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24日 星期六

【終身探索自然,不得不宗教】

陳玉峯

 

早晨細蛛網上的微細露珠映射如夢似幻的真實。
 

數月前,宜蘭慈林演講第二天場次之前,有位女士捎來2張使用日曆紙背面寫的提問:

「陳老師:感謝!

感動的是在理性的思維與研究下,是充滿著感性或情感作為原動力。有時間會慢慢拜讀,您這四、五十年的心血。

想請教的是,這多年從自然森林經驗耙了出來,最後想走入宗教的終極關懷作為結尾,這之間的連結、轉化,產生的過程是如何,或者,是有什麼契機促發而來?……很希望有榮幸可以聽到這樣的經驗歷程,比起知識,更加難能可貴……」

在現場我只簡單回說:整個現象界都是宗教,也是政治。「視神在所造物中」就是耳熟能詳的說法之一。

「宗教」與「神」是兩回事。

 

誰能道盡維管束中是宗教或只是邏輯?

白袍子果實的樣貌不需要合理或合情。

 

現行宗教一般分為「人為宗教」、「自然宗教」等,其實又是特定思想框架不必要的概念遊戲,反正人心如此,有「權威」人士製造名相,就會有信徒影從,而宗教變遷的腳步最緩慢,因為收集了思維不能及的大成,也匯聚無法合理詮釋的最籠統的字眼叫「迷信」,「迷信」是龐大安定人心的途徑,涵蓋了大部分人的大部分意識範疇,從政經到生老病死。

其實「宗教」提供人性的理想,或是說人性的終極理想透過宗教來表述,而一般名利、物慾感官的追求頻常以苦坐收,劇烈的追求也無法滿足人心終極的渴望,畢竟死生事大,因而宗教也收編生死儀式等等,處理「歸去所來自」的議題。歷來的宗教論述龐雜,不消我說。

 


象草的花果序是虛空的拂塵。
 

對我而言,較貼切的回答該提問是:我一生調查、研究自然生界,不得不宗教!宗教原本是人與自然的橋樑,宗教的緣起也是自然。因此,我不須要聯結自然界與宗教,人在自然就是宗教的行為與思想,當人愈來愈遠離自然之際,原始的渴望並沒有降低,卻因應環境變遷、時代氛圍而蛻變成為千奇百怪的「擬宗教情操」,也篤信著形形色色的「怪力亂神」。而多數人因為教育框架的「盡信書」、「信度忘足」,又不近自然,忘卻「是先有一切自然萬象的事實,才產生階段性、永遠無法成為事實本身的解釋、假說、理論、知識系統等等」。

我之所以藉由現行宗教的內容、說辭表述宗教,只因世人習於根深蒂固的窠臼。我在山林自然界中,辨識無窮盡的物種、分佈之與數不清環境因子的可能性相關,深切瞭解人智或所謂「分別識」徹底無能了知天文數字的萬象動態立體時空的「物物相關」,目前為止,所有生態學的敘述、立論、內涵,真的形同兒戲,而面對「知無涯」的造物,我的「無知」不僅沒有一般相連的「恐懼、不安」,反而是自在安然,如同我們對自己身體的一切的無知,並不會引發對自身的恐慌,也可以說因為虔敬地品味所能知、能受有感,而不致於以知識、資訊系統,取代真實活體人心之與環境之間從來一體無間的真實。

 

香澤蘭花序上的碎露珠另有一個宇宙的繁華。
 

沒有知識系統我們很難活下去,取代真實生命質感的妄相知識必然扭曲生命。成也教育、敗也教育。

人類是在失卻了對宗教、自然的生命實感之後,且目睹集體盲目發展的禍害罄竹難書之後,才微弱地楬櫫靈性的呼籲,而靈性的察覺在自然界當中處處迸發,我們卻包裹著文明的外殼闖進自然、隔離自然,把我們的感官視覺、悟覺、靈界的天賦能力大大削減。我大概是因為一開始上山只為了「瞭解上帝的志業」,以致於感受可以自在發揮,如此而已。

 

披頭散髮的大錦蘭種子拜訪大花咸豐草的果序,相約繁衍去了。

 

  

2022年12月1日 星期四

【奇蹟—覺知不覺】

 陳玉峯

 

九節木;「節」本一,「九」示現恆常。

 

