江山,16001021日,德川家康於關原之戰後統一天下,開啟江戶幕府時代。
而有位將軍一座約120棟建物的神社焚於戰火,1600年大舉砍伐木曾山脈的檜木等重建。而中央高地包括木曾川的3條大河流,到名古屋附近交會,1650年之後,木曾川每年都會發生洪峯泛濫,大家都明白是因為木曾、赤沢山區砍了太多樹之所致,加上知識份子以詩文感嘆、感染世人,因而將軍從善如流,開始禁伐。
耆老的述說大致吻合我先前的回溯(〈五木的淵源〉),但補上了原因。於是,禁伐後歷經大約80年期間,天然次生長出的針葉等樹種,自行復育,終於形成今之「赤沢自然休養林」,雖然其後還是有多次不等強度的砍伐。
換句話說,今之「赤沢自然休養林」即3百多年來,天然下種的次生針葉林或針闊葉混生林,而以保護及觀光為主目標。
而這片次生林於明治天皇時代,由幕府移交成為皇室的財產。1889年起又被皇家取材;1906年被列為伊勢神宮每隔20年翻建取材林,伐採率大約在5-10%程度。
1916年,小川森林鐵道完建,伊勢神宮伐木施業開始(神宮備林的施業),或說,過往伐木以木曾川水運至名古屋的時代結束,改以火車運輸木材。
戰後,1947年全國林政統一,廢止「神宮備林」,成為國有林。
1965年小川森林鐵道被廢止。
1969年,赤沢山林被指定為全國第一座「自然休養林」。
1970年,赤沢自然休養林開放觀光。然而,此間迄今,伊勢神宮每隔20年一次「遷宮」的用材,還是由赤沢地區提供。
1971年度入園人次有26,604人,以後逐年漸增,但1976年又下掉,起伏之間來到1982年度,幾乎又回到開園時的人次,只有28,155人。而就在這一年,日本首度舉辦「全國森林浴大會」,1983年度入園人數回升,而由於1987年觀光用的赤沢森林鐵道開張,帶動觀光客大增,該年度入園人次變成68,126人,且在1990年度以後,進入高峰期,突破10萬人次,然而,最多人次只不過是2012年的140,770人次。
2014年,由於鄰近山區的御嶽山火山爆發,木曾區又發生土石流,加上夏雨季節較長,遊客下掉為88,075人次。如今膠著或微升。

§赤沢自然休養林(Akasawa Recreational   Area)
由於進出赤沢自然休養林必經上松町,且休養林又是全國首創的休養林、森林浴場,又是伊勢神宮的神用材取材地,故而上松町雖有其他觀光景點,但招牌或象徵代表點便是赤沢園區,上松町火車站前廣場矗立的,便是強調其檜木精油的芬芳。
下松車站前招牌看板即赤沢自然休養林的檜木林(2017.2.28)。
自然休養林相(上松町觀光協會提供)。

本休養林面積凡728公頃,入口停車場海拔約1,080公尺,屬於溫帶針葉林帶,以3百多年的日本扁柏林著稱,連同青森的明日檜、秋田的杉木,並稱為日本的三大美林。
赤沢自然休養林或相當於台灣的國有林森林遊樂區,例如阿里山,但他們的旅遊量跟阿里山沒得比,阿里山區一年遊客量相當於赤沢的230年!
見浦 崇局長一開始簡報的重點,擺在這片天然下種林或次生林的森林浴效益,他引述日本醫科大學的試驗,從40位身體狀況不好的都市人中,挑選出狀況最差的12個人,帶他們到名古屋及赤沢森林,測量他們的NK活性百分比(註:NK細胞是指Natural killer cell,自然殺手細胞。這種細胞起源於淋巴前驅細胞,佔人體血液中淋巴球的5-10%,具有撲殺腫瘤細胞,以及被病毒感染的細胞的能力,因此,提高NK細胞的活性,相當於提高免疫能力,具有防癌的效益)
試驗後發現,這12個人的NK%平均值,在名古屋只有15%,但到了赤沢森林第一天後即提高為25%;森林浴第2天後,達到26.7%,將近原來的2倍活性。他們回到都市中生活一個星期後,NK活性百分比率幾乎沒有降低,而可維持大約一個月的高活性。研究學者認為,森林浴具有提高免疫能力的效能,特別是檜木林對身體為最佳。因此,赤沢以此打響知名度。
森林浴提高NK活性%(上松町觀光協會提供)。

§人樹之間
以日本文化之不打誑語及審慎的態度,沒有相當可信的實證,一般不敢誇張引述。然而,生命科學無定律,統計相關再顯著也並非嚴謹的因果關係,而且變數龐多,我不會輕易「信或不信」,否證法也可反駁,但此傾向則大致可接受。不過我也相信精神力另可參與很重要的一部份。而我歷來不喜歡以目的論的角度當誘因,加以在此之前,見浦局長即以2張伊勢神宮伐取神用檜木及運輸做報告,因而此時我提問日本神道思想與天皇皇權、日本人民族性、自然神權、自然文化議題、阿里山有樹靈塔、日治時代台灣多設獸魂碑為例,請教他們內在的關連。
可能因為翻譯緣故,且初見面而提問某部分(軍國主義)太尖銳,或許日本人會認為太唐突,故而問答較難聚焦。後來改問,伐木者在下斧之際,內心有何感受?
三位伐木工頭或耆老回答:砍小樹時,他們內心會說聲對不起!砍大樹時,內心會對樹說,砍下你之後,你會對社會、對國家有所貢獻之類的人樹對話。
全日本各地都有祭祀土地、樹神的神社,樹本身就是神或神的載體,到處都有祭拜樹神的神社或樹神廟。而樹神是管理特定範圍內的樹木,平常或砍伐前已經祭拜樹神了,所以可以砍祂的樹?!
或說伐木前已取得山神、樹神的首肯云云,年內大抵也有春秋兩祭,如同阿里山樹靈塔的春、秋二祭,但日本沒有樹靈塔。
耆老的說明讓我想到台灣質樸無華的原住民。

