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29日 星期五

【拾穗(A28) ──信,就是了!?】


陳玉峯





印度佛教創發且發展於婆羅門教墮落、衰敗的時期,經由大約5百年的菁英主義式時期之後,為了普及化及競爭的種種緣故,接納了婆羅門教的多神、輪迴、業報等等內涵,於西元12世紀發展出大乘佛教。而婆羅門教開始大肆復興運動之後,大乘佛教就逐次衰弱,進入晚期階段。

婆羅門教得力於如商羯羅(Sankara,約A.D.700-750期間,32歲即逝世)等天才,重整過往思想,也吸收佛教的內涵,形成大復興。後世一般將商羯羅之後的婆羅門教改稱為印度教。
商羯羅領導的「吠檀多派」與佛教辯論獲勝,大乘後期只好採取了許多印度教的內涵,例如藉著咒語、手印、灌頂、觀想方法等等,也就是「密教化」。
在商羯羅之前,7世紀南印的婆羅門教便興起了「虔信派運動(Bhakti Movement)」,他們大力鼓吹「虔信思想」,而且是透過邊走邊唱的「行吟」方式,四處流浪、四海為家。他們主張一般人不必學習高深的思想,只要對神虔信就可以解脫。他們在廟會、婚喪喜慶,表演、教唱通俗詩歌,以俗文藝深入普羅大眾、草根民間,更且在11世紀之後達其鼎盛。
我強烈懷疑台灣四百年來的雲遊走唱流浪民,至少有一部分的根源,即來自印度(藉由平埔原住民帶進台灣,且與華人混血合一)。

虔信運動最簡化來說,約略於「 就是了!」,在面對人生困境時,藉由不需深思、琅琅上口、美美詞句的撫慰,很容易讓人傾靠、倚賴,何況是在身心「受創」、力竭疲怠之時。全球諸多宗教或其他,多少具有如此的模式或成分,許多教派更是以之為「骨幹」,無往不利地拓展。
「信 就是了!」,李前總統告訴我宗教就是這樣;他在信仰前期的障礙,「不孕生子」怎麼可能?後來在夫人、教友的頻頻引導下,他虔信,以致「我,是不是我的我,是耶穌基督在我裡面的我!」;有次,我在美國遇上的一位醫師,遇到同樣的障礙,「不孕生子?怎麼可能?後來,我相信可能!」,他的邏輯很簡單:「因為上帝無所不能,所以不孕生子只不過是所能之一罷了!」。
知識分子或理性信仰較強的人,總是不相信宗教的最大強項。我呢?我從科學認知、一生自然調查中體悟,我不是科學式的「真、假值」的相信(believe),也不是宗教式的虔信(faith),而是生命本身的非定律(生物學沒有Laws),科學哲學對科學論證、實驗後的基本謙虛或態度(過往我寫了一些),以及台灣傳統直覺隱性禪門文化予我的隱形影響。我不否定別人或宗教的「無害的」理念,我只是預留最大空間給人類迄今尚未開發出來的智慧,「禪」的本意、本義如此。「禪」的特徵不只在表象,更繫於個人主體性(靈魂)的自覺,在地社會、文化的健康主體的自覺,以及無窮的創造力。
當菩提達摩東行中國之時,雖然中印、南印已逐漸進入密教化的前期,「虔信運動」也尚未正式啟動,但達摩一開始傳播的內容,基本上是大乘空宗教義,而其方法論,事實上也帶有濃厚的「虔信邏輯」。
茲以達摩的〈二入四行論〉開始,敘述以理性為主。
達摩是南印度人(南印是「虔信運動」的發源地),他的「二入」是說,要切入大乘佛教的真理,存有很多種途徑,摘要說來,不外兩種,一種是從「理入」;一種是從生活實踐(註:事實上,知、行往往是合一或同一的,到了禪宗確立的慧能就是動靜一體,定慧不二)切入。
「理入」就是「藉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但為客塵妄想覆,不能顯了。若也捨妄歸真,凝住壁觀,無自無他,凡聖等一。堅住不移,更不隨於文教,此即與理冥符,無有分別,寂然無為,謂之理入。」
達摩是講給「修道人」聽的,他的「理」入,不是現今所謂的「理性」,而是「靠藉大乘經典」的啟發,去領悟主要的教義,以及他們所謂的真理,而且,要「深信」眾生都含有終極性的同一個東西;要把外加的妄念除掉;要專注凝神在「心」的原點,而且虔敬地堅守,不會隨著社會、世俗的一切教化、偏見而改變。
這個方式(法)的基本模式,乃是「虔信」經典、祖師。

在我而言,「客塵、妄想、文教」就是一個人隨著生長、受教育、所經歷的,一直在變動的「自我」的一部分。達摩要跟隨者放掉自我,按照他們所深信的「經典」虔誠切入。我是說成不被「自我」綁架,也不接受「經典」的全然制約,而必須通透領悟時空、現象的關係,從而自在自然自如。自己明明不通的東西,沒有自心真實感應、感受、體會的,我是無法人云亦云的。經文是死的,人心是不斷驗證的。自心不自在,是心盲,問題是每個人天差地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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