~無知複製無情,也常製造濫情;「情」字心中常青,再老的樹幹長出的還是嫩枝綠葉~

行走台灣山林江湖將近半個世紀以來,不止於金剛經》即非弔詭(註:佛說菩薩,即非菩薩,是名菩薩;見山是山,見山非山,見山又是山)的況味。一般世間現象,浮淺、少量的思索常讓人事事懷疑,甚至淪為所謂的「懷疑主義」;深沉、大量的思考,則容易靠攏宗教、神秘主義或不可知論,而追根究底的唯物思維、科學哲學還是得問訊「第一因」、「無始之前」。

自然界涵蓋一切;自然界的思維包括生前、死後的意識活動。

就算是膚淺的效能或說法,自然界隨時隨地隨任何意念一轉動,立即賦予動念者大小不一的啟發、沉澱,其實「無所住而生其心幾乎就是自然之心,只要那個人瞬間消弭經驗記憶海的「自我」。

然而,說來又是弔詭,人們是在見及、觸及、感及、受及自然萬象之極少的一部分、一環節(原本無法切割),才起心動念者有之;本來溺於所思所慮,所謂「觸景生情」(很多是理性上毫不相關或不相干)者有之,無論種種不可思議的內外波動,自然界的場域就是可以引發或刺激萬般思考、非思考。

覺知教育必也沒有要覺知的念頭,而純粹通透的不思不慮。

境界不可說,說出者非境界。還是回到極其有限的人知人識來。

遍佈全國中、低海拔山區林下的「玉山紫金牛」,只因當初俗名命名者的一個無心的誤解;全國最多植株者之一的「九節木」誰都知道「九」只是代表「多」,但是絕大部分的茜草科植物不也多如此,絕大部分的植物不也一節一節地生長?這只是分別識一起,要賦予不同事物的必然而非然,更非所以然。

稍微抽象一下。

當研究團隊就一個一個樣區分層辨識著每一株植物,轉換成記錄簿上一個一個物種名稱及其相對數量,我們試圖做的,只是希望盡可能以有限的實況代表,去拼湊出全面的「實況」。

然而,當我們回到研究室或案前解讀一個一個樣區時,就算山林老江湖的筆者,還是會不時訝異於為什麼猛然就會跳出「奇怪的」物種,它為什麼會無厘頭地突然現身?那等思維、意念的交會,宛似宇宙洪荒不可思議的生死茫茫,無限絕望與希望的渺茫中,一切可能的不可能,所有不可能的可能性刹那奇蹟復活般。

所謂的稀世珍寶、瀕危物種等等,某些角度只是提醒我們的無知,而無知複製無情,知卻無涯。除非人們從整體全觀,但全觀在分別識而言是空無,而自然界予我「安於無限的無知,接納一切的可知」,我們之所以在知與無知滅頂或絕望,是因為我們思維模式或慣性的自我束縛,「覺知」即在於突破或免除於如此的自行綁架或框限,讓心智如同自然。而其在印度文化中,強烈地聯結「合一」一詞。

自我的呈現,通常在思維的慣性就是聚焦,一思考的人們免不了「目光如豆」,因為在念頭專注的當下,整體就被模糊化,除非你的思維可以如同全意識的周遍。如上述,當樣區框架存在,「我」之所見就存有過往經驗有限的人見框限,如果「我」只聚焦在某一物種的時空所在,我便模糊了全體生界共同運作的事實。

歷來我在撰寫種種植物的生命時,很大的困擾是,我如何不是「我見」方式地去描述這個生命?我的問題全然不是科學、理性所謂的客觀程度上的議題,那些只是認知、思維的ABC。事實上,科學之所以是「唯物」方式,毋寧更是古往現今最大的弊病之一。

已故古生物學家古爾德說的:「人不可能為非所愛而戰」,我的處境更加艱難,我對眾生之「愛」不能有排擠性、排他性,超越「我所愛」還是小事,還得成為愛本身,最接近的況味殆如「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無理由、無條件,可是我之所以要寫,是因為世人、世情不解它們,且無情、無知、特定的黑暗世界正在摧毁它們!我夾雜在數不清的糾結中,難免會有所「專注」,何況我還是無法成為它們本身。

對世人而言,我的糾結是多餘。

如今,我在山林野地、都會叢林不再追逐無涯,面對任何一物種奇蹟的相遇不再是奇蹟,因為我的一呼一吸盡是奇蹟,我了然、安於、無窮生機的平和,愉悅地在際遇中相互珍惜、毫無彼此。



2022年11月20日 星期日

【楠海世界課程引言】

 陳玉峯(2022.12.3

 

 