§伊勢神宮伐木祭
見浦 崇局長報告的第二大重點在於伊勢神宮的「遷宮」行事,因為牽涉木曾、赤沢地區的神宮用材,以及盛大的祭典,讓木曾、上松町等地,形成全國的焦點,也彰顯橧郡出產優質扁柏材的特徵。
伊勢神宮殆即日本神道文化的核心、天皇信仰的基盤,它保存了象徵日本皇權神話三神器之一的「八咫鏡」;它是全國神社的本宗。
伊勢神宮位於木曾地區南方的三重県伊勢市,正名但只「神宮」二字,因為存有許多其他的神宮,為區別故,才名之為伊勢神宮。
伊勢神宮據說創建於西元前(垂仁天皇26),內宮主祭「天照大御神」,也就是太陽神;外宮祭祀「豐受大御神」,殆即農業文化的自然崇拜,此外,連同別宮等,合計有伊勢神宮125社。
重建後的伊勢神宮煥然一新(上松町觀光協會提供)。
62次重建,外宮新舊社殿的比較(上松町觀光協會提供)。









西元685年,天武天皇(14)制定了「式年遷宮」制度,於西元690年首度執行「遷宮」,也就是伊勢神宮的本殿(含內、外宮)每隔20年,依據原來型制進行重建。最近一次重建即2013102日的第62次。

這次的重建預算費用高達550億日圓,所需材積為1萬立方公尺,相當於一千輛卡車的體積。
見浦局長說明這次「遷宮」,大小祭典合計30次以上,有些在伊勢神宮舉行,有些在木曾森林內舉辦。最有意思的是,離神最近的木頭或重要用木在取材或砍伐時必須實施祭儀。我說「最有意思」是因為除了神職執事者()之外,沒人看過「神體」是什麼東西?濃濃神祕主義的氛圍想必有助於信仰的力道吧?!
而放置神體(太陽神等)的木頭(御樋代木)下面,還有一塊做成像船體的「御船代木」。當新舊木頭要更替時,神體要暫時安放的那塊木頭叫做「仮御樋代木」。這些神聖的木頭當然都是由木曾優質的日本扁柏材所提供。
那塊船體形的「御船代木」,象徵即令全日本都沉到海底去了,上面的神仍然浮在水面上,意即神權凌駕一切?這幾乎全等於《舊約》最霸道的「上帝」?(註:《新約》的上帝慈祥多了,大概是人們討價還價的結果?)
正因如此,我才會提出日本自然神權之與天皇制、軍國主義、大和魂、二次大戰、靖國神社等,底層或內在聯結的質疑。這註定的,不可能由日本百姓所能回答?!
離神最接近的神聖木頭(上松町觀光協會提供)。
當時我問:神聖的檜木兩層(保險?)讓神體永遠浮在上面,天皇與神結合,由神權一路下來,形塑日本大和魂、國民服從的性格?仍至軍國主義下的死命效忠?
而「御神體」安座用的檜木,要伐採前必須舉行「御杣始祭」;船形木的用材要砍伐時,要舉行「御船代祭」;暫時奉寄神體的木頭砍伐前也要舉行「仮御代木伐採式」祭;要運送這些木頭到伊勢神宮則有「御神木祭」;所有這些伐採實施的8年前,還得先來一次「斧入式」之祭!
搬運神用木材經過的路線,上方要用稻草結成的巨繩拉起。為支撐這條巨草繩,上松町火車站前矗立著兩根木柱。然而,因為木頭欠缺,只好以水泥柱砌成,外面披覆樹皮象徵原木。
上松町火車站前的兩根假木柱(2017.2.18)。

§訪談尾聲
見浦局長簡報後段談及傳統三點式斧頭伐木技術等,如何由老輩伐木工頭工人等,傳授給年輕人。然後,受訪日人個別接受柯導演戶外的專訪。為此,伐木工頭還特地跑回家,拿來神聖的斧頭,示範各種動作。
冗長的翻譯訪談過程中,我徵得日方同意,翻牆爬進上松火車站內,拍攝種在鐵軌一側的「木曾五木」及解說牌。我要出來時,不知誰人拿來一張椅子,讓我墊腳爬出。
之後,個別訪談結束,見浦局長拿來5雙長筒雨鞋,借我們進入雪地森林使用。在火車站對面的麵店吃過中餐後,採購乾糧。柯導還走向賣酒店鋪,陳月霞挑選了一大瓶的「七笑吟釀」,提供往後三個夜晚的暖身。
下午,依公視原訂行程,南行直奔南木曾町(Nagiso Town)的古道「妻籠宿」,拍攝江戶時代的況味。
上松町火車站內的木曾五木植栽(2017.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