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GO環境會議的聯想】

陳玉峯

國在山河破！

荒野保護協會劉月梅女士傳來訊息，說是2019年全國NGO環境會議（4月13日）要邀我做短講，主題是「國土破碎」的議題。我想此議題老掉牙，就答讓年輕人開展不同見解吧！然而，劉女士似乎說「他們推薦」，還是希望我去。我想到現今台灣社會在外力滲透之下，陳年文化大病全面爆發，無恥假話、騙話當道，多次政黨輪替，根本議題卻更加沉淪，平實語還會有人聽得下去嗎？根源、結構、因果、主體性與本體論等，簡直狗屎不如，而譁眾取寵、投機詐騙、胡說八道、本末倒置、枝梢末節、以偏概全、哄抬炒作、移花接木……之類的，從來我不擅長，偏偏正常、中肯、長遠的真話只會被消音，什麼政黨都一樣。

記得千禧年的全國NGO環境會議的主題演講，陳前總統也來了，我直批台灣談永續發展根本是騙人的，從生態足跡、生態負債日的計算，台灣的發展全然是盜用世代未來財、跨境剝奪外來資源，以及耗竭利用的舊時代政策，並不隨著政黨輪替而改變。2000-2008年的環境政策、國土問題等，中央少數「高層」的確有心卻無力，至少還用了幾位聽得進去問題的政務官，也有雅量斟酌真言。奈何龐大官僚體系從中抵制，這樣的狀況，從一件事例即可見端倪。

張俊雄先生擔任行政院長時，有次我們民間環團進院申論國土議題，我講話不客氣，張前院長把我拉到一邊，使用台語講了一句：

「你知道嘛？他們都在讓我們『好看』啊！」

「他們」指的是整個官僚體系，台語「好看」是難看、出錯等負面印象。

當到行政院長還講出這樣的話，側寫了所謂「政權和平轉移」的實況如何！此間，發生了太多從中制肘的困境，民間能瞭解幾分也未可知。

1991-1993年農林土地運動，對阿里山公路進行封山儀式。

搶救棲蘭檜木林森林運動。

到了游錫堃先生當行政院長時，我們一樣到行政院，終於在實證圖文見證下，宣布了廢除荒謬的農地造林政策（註：不幸的是，2008年之後，KMT政權加碼復原！），游先生是我所知道，繼陳定南先生之後，最有生態、環境概念的政治人物之一。

事實上，2000-2008年期間，我跟DPP「政權」少有接觸，大抵只有林盛豐政務委員會主動來徵詢意見、會勘等事宜，而我一生最不懂得趨炎附勢，講話論事又直接不徇私，當時政權算是對民間意見很客氣、虛心了。

而直到所謂「紅衫軍」大規模上凱道前夕，在李喬前輩等建言下，總統府來函、電，要我上總統府，直接與阿扁總統談國土規劃事宜。然而，時、空、局勢全然不可為之下，我就不必說什麼了。

為陳前總統進行棲蘭檜木林生態解說。

遊說立法院。

2008年以後，一切豬羊變色，乃至於2016年政黨二度輪替迄今，世代變遷劇烈，且國家、社會價值系統在外來傳媒、網路操控下，締造人類文化史上最恐怖的「奇蹟」，短短十餘年間，顛覆掉是非、真假、正反、對錯、良知與邪惡、理念與虛幻、理想與擺爛、節操與唯短暫近利是從、信仰與虛妄、誠實與詐欺……等等，任何維持人類群體健全運作的界線完全打破，淪落為全面毀滅前的虛無主義、失敗主義之類的頹廢。

2008年迄今，無論什麼顏色的政客，不管任何具有「權力」的人士，他們對付像我這樣的民間草根，特別是台灣主體性強烈且一貫的人，採取了徹底消音、滅跡的手段，甚至在2016年之後，幾個DPP地方政府利用「網渣」攻訐、謾罵，提告「恐嚇」等等各種下流的方法，真的不必再浪費口舌筆墨了，更不用說連FB等言論也會突然「被下架」！

此間，所謂「藍綠」部長級人士各一，與我有過一次短暫晤談，「藍部長」是在下台後，投入某宗教大山頭，為了他們的開發案而來。對談間，我談起國家終極理想與目標，之與政策的相關，下達所謂的政策，就是達成理想、目標的具體方法、方案，且能在全球客觀環境變動下，維持目標在可接受，或可忍受的上下震盪之間的辦法等。

「藍前部長」很「興奮地」說：「唉呀！這樣的概念你該早一點告訴我！」

真令人哭笑不得，他只是當「說客」而來，講些客套話罷了，他「掌權」的時候又如何？！

「綠部長」是在上任前來做禮貌性的拜訪，他在任時期太短暫。

曾經也有一位單位首長來訪，我問他：「滿朝文武百官，你可否舉出一、二位具有生態環境概念，而勇於任事、承擔者？」他想了一會兒，搖頭苦笑。

即使國土危脆，我永遠心繫土地生靈，朝朝暮暮。

我見少識窄，從來不求聞達，歷來撰文、演講、抗爭，但以生界長遠之正、負為依據，我不管什麼「有沒有用」，只知道講相對正確、符合良知、盡量降低私對公的比例、重然諾等，人家邀請或請教，事前雖不敢說竭心盡力，至少也得準備一、二天，以當時思慮，寫下備忘，一切無他，但求對己、對人誠懇、忠實而已。有次在紐約台灣人活動中心演講，來了3個人，我竭心盡力，講了3個小時淋漓盡致。不要問「有沒有用」，一旦答允做，只有盡力做好而已。

當然我也看到幾十年來，「我」不少「有用」之處，無論官方或民間，因我的拚命，產生的微薄效應，即令一生從來屬於「抑鬱不得志」的行列（註：我沒有這樣的觀念，是在去年底，有一草莽壯年人對我說的話），一輩子就只是竭盡所能、所該做的，在過程中燃燒完全而已，連上帝最後的「審判」也非關我事。

近多年來，我則不再老是濫情地參與各種抗爭、公聽等活動，對一大堆假藉台灣之名而行私利的變相結納，也直言不恥。生命有限，必須選擇，隨順仍要智慧。

關於今年NGO環境會議既然答允短講，我就得準備一些平實話，在落筆之前，想起一生些微相關往事，隨手記下。

2019年元旦迄今，我的思維集中在主體自覺到本體論的禪史追溯，環境或國土的結構性議題如出一轍。

請談切割化的國土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