~你成佛了、得道了、成仙了,而地球生界殞滅了,豈不更可恥!~

規劃靈性生態、生態靈性的覺知教育時,我先著眼於自然科學植被生態的內容,約略相似於佛典之謂「依報;國土世間」,也就是吾人所處在的環境,所有生靈生存繫賴的各級環境,而連通一整體即地球(註:相對於「正報」,正報指的是任何生靈之所以是現今模樣,例如人、動物、植物、微生物等等,之所以是他或它的,前世(過去)所作所為的結果,隱含輪迴等概念),而依報、正報交互影響,或「依、正不二」。

 


 

過往數十年我調查自然生態實體、都市人文生態種種議題(包括投入種種運動)、台灣社會價值觀的變遷、科學哲學及典範的轉移,乃至自己思維的向度暨反思,從來感受環境與吾人交相影響、互為應現,因而行文不斷闡述相當於「依、正不二」的概念。

然而,那是因為我從事實、具象的事物苦行探索、實證而出,在教育、解說的面向,幾乎不可能要求學生、學員得以感受生命與環境是「同一回事」的「依、正不二」,所以我不斷強調認知的層次:理解、瞭解、悟解、靈覺,正如菩提達摩之「二入四行」,此所以我演講、宣說有如達摩祖師說的「行入,力氣壯」,而做學問常常是「理入」,自不在話下。我「修」的自然生態法,當然是理入、行入同時進行。

 

 

絕大部分現今人接受了西方唯物、唯理的思維模式,且流於隨時理解即遺忘,只在資訊層次打轉,而資訊不等於知識,知識不等於學問,學問不是智慧,智慧也未必覺知,覺知不等同於生命,生命背後還有終極究竟的龐大內涵,但是普遍今人但停滯於六識以下的理解,談生態更常混合所謂環保的表層,對於龐大數不清的內涵不僅不求甚解,更幾近一無所知地談名相而已,遑論結構性議題的價值觀與人生態度,事實上絕大部分所謂的環保、生態保育的內涵,對於地球的受難幾乎無有實質的助益,幾近全人類渴望的經濟成長、生產毛額、成癮的消費網等等盲目,不可能由口號型的表面事工來救贖,現今的生態、環保毋寧是時尚潮流的遮羞布或類毒品,也讓真正犧牲奉獻型的環保、保育人士只能成為孤單的地藏王菩薩!

質能不滅,230年前基進的省思老早已楬櫫愈「文明」愈是愈大的偏差,偏偏舉世愈往錯裡鑽,且藉助緣木求魚的「以工技治理工技產生的問題」,不只是僥倖的心態、自私的本質,徹底表明了全然沒有明天的墮落,如同佛陀時代很有神通的目犍連菩薩救不了地獄中的母親,佛陀的回答:「神通不敵業力呀!」,此所以「菩薩畏因,眾生畏果」的寫照,但看現今文明若何?!

地球生態系垮了,生靈滅絕,你成佛、成仙、得道了,豈不更加可恥?!

 


 

我一直將宗教視同人性的改造工程,且21世紀的浩劫在即,整部人類文化、文明的內涵,除了宗教之外,可還有什麼救贖之道?我中年時代,嘗試從社會人士培養「環境佈道師」,雖然或許產生若干力挽狂瀾的微小成果,畢竟是滄海一粟;我晚年了,沒有盲目的樂觀,但求宗教式的獻身事工。

靈鷲山心道師父深入三昧而大悲憫於舉世困境,深感大化浩劫已然發生,依累世願力,楬櫫靈性生態、生態靈性的根本法理,推動人心、人性大改造事工,囑余填補世人所疏離的依報國土眾生、非眾生,我由台灣八大生態帶簡約內容切入,且更須由我們立身處地的家園展開。

人不只不可能為非所愛而戰,更須為依正不二的自體身心而獻身,靈鷲山青年營第一梯次室外課程就從無生道場一草一木展開。

 



2022年11月14日 星期一

【足跡】

 陳玉峯

 

大學時代拚命搜尋圖書館中相關於台灣植被、生態的文獻及各類型報告,且全數影印、編號、建卡,而隨時、隨緣研讀、吸收、析論,且輸入自己的幾套資料庫中。

前人有些區域或路線物種的採鑑報告,夥同自己近半個世紀各地的記錄或經驗,形成我對「變遷」的引證。

所謂的「學習」,許多時候真的是潛移默化而來。

日本人統治台灣初期,政府與民間人士拚命地想要全面瞭解台灣,他們展開了龐多的冒險與調查而無微不至,他們也成立了種種所謂的「同好會」,頗類似今日的群組;他們留下了諸多有意義的訊息,卻往往被忽視。

