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5日 星期六

【上帝的平權】

 陳玉峯


  夜間庭院草地不時縱橫雜沓、往來絡繹不絕的各種青蛙、昆蟲、蜘蛛、蛇族及蝸牛等,其中,塊頭大小不一,數量眾多,老是絆腳的就屬非洲大蝸牛。




這隻蝸牛從後面攀住前隻求歡。

  我常不經意地看見非洲大蝸牛交配。

  有時牠們面對面調情;有時一隻追著一隻,旁邊還跟著另隻。追趕上的,軟足濕漉漉地爬上人家的背殼,究竟得如何相互刺激才會交互交配我沒窺探,只是有時恰好撞見兩隻大蝸牛在大觸角斜下方,伸出白白長長的交配器,互相蠕動輸精。



  性別的演化大抵是生物增加歧異、變異最直接有效的方法,用以儲備龐雜的基因差異,接受劇烈、快速變動的環境因子的天文數字排列組合的挑選,簡稱為天擇,而好幾萬年來人擇也介入天擇的運作。




交配。

  想起1990年代,我自行依生物學、演化角度,倡導平權教育。我摘要出核心的一要義:性別是生物圖存或綿延的手段之一,絕非目的!不只上帝允許性別的歧異、多元,事實上是上帝一手導演及創造。就表象而言,軟體動物、蝸牛、蚯蚓等,龐多植物,正是「平權」的最佳範例,每個個體各自擁有雌、雄生殖配備或工具,「沒有」雌雄爭議,還有從中性往正、負兩極端的漸層變異,不一而足;植物更經常變性,可能看自身營養、體質狀態,可能與環境因子連動變化;一些爬蟲類則被簡化為由溫度控制,等等。

  上過我的課的學生,許多人應記得我的叮嚀:

  性別自有其生理、心理的先天差異,但人類的理性、良知及意識,本來就該從超越生物本能面進化,我化約所有性別的核心要義:性別是手段、方法或工具,絕非目的,任何假性別之名的霸凌、歧視、差別待遇等等,都是反意識演化的墮落。任何人對任何人在性別方面的原則是:「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唯一理由是我喜歡、我願意,而不是我應該!交往期間若發生任何肢體暴力等,最好立即中止彼此進一步的關係;待人沒有性別之別,重點是人,而不是男人、女人、不等程度性向人⋯⋯」

  記得我在1990年代的平權演講,先以生物利他行為、利他基因的展現為引言,從鳥類、愛斯基摩老人的自我犧牲,成全整個族群基因池的保全與永續,談到生物學者總愛從如何是最有利於群體圖存的角度解析。然後,提出一個假設性的問題問大家:

  你的父母、配偶及子女分別住在同棟房屋的不同房間,忽然發生大火災,你只有救出2個人的時間,請問你會救誰?

  這個命題可賦予許多種人數的不同組合,也可以只救1人、2人或頂多3人。「答案」或「理由」千奇百怪,但是生物學家隱約有個潛在的心態、或下意識的潛意識,他們認為「救出的人,以能保存、延續其基因」為主旨。

  骨子裡其實就是「基因決定論」的魔咒,一項不能否定物質(本性)為真,卻自甘淪落為「眾生相」、放棄人性或意識中更了不起的理想與崇高的超越。

  我以所謂科學研究報告(唯物科學)的方式講課,台灣的大學生通常不敢反駁,或被訓練成欠缺思想活度的自囿者。

  接著,我切入男性、女性的生物性差異,將性別迷思的過往論證敘述,例如男性就是spray,生物的本能讓他不斷地「想要」到處「播種」,以便「多子多孫」,可是除了「爽播」之外,不用懷孕、不必哺育,幾乎可以不負責任;女性則大大不同,「爽」一次(常常連爽到都沒有)的代價很可能極為高昂,如果懷孕,3個月前後可能有流產及母體危機,且愈來身體愈笨重。到了臨盆時,正是女性最接近死亡風險的極致,生產的痛,更是人類痛覺的最高層級,形同五馬分屍。即便順利生產,接下來的哺育不分晝夜,集照顧生命的百科大全。然後,成長過程的養育苦工,遠比善財童子的53參更艱辛,養出個健全、健康的小孩是菩薩,集修行之大成。

  你看,古代女人可能遭遇的風險如此之高,代價極端浩大,試問,女人擇偶怎可不慎?性行為怎能不瞻前顧後、謹慎小心?所以女性之守節、守貞其來有自,有其生物學的先天依據,云云。

  演講或上課時,我會多重舉證、論述環環相扣,然後我要求聽眾或學生反駁,進入我這課的核心重點:如何破除生物決定論、基因決定論、科學決定論等等論述。

  以上,是第一小節。

  第二小節我說現代生物學與平權運動。

  先從達爾文的「性天擇理論」如何動搖、瓦解談起,再引許多哺乳類猴子、狒狒、猩猩等等的研究報告,說明一大堆所謂的科學報告,根本是沙豬神話,然後進入科學的檢討,剖析科學的不中立,有男性的科學、專制的科學、秘密的科學、暴力的科學、罪孽的科學、邪魔的科學等等,揭櫫科學哲學的各大面向延展。

  第三小節則論述社會生物學中的大問題,沙文如何試圖借屍還魂。然後申論諸多人權如何由文化艱困地演化而來,平權更是文化中的文化,人類的文明、文化如何遠離貓狗的純生物性,洞燭其背景發展的流變。

  我很期待學生、聽眾可以稍稍進入深層的反思,刺激思維向度,以及培養態度及涵養。

  第四小節談當時(1990年代)台灣平權的進展、社會慣習及文化的觀察。先從現實面,數不清的社會新聞的剖析及歸納;細數生活、風俗、習慣、信仰⋯⋯無數的偏見,然後探討法規議題。

  最後一小節談每個人該如何自我教育,乃至行動或實踐。這部分就連重點在此也省略了。

  記得當年我幾次演講時,開講沒多久,男性就一一開溜。到了下半場,有的女性也受不了走人。

  後來,台灣20餘年時程,平權的法規走在全球先端,同婚運動也安然達陣。我從千禧年代中葉以降,不再談平權。然而,同婚之後,將來及現今也將產生系列的新議題或困境。

  看到蝸牛,想起過往弱勢運動的一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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