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老朋友楊董戲謔說,想要剖開我的腦袋,看看有何不同,為什麼裝了一大堆奇怪的東西?
另位老朋友也在看了一些拙文後,語帶雙關地說:你真的不是人!
是的,我只是一個努力想要成為一個像個人的台灣人。
參與馬頭山調查及運動的過程中,有次在環保局環評會時,對峙雙方的反對場講台上,我竭盡自以為的良知、遠見,不計一切,只求當下了盡信念的陳述。事後,有人在臉書上po出:
「今天林園○○老師散場時跟我說,他看到陳老師在台上講話就哭了。我問他哭什麼?他說:當初林園人反石化的時候,如果有陳老師助陣,就不會輸成那麼慘!」
假設性的問題,意義捉摸不定,我無法有何回應,而聽我講話會哭的人,是聽出我當下裸真的赤誠,且彼此有所共鳴,但他可能不知道我是內心淌血、哭著在講的,即令我表面或疾言厲色,或深情款款。
大半輩子在環境生界議題上,我是肝腦塗地、錐心泣血,恨不得粉身碎骨,只為換取生界一片淨土。而遭遇龐多的案例、各色人等,我也了然世道人心每況愈下,更透徹明白政客的心機、把戲,我只能在公眾場合,盡我所能予人正面的能量,而實在話說,我對「台灣民族」是失望透底!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說出來,但是,我死幾次也不會放棄,我做公共事務早已無得無失,然而,我這一生最後一段時程,我得留給相對深層的面向。
母親撿骨那天,我凝視生我、育我的母親,她如何從無到有,從血肉心靈之軀到如今一塊塊、一節節分離的骨骸,而我一樣必將走向同樣的離散。我輕捧著母親的頭顱骨傾聽我的心跳,彷彿我也感受到地土的脈動,川流於生命的連動。這是厚實的生命質感。
另一大面向,從高中、大學迄今,所謂讀書、研究、做學問,對於「知無涯」的學習、沉思,我很幸運地,一直都連結到自身或生命。因而許多抽象概念在我而言,也如同血脈、血緣的貫串。這正是我想將餘生,咀嚼台灣自然哲思的依據。
既然在人生路途中,無緣在某種壯烈的場合死去,只好在細膩的心靈活出。
不是我要離群索居,只是對無窮人生重複的浮淺已不再在乎了。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