隨意舉例。

20世紀初,有位台灣總督府的公務人員新家鶴七郎,他在彰化地區採集了百餘種植物的標本,寄贈給早田文藏。早田氏一一鑑定後,將之發表為台灣彰化附近植物目錄,就只是近百種的名錄,今人看之,形同視而不見,然而,其隱含有意義的訊息:

1. 由其名錄分類群可知新家鶴氏是在彰化市至海邊所採集,連民家栽植者也不放過,其採集的立地主要是荒地、淡水的水濕地或水田等。

2. 1903年前後,彰化地區存有大安水蓑衣、光葉葡萄等稀有物種。

3. 現今荒地盛行的次生物種、外來入侵物種,例如大白花鬼針、紅毛草、長柄菊、野茼蒿、加拿大蓬、含羞草、白花霍香薊、槭葉牽牛等等,都沒有出現在1903年前後的登錄,邏輯上我們無法說沒登錄就是不存在,但是經由其他資訊,間接或直接都可以找些相關訊息評比、聯結、討論等。

4. 彰化地區1903年存有皺葉酸模,而如1928年出版的,佐佐木舜一的台灣植物名彙記載它是中、北及東部的平地物種,而我在1981年首度調查阿里山區時,它已存在,但不像1990年代以降的猛爆式發生。因此,或可推演皺葉酸模在20世紀之前是平地次生草本,1980年之前已有少數上遷至海拔2,100公尺或以上,1990年代以降繁盛於阿里山區海拔2,200公尺上下荒地。這也是暖化上遷的小細節或例證之一。

5. 彰化地區植有來自中國的福州杉(杉木),可推測13501850年的小冰河時期,來自中國沿海的華人移民在平地種植福州杉,1850年之後增溫,而福州杉漸漸不適合在台灣平地種植而式微,20世紀以降,被本土的杉木,特別是梅山彭家所推廣的「大點雨杉」(巒大杉的阿里山區品系)所取代。

6. 其他(略)。

早田文藏1903年的這小篇名錄是台灣早期的地區Flora建立的初步;1928年佐佐木舜一編輯的是當時全台灣植物的名錄,他們做著如同佛教所謂的「一心稱名,有形、無形中也影響了我生涯。此間,有個幽微的內在關係,當研究朝向生命與生命、屬靈面向的探索,便成為信仰式的橋樑;當研究走向功利,就不要說了。反正到處都有如是嘴臉與唯物式的屠殺。

書香不是泛黃破損的紙張,只是一類精神。

 

早田文藏1903年發表在「植物學雜誌的彰化植物錄。

 

佐佐木舜一1928年的台灣植物名彙


2022年11月2日 星期三

【七十授課】

陳玉峯(2022.11.5

 

 

法師來訊問:「第一堂課是否有學員各自回家之後的作業?」

我回:「我上課上的是,不注重外在要求,沒有作業。」

其實「作業」上窮碧落下黃泉,多到無法、無能要求,而我長年在大學授課,深知契機、契理、契心的學生百千難得其一,我還是一貫一輩子的教育方式,如同曾經我的老師林教授,有次在他傾囊一課之後告訴我的一句話:「陳玉峯啊!這樣的課我不講給你聽要講給誰聽啊!」而我即便更慘,七十歲了,似乎還沒半個人可聽?幸運的是山川諸靈長年傾聽,而且,我每有全力撰寫的氣派之作完成後,自己了然自然生界相應,而當下已了。

一個人的心若可啟動,而且是覺知性的發心,則不只是「千萬人吾往矣」,更是畢生不改其志、九死無悔。

 

 

必須說明者,我歷來每次上課前大多充分準備,但臨場時卻頻常「改弦易轍」,辛辛苦苦的準備卻多半講不出來,能說的只多是所謂的「客觀知識」,而「客觀知識」在台灣生態的面向,我認為重要的,經常是我個人一輩子相對獨到的見解,大多不適合於初學者,因而每每在現場氛圍感知聽者接受不了精義,或接收到的只限於初步「理解」,卻不可能知其所以然之際,我就立時中止,因此,我上課經常或頻繁停留在ABC的階段,自己也會厭倦上課。

之所以如此,原因如下:

