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4日 星期五

【那一條山徑上(16) ──溪谷風光】


陳玉峯
§ 後果自行負責
調查完「昆欄樹─台灣扁柏單位」樣區之後,隊伍其他人先行。我略事拍照後,約在早上104分再度啟程。
小地壘下溪谷的山坡極為陡峭,坡度大約8085度,因而山徑採取「之」字形下切。一開始即有山友綁繫的牽繩確保心理的安全,我們也看見一面告示牌:
「此地區屬國有林班地內,因林地路況險峻,生枯立木眾多有倒伏的危險,為避免發生危險意外!請不要在林地內紮營逗留,經提醒後果自行負責  ○○○敬告」(註:依原文登錄)。
多年前因為「水漾」奇景而聲名大噪的本山區,湧入大量登山客,且不乏欠缺山林知識或經驗者,加上水漾枯立木倒塌時傷及人員,又多次發生迷途等山難事件,乃至主管當局出此「下策」,要人民「後果自行負責」。
如此的牌面告示,沿途見有許多。
主管當局的「苦心」可以理解,法律範圍可以詳加探討與檢討,至少告示牌的文句、標點符號等,皆大有可以「改善」的空間,語辭及態度是可以更有格局,畢竟這是公部門直接予人民的觀感!
2018109日,我們從小地壘稜緣懸崖,以之字形山徑急速下切,下往亂石崩雲(夏季)的溪谷地。

「後果自行負責」告示牌(2018.10.910:01)。


蔡宜珊與告示牌(2018.10.910:01)。

§ 下谷地
重力、陡峭催人不自覺地下走得急,不只物理性,連心情也是。
我下走時心想,即便看見特殊林相,我喊叫要做樣區,恐怕也沒人甩我。
原始人在自然野地裡,生、死是最頻見的處境;現代登山人或在諸多特殊絕境中,很容易喚起基因內在密碼的表現型,無假思考的自然反應,一開始登山的人最容易形之以外,也很容易被人看出他的本質或性格。而我老早已然了無痕跡,在一些生死路上,只要我凝神貫注在自然界的奧妙,似乎即可出離,而無生、死。
這趟「之」字短路的溼、乾轉換,隨局部地形、地段有別,原則上是愈近溪谷愈潮溼自是無庸置疑。而以其斷崖反插坡的性格,林木多處於小徑系列,一來它的崩塌頻常,故而很難存有大徑木(時程無法長久穩定);二來岩隙地等,土壤化育不佳,林木生長速率遲緩,故而頻見小徑木的林分。
而下到谷地不過十來分鐘。
這類溪澗谷地,地體變動性大或快。以變動性故,得以成林者,台灣赤楊為最。
較平坦地的小徑木闊葉林(2018.10.910:01)。

潮溼林徑上苔蘚為床(2018.10.910:02)。

相對乾旱的林分(2018.10.910:02)。

溪谷地向基腳處的毛果柃木盛花(2018.10.910:19)。

毛果柃木的落花(2018.10.910:19),它是陽性物種。

§ 谷地風光

一開始置身大小石塊布陣的溪谷,立即可以感知暴風雨中,石陣狂流的驚天動地。石塊與石塊浩大悲壯的衝撞,肉身無能感同身受,頭蓋骨也不過是瞬間齏粉!幸虧此時是旱季枯水期,但光看靜態現地,可以感受每塊巨石都在示警。
凝視著石塊的化育、分解,想著它的生、老、病、死,譜寫地體、地質的循環,也冥思著造化所為何來?「我的」因緣落在時空之外的哪個角落,示現或應現了何等內涵?
溪谷地本來沒有「路」,每個生命走過的路徑,只不過標示它跟某種意識交纏的痕跡,反應著偶然與概率,書寫著命運與被命運,如同何必逆向書寫「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看星辰是巨象律則的縮圖;看溪谷每顆石塊的錯落,也是無窮動態的假合而成。生命不然,呈現著生的所謂「意志」,苔蘚、地衣、藻菌最能傾訴衷曲,它們以奈米的尺度,狠狠地啃噬石頭,點點滴滴,穿透時間的軸線,時間只能依附它們才有意義;它們讓時間臣服。
走在滑溜得致命的倒木,跳躍在石塊間的留白,流水永恆地清唱。
一路還是擔憂山林初行者,安危不是自己。
看著同行魚貫渡溪,拍下毫無足跡的影像。然後,在石塊間隙,看見山羌的頭顱,以及一根腿骨。鬆散而凝聚的鈣質,從地土緩慢凝聚,也終將蝕解於大地。
過溪後,一樣攀繩上躋。
起起落落,一道道足跡波痕。
石、水對話,時而奔狂,時而靜謐,而山林有時(2018.10.910:2510:26)。



岩石的生、住、滅(2018.10.910:2910:59)。

石陣上的台灣赤楊林,印記時空流水帳(2018.10.910:2510:32)。

崩岩彼此勾肩搭背,也是政治(2018.10.910:32)。

殼狀地衣的愛戀(2018.10.910:33)。

宜珊滑坐獨木橋(2018.10.910:41)。

溪谷上方的水瀑(2018.10.910:55)。

王豫煌與陳月霞(2018.10.910:58)。

每塊砂岩都會說法(2018.10.911:02)。

曾經生命的凝聚(2018.10.911:04)。

過溪溝石陣,左起王豫煌、邱柏榮、梁羽楓及蔡宜珊(2018.10.911:07)。

助友渡溪(2018.10.911:09)。

全隊安然渡溪(2018.10.9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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