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書院部落格: 【海岸地區造林前註】

陳玉峯

去年成大力行校區邊陲空地施工，大好的泥土地舖上了地磚，也堆積了一坨海砂。那坨海砂經過幾番落雨，以及頻常日曬，表面縮皺有如白堊土般。

2018年4月11日，無意間我看見那坨海砂堆側，長出一片海邊植物台灣蒺藜，且盛花。蒺藜是海灘沙丘物種之一，我由是推測那堆砂取自海岸。

海沙堆長出台灣蒺藜團（2018.4.11）。

台灣蒺藜盛花（2018.4.11）。

台灣蒺藜匍匐拓展，朝上也下延，橫走，朝向荒地的長柄菊族群挨近。

5月23日我卻發現，海砂堆近頂的台灣蒺藜枝條「無疾而死」，中下段則黃花盛況依舊，且另一種海邊荒地物種紅花黃細辛，也在一個半月間長出，且開花結實，帶刺的小果實沾上我的褲管。

上展的枝椏死亡（2018.5.23）。

2018年5月23日另行長出且開花結實的紅花黃細辛。

紅花黃細辛（2012.7.10；墾丁）。

好久以前，例如1980、1990年代，台灣曾經為了解決封閉垃圾掩埋場的綠美化，有關單位或研究人員找我幫忙，要我找出在垃圾之上可以種植的植物。

當年我認為海岸乃生理旱地，環境因子又極端嚴苛等，想必可在惡劣環境中適應，值得試驗。另一逆向思考，海岸植物歷經千、萬年的演化，事實上早就特化為海岸環境所特有，即令從日治時代大量培植為內陸綠美化的物種，似乎未曾看見在內陸天然下種且形成族群或林分，人為干擾或清除苗木固為原因之一，內陸次生物種的競爭也是因素，然而，海岸植物本身似乎也只有在海岸環境中，才能真正正常生長且更新。

而我歷來一直在鼓吹生態綠化，理想或目標就是成就在地永續天然林，完全不必再花人力、金錢做植栽，偏偏我生涯缺乏充分的機緣，幾乎沒有得以試驗的合宜場地，過往只有在甲仙天乙山等，二處私人地嘗試，卻因人為干擾而夭折，當然更因自己心志未堅定使然吧？！

海岸物種究竟能否在內陸永續更新？如果可以，該等物種似乎也無法叫做「海岸植物」？實際狀況中，例如台灣海棗，真的可以由臨海珊瑚礁岩，自然分布到內陸馬頭山頂，但是，海陸通吃的物種畢竟不多，馬頭山頂砂岩塊上的海岸衝風有刺灌叢，只是特例，而內陸與海岸的生理乾旱最相近的，只有西南半壁將近30萬公頃的泥岩（青灰岩）惡地形，但海岸是恆定性加上逢機型暴風浪潮；泥岩惡地則是季節年週期或特定極端變異，還是有異。

從整體、長期、宏觀、經濟、和諧種種的面向，天演才是迄今為止，上帝的法則，海岸植物、植被就是海岸植物、植被，逆勢必然有同等的反作用力，特例或例外極稀。我還是主張海岸造林必須回歸海岸本身，將物、化結構體大變遷列為考量之第一優先或上位；第二層次，依地形、坡度、立地基質、浪潮長期狀況、相關人為計畫或既存事實、法規等等，同時預估數十或百年後可能性的變遷，劃訂後灘的草本及亞灌木帶、灌叢（過渡）帶及海岸林帶，以及前岸、後岸的空間範圍，此等範圍隨著各局部現地，必有很大的差異；第三層次，明確劃分各植物帶各類因地制宜的植栽物種，依「總量管制」原則，在人為輔助性植栽狀況下，令天擇作用，且順勢校訂而造林或補植。

這是大原則。

其次，若因特定目的或特殊狀況必須造林，則應考量在上述大原則之下，各項造林得以逆勢存活時程的預估，包括投資利益比的評量，如此而避免浪費民脂民膏。當然，種種不可抗拒的「意外」之外，公共事務難免也會發生「無可奈何」的情節，至少規劃或執事者的思慮及行動愈詳實、廣泛且專業，盡力之餘，但求向良知負責。

而近年來我觀察若干海岸造林成功的案例，經由長年比對後卻發現：「造林成功，卻沒有下一代」！也就是說，一樣停滯於一代造林而無法天然更新。何其盼望國家當局得有全面遠見，且研究與政策可以同步。

此外，以下隨意列舉海岸物種在內陸植栽後的情況，對應破題台灣蒺藜之終將消失：

1.2015年3月8日我在南投集鹿大橋瑞田村河堤旁看見椬梧大樹（下圖），我不確定是人為植栽，或自然營力的「意外」？依常情，植栽的可能性大，其下無更新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