1. 課堂上聽眾得以吸收者,比較好的狀況是「理解」,至於「瞭解、悟解、靈解」的層次一般不大可能發生。

2. 除了數理公式存有真假、對錯而在明確時空範疇顛撲不破(或為真理)之外,其他的,人類語言(第六識思維、感受、經驗知識記憶海)能表達或溝通的,都非真理,只是有限、充滿漏洞的,傾向式的敘述,總是掛一漏萬,只要用「否證法立即顛覆。

3. 因為尋常語言、文字存在(上2)如上問題,除了數學公式之類的之外,我無能講出正確而面面俱到的內容,只會引起誤解、彼此誤解的東西,相當於佛法所謂「無漏」、「無盡辯才門」皆透徹的境界我無法。我們在作「精準的」表達之際,同時呈現了我們表達時的自我設限。我每講一段話,同時自行否證即出現。

4. 根本要項之一,人的心識海或所謂「自我」每分秒瞬息萬變,準備上課教材時,只在準備、思維或系統化思維那時的思維如此,時過境遷,授課時因應多元心智,所有內涵(除了公式之外)必然為不同情境,主、客觀皆然,是當下的沒有當下(每一意識示現的當下已成過去),此一無窮快速的變遷,複雜到無以復加背後的意識本體,才是我想啟發的「心」。

5. 核心問題,也是本文想要試著指出者,實乃我在自然界中的理性思維、全境聯結,正與現今舖天蓋地的教育系統不同、背離,以下稍加說明。

 

 

我在大學、研究所時期所接受的訓練,是冷酷的客觀、純理性、邏輯的思維要求,即使大家心知肚明人性太過複雜而變異,但至少必須在形式、格式、表達方式如此,這方面在西方有其堅實的23千年的傳統硬底,至少從泰利斯(公元前624546年)以降的根基,經由哥白尼(公元14731543年)打破地球中心論、近代大學的興起、科學主義的發展,於是牢不可破的思維典範形成:科學或現實世界、現象必須是純客觀的,人類與世界、宇宙、萬象的認知不可帶有主觀性,因此,人們體會、感受與環境或客觀事實之間原本的聯結被迫切割、分離,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人們與生俱來的,除了思維、大腦系統之所謂理性、邏輯、秩序之類的智能之外,其實從肌肉、皮膚、五官等感覺器官、組織等等,多少都具有不等程度的「智能」,並不是說人的思考(維)僅限於腦神經暨其連鎖的組織而已,可別忘了,任何人都是從一個細胞受精卵分裂增生分化、分工合作而來,而且,藉由層層套疊、往上層級發展的任何層級都會產生衍出性特質(emergent properties),大腦思維的能力,正是個人發展完滿、整體性的「衍出性能力」的一部分,而全副身心所有衍出性的智能的整體不可切割,可說是人的意識本體或靈魂,它是「所有」;它的訊息與反應來自全副身心之與環境、宇宙的交互作用、感應、迴饋、諧調、蛻變與演化,而朝向終極究竟處前進,太過短淺的堅持或主張叫「主義」;偏頗執著的貫徹叫「獨裁與災難」;很是膚淺或智能因緣不足的是「迷信」,等等。

理性主義、科學大纛盛行以降,人類全方位、全境之與萬象聯結的天賦智能逐一分離、切割、萎縮,認知的智能愈來愈窄化,動、植物、岩石、泥土、山川萬物萬象是無生機、無意識、無言的、無聯結的被動、被支配的物質,同時,自身的全境智能、宇宙接收器關閉,所謂的意義、意識、智能只不過是大腦迴路所創造,另一方面,誤解了人的主體性,將「主體性」形塑成為瞬息萬變、永遠不可逆料的妄相自我,從「只要我喜歡沒什麼不可以」走到現今的徹底虛無「元宇宙」觀落陰。

 

 


具備同萬象聯結的智能,才可能產生主體性的覺悟。

殘破的主體性只是扭曲的自我;陰屍大道上流行著現世文明。

儘管西方科學哲學在20世紀已進行了深度的反思,且明確戮破科學(特別是科技)在各面向的問題,但科學結合資本主義、民主漏洞所締造的價值體系暨其無遠弗屆的教育滲透,迫使微弱的反思傾向於盲目的樂觀,或只能向呼吸作無用的抗衡,更且在東方,結合23千年獨裁帝制的復辟,已然蛻變成為集體的惡魔。

我視覺知教育暨正向宗教為人性最後的救贖。

我也明白,從周金剛燒盡青龍疏鈔到棒打天下衲子,乃至無心無事,也不如何。

已書寫的,不在課堂上贅述;能說的,不如一片落葉;靈鷲山上天涼好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