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18日 星期五

【那一條山徑上(23) ──最後的樣區巡禮】

陳玉峯
§ 新康山頭一影像
四十餘年我都在樣區調查。
記得東台首嶽新康山頂調查的那一幕,老天爺哭得唏哩嘩啦。
1994910日,狂風暴雨中,我與楊國禎、江丁祥與吳姓助理,冒險搶登山頂調查。先前,新康山神多次阻擾我登頂,我登頂後才知究竟。因為新康山久享東台第一高山的美譽,在我之前,似乎從未有植物或生態學者登臨,而我一調查,才知道新康山「不是高山」,高山植被帶已然滅絕,我一上來,新康高山的「令譽」立即幻滅,難怪山神百般刁難。

我永遠記得,到達山頭後,布農老友江丁祥先生(拉乎伊)為我撐開的傘(為了在調查簿上書寫,護住全身及裝備最後尚未被淋溼的方寸紙片),瞬間被暴風雨扯破。江撐起第二把傘,緊緊地拉住傘緣,生怕調查簿也水溼破功!
楊喊著植物名,我艱難地記錄,而江丁祥割傷的手指,鮮血隨著雨水涇流,染印上調查簿,如此,半蹲半跪,完成了山頂的樣區!
(〈山中書簡──新康山的萬年謎底〉,發表在《中外文學》,19955月;收錄在拙作《生態台灣》,1996,晨星出版社,1226頁)
那趟山路,大概是我歷來「最壯烈」的山頭調查。
我在鹿屈山頭調查最安逸的樣區後,想起新康山頭。
然後,1225分樣區結束時,雨霧也悄悄飄落。
我轉向頂下,調查此行最後一個樣區,也拍攝石頭上多歧幹的昆欄樹、毛絨絨葉片的毛柱楊桐。
石塊上的昆欄樹(2018.10.1012:26)。
毛柱楊桐(2018.10.1012:27)。



§ 最後的樣區
鹿屈山頂下西南坡,坡度約15度,不完整林分,面積10×15平方公尺,暫名之為「昆欄樹∕校力單位」。
第一層153公尺,覆蓋度約80%
第二層31公尺,覆蓋度約15%
第三層,以原有的玉山箭竹死盡,物種覆蓋低於10%
第一層以昆欄樹(3˙1)及校力(3˙1)共配優勢,其次為變葉新木薑子(2˙1)、高山新木薑子(1˙1),而(1˙+)者有:霧社木薑子(開花中)、柳杉、錐果櫟,另有株玉山假沙梨(+)。
第二層除了二株毛柱楊桐(1˙1)、海州常山(+)之外,都是附生或蔓藤,例如:小膜蓋蕨(1˙2)、擬烏蘇里瓦葦(1˙1)、圓葉鑽地風(1˙+)、奧瓦葦(+˙1)、波氏星蕨(+)等。
第三層欠缺顯著優勢種,而以玉山箭竹的更新苗稍多(1˙3),其次,(1˙1)者有:栗蕨、司氏碗蕨;(+˙1)者蕗蕨;其餘(+)者如:水麻、變葉新木薑子、毛柱楊桐、硃砂根、高山新木薑子、圓葉鑽地風、昆欄樹、台灣鱗毛蕨、稀子蕨、白背芒等。
全區物種多樣性偏低。
硃砂根。

玉山假沙梨紅葉。

小膜蓋蕨。

樣區中的霧社木薑子(2018.10.1012:31)。

樣區中的宜珊與柏榮(2018.10.1012:39)。

§ 告別鹿屈山
1244分離開樣區;1248分由廣場啟程,北向鹿屈山前峯。
我不遲疑我該否沿途唱名。不是超渡,而是時、空因緣的胎記,當然可以不必書寫。還是寫下部分,因為一條山徑,不能懸空大段落,否則靈魂回不來?
雲雨霧中,霧社木薑子、貢禹糧、校力大樹、台灣杉(人植)、柳杉、昆欄樹、紅檜、五節芒(或白背芒)、山胡椒、台灣五葉松、毛果柃木……游走。
台灣杉(2018.10.1012:55)。

台灣赤楊林(2018.10.1012:59)。

走到了狹隘的稜線上,顯然的,上次火燒的痕跡或印記,終於明確地出露。
這段稜線山徑不僅以巒大蕨指示火燒,也出現少量的台灣繡線菊,似乎代表台灣鐵杉林帶自從上次冰河時期迄今,完全滅絕之後的最後「印記」。而今,本命應屬長尾栲、校力的闊葉林,只因稜線崩塌,以及火燒緣故,台灣赤楊林終於再現。
我在雲霧背景下,拍攝台灣赤楊林的剪影。
台灣赤楊林伴生以開花中的白背芒,它們存在於從鹿屈山下來的台灣杉人造林的林緣。台灣杉所在的山坡,西向,坡度約45度。
山徑從往西北,復往東北,又往西北。
我感受到稜線的常態,Zigzag的向源侵蝕東西拉鋸,拉出了東北與西北的北進。
114分,走下造林不甚成功的紅檜,以及次生闊葉林。然後平坦路,而後右彎,再度爬升稜線。
124分,再度飄下毛雨,之字形路徑復上切。於是岩生物種如槭葉石葦、南燭、巒大越橘等,相擁出現,間夾紅檜、西施花、毛果柃木。這裡的紅檜造林,我懷疑是失敗後的再度補植,胸徑約在230公分以下。林地的玉山箭竹一樣大滅絕。
多分叉的長尾栲大樹,上演著同樣的劇碼。
不要說讀者,我自己都厭煩流水帳!總該化約出生態重點了。
鹿屈山到其前峯之間的紅檜樹頭(2018.10.1013:12)。

鹿屈山到其前峯的前半路途中的雨霧林(2018.10.10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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