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13日 星期日

【拾穗(5)】


陳玉峯

樹大沒有「招」風,是人心硬栽贓的,是「人學」。
通常是足夠長期的沒有大風,才有大樹。
樹與風或風阻的關係很複雜。除了像疏林(savanna;半沙漠地區,雨量只夠養出稀疏的樹,而以高草為主的植群。台灣西南半壁海岸地區,以及各大河川下游行水區,會出現類似疏林的景觀)之外,樹木靠藉彼此合作,攜手聯牆、上下各層互動,抵禦強風。像「金城武樹」那類空曠地,大風一來,很難不倒,而它之所以長大,是因為地處縱谷之內,受大風頻率較低,且時間不夠長久(台灣楝樹生長速率算是快的!)之所致。即便如此,它還是倒了一次。
 
恆春半島的疏林景觀。

「金城武樹」是台灣楝樹(苦苓仔)(2018.11.20)。(註)




               台灣極端風力地區,一在陸海交界;一在三千公尺以上的高山稜線,而風力最小的地區即在中海拔山腹,海拔1,8002,500公尺的檜木林帶,因而匯集全國最高的大樹,其中台灣杉曾有將近百公尺高的記錄,所以俗稱(原住民)「撞到月亮的樹」,基本原理:風力大小與離地高度的平方成正比。
高山耐風第一喬木是玉山圓柏,它以短尖葉,螺旋密緻貼附在強韌枝椏的方式,加上善變順風的體型「自我」轉旋,來適應盛行風力;海岸耐風第一高手的林投(我寫過〈風之太極林投樹〉),並沒有「抗」風,它們的結構設計真的是借力使力,抵銷、消弭風力而化解。
台灣杉(楊國禎 攝)。
玉山圓柏的蜷曲身體。

林投強韌的莖幹化解風力,葉片邊緣具銳刺。

風之太極林投樹。

先前我說烏心石是持「中道」,它對強風很沒抵抗力,因為枝條很脆弱,一遇外力很容易斷折。它只能在演替至第二期森林之後,才託眾樹之福而長大,難怪它成不了領導優勢種。
烏心石很容易鑑定:芽端及小枝條密披金褐色短毛,以及每片葉柄著生枝條處,有一圈苞片痕跡(葉痕)。它的樹葉經常可看到一、二片黃葉,無厘頭的出現,沒有先後的秩序。
烏心石植株(1981.2.1;台大校園)。

烏心石芽端金黃(2005.5.24;台20131K)。

烏心石是「怕風鬼」。
我在2018年的北台海岸調查,好像體悟出了新竹風的生物重大特色,也就是朴樹在新竹市的生態地位,似乎就是風刮出來的!
台灣西部大分為兩大地理區,以大安溪火炎山為界。自然或原始時代,大安溪是氣候及生物的「楚河漢界」,南北氣候截然有別,特別是冬季北台淒風苦雨;南台風和日麗,就連南北壁虎,南台呱呱叫、北台沉默如啞,是1970年代人們的大遷徙,躲在衣櫃內的壁虎,才打亂了地理隔閡,還好,高公局設了一個「補償」措施:大安溪以北限速100;以南110
西南半壁的墳墓地、砂磧乾旱地的落葉樹朴樹,原本不能跨越大安溪,是1850年之後,小冰期結束而增溫,朴樹才北遷(?)。最有趣的是,朴樹在台灣發展出最大的大樹群,或植株密度,以新竹為最高。也因為它的抗風或耐風度很強,被在地人廣植為防風林,形成姜厝(樹林仔)全國最大的老朴樹區。
從新竹市最高點的五步哭山頂到海岸,在在讓我不得不認為,新竹風刮出的不是新埔的柿餅,而是大家忽略的朴樹。
註:楊國禎教授來訊指證,我去拍照的那株苦楝並非「金城武樹」。

姜厝(茨)的老朴樹(2018.6.8;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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