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文系一角隅】

陳玉峯

這株活了3年的構樹，在2018年12月25日被齊頭斷亡。

一隻蝸牛爬出一段段黏液痕跡；一匹駿馬飛踢起沙漠陣陣揚塵及馬跡後的凹洞；我一字一句爬梳過一堆堆廢紙與鉛字，某個角度都一樣的生之跡。

我在台文系館每週看著香附子、雞屎藤、構樹、白飯樹、一堆海砂草皮生滅法。

2018年12月25日，長了3年的構樹被齊頭鋸除，看它生長半年也結果的白飯樹一同陪葬；地磚間隙的香附子，年內第五或六度被殺頭；海砂堆自從第四度除草後，學會了「習得性無助感」，生死不論。只有被人遺忘的雞屎藤，一片盛花到成正果，歲末還有幾朵展放；外來種雞蛋花，抖落了雨季綠葉，一樣吐露蛋色花。

2018年飛逝，還在年底被「清理戰場」，原來，校園一角隅雷同於大政壇！

構樹旁，長了2年的白飯樹也被鋸除。

年度第5或6次除草的香附子彷彿台灣人的被命運。

海砂堆的台灣蒺藜得了「習得性無助感」。

外來種雞蛋花落葉了，依然開花（2018.12.26）。

在人類經常性活動範圍內的次生植物，之能否繁衍永續，當然取決於人類行為或意志，以及植物基因池不斷的蛻變，夥同基因型、表現型交互動態的演變，還有龐多、各不等層次大、小環境因子的網狀連鎖影響。

我們「看得見」的，通常停滯在現象界最初卻也是暫時性最後的果地，而且，大多只以慣性意志的浮淺「因果律」（註：非邏輯、哲學的因果律）去看待及行動。說穿了，次生植物彷彿是上帝派來「監督」人性演化的斥候，也相當於台灣人的「三尸神」，以及每年底匯整「成果」，由各地土地公返回天庭作年度總報告，玉帝從而下達對台灣人的「總懲處」。

古時候有一年，台灣土地公總匯報，認定台灣人壞透了，於是奏請玉帝毀滅台灣，觀音佛祖出手阻止，且以一羽毛化為停在天池的船，聲明除非羽船沉沒，否則台灣永存。

於是，台灣得救，台灣人拚命做良心事，做正確的事，也就是為羽毛船每年塗油、保固。

如今，台灣人不只不再塗油，還拚命放火燒船，不知道此度毀滅性的空前危機，能否像上次靠藉少數人的「虔敬、行善」，而獲得「觀音佛祖」的救贖？！

上述的「神話」，徹底是台灣政治史的投射或象徵，是台灣禪門人士創發的寓意，不過，當時是陳永華及其後世族群的能人所杜撰，象徵的是民族主義式的台灣獨立的救贖，如今大大不同了。

我講了幾十年了，台灣歷史比美國還長多了，換了五、六、七個政權，還是重蹈覆轍，且從來亡台在台，教育、宗教等文化、價值哲學若不革命，永遠輪迴而不得超生！真正該用心著力處，短暫的權勢者固然不屑一顧，更何況這批人本來就嚴重欠缺深層文化的教養。

了悟者無語問天，原始林物種滅絕殆盡，次生植物相當於今之台人心性，權勢者又全然漠視。我只能在台文系「觀」一隅無生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