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4日 星期一

【拾穗(A6) ── 自我與命運】

陳玉峯



過去心、現在心、未來心都不及老阿婆在賣或贈送的一碗點心,先生、小姐,你要那種「心」?
人在發育、成長的過程中,不斷累積、也消除部分龐雜的記憶、非明晰記憶及其變形,當然都是由趨正、避負,以及其暫時性的成果,總成「自我」或知識意識海,或「心海」(對不起,沒有羅盤),凡此,殆屬二元論、認識論的範疇。
最荒謬的莫過於過往的教育多在強調:人要「實踐自我」,卻不清楚「自我」是啥東東?對不清不楚、莫名其妙、被形塑或洗腦的社會價值觀等等雜揉在一起的「自我」,要去「實踐」什麼碗糕?!
另一方面,什麼是「命運」?
我強調了長年,絕大多數人從來多是「被命運」!
因為「自我」就是不斷累聚、加成、組合的,先前各種際遇、學習、經驗、知識、「成就」等等的總和,從來沒有任何一刻是固定不變的,不是本體、不是自己的「真理」,事實上,任何一分秒,人都可以割捨「自我」,然而,大家都拚命鎖定在過往的「自我」,於是,一步一步地被自己的執著命運;被「過去心」支配。
「命運」在我的概念中,大分為兩部分。一大部分就是「自我」在操控的;另大部分是「機率」,其實,上帝很會玩骰子的,甚至大玩特玩「卜杯」!機率也受到宇宙中無窮事物、星體,任何一切的影響,也就是「純命運、純機率」,由不得任何個體決定的,它還是靈的一部分,卻可能獨立於靈的運作,雪莉‧雪莉把它叫做「造化勢能」?
純機率就是純命運,沒有任何現今的所謂理由,任由人們幻想,所以就產生屬不清的現世輪迴因果觀、《駭客任務》等等。因為「自我」,人們容不得沒有完滿的解釋,因而多重自圓其說就不斷滋長。
                雖然我依二元論將機率分為正面機率、負面機率,也是妄說,機率就機率,不在「自我」所能想像,我只能說「自我」這部分。




時間是「一條抽象的軸線」(事實上也不是,只是為了方便理解),如果沒有三度空間來交會,時間幾乎不能以時間本身來辨認,時空從宇宙大霹靂開始就是一體的。我在自然界的調查、思考,從來都從時空進行的。
空間如果不與時間交會,空間也無法以空間被辨認。電影的情節常喜歡以時間靜止的畫面,讓主角偷天換日,移動空間之物或對調位置,這是不可能的事(註:相對論中,接近光速、成為光速時,時間的變化,乃至時空的變形,另可討論,在此只就我們生活認知而言)。
時空的交會點,就是「當下的我」,「活在當下」是句言之成理、極為模糊不清的廢話。所謂「當下」那一剎那,立即或同時成「過去」;「現在」也是個「胡扯」的名詞或概念,所有思考、反應出現在或當下的瞬間,早就是「過去」!而空間是靠著瞬息不停留的時間「穿經、交織」,才形成空間的認知,也一樣同時成為過去。
由此觀點,所謂的「我」,正是時間與空間交會及測度的0點或座標原點,依據點。
而「現在的我」所經歷的經驗、知識、訊息,從來都是永無止息(除非死了)地被時空交會編織成點,也瞬間推擠成過去,立即成為「過去記憶或認知的知識海或經驗」,且更被推擠進去潛意識或夢境。
這些「過去式」的交會點密密麻麻,交織成一層層的記憶及非記憶的薄紗或被服,從小到大,到如今生活中的每個瞬息,就不斷地形成一件一件「衣服」般,穿在原本的靈(本體)之上,這些「衣服」大致上就是「自我」,「自我」形成人們察覺靈(本體)的絕緣體,障礙阻絕物。
所謂的「命運」,一半(或以上)就由「自我」所引導,放棄了其實人可以扭轉或選擇,當然,這是連續交互影響的連鎖變遷網,所以我說「被命運」而無法「出離」。
如果,人可以洞燭「當下的我」及「自我」的本質,其實是「妄相」,通通不是固定不變的,也不是本體,沒有「法性」、沒有「自性」,也就是覺悟「念念不住」,那麼,人就比較不會被「自我」所綁架,而被命運!是即「心意諸情根,一切空無性,妄心分別有」。
因此,我說「無我」並非要否定知識海或人的過往「命運」,而是看穿這些「妄相」,不受其限制,不受其持續擺布。「輪迴」也是在「被命運」的控制下,才會發生。


如此,我們可以檢視人們對時間感的「謬誤」了。

李岳勳前輩批判,對於時間,在理性上大家都認為是過去、現在、未來,而且,大家都對「未來」有了「錯誤的」感覺,因為「未來感」並非存在於時空面向,而是存在於過往的意識面。在人的思維中,所謂的「過去、現在、未來」,其實是「未來、過去、現在」的感受順序!
因為「自我」把靈隔絕了,而「自我」都是過去經驗的累積,所以無法感知「未來」,且對「未來」感受「不安」,擔憂其「不來」,也會有無限的憧憬及想像,也就是對終極理想的渴望,渴望神、佛、靈等終極人格的到來。事實上,靈、佛、神從來都在,並無過去、現在、未來!
佛教界的「謬誤」,將佛說成「如來」,「如」就是佛,希望佛來、再來、怕它不來、未來,卻因為「自我」的隔離,覺者佛就傾向於「不來感、未來感」,從而期待「如」再來,是謂「如來」。
所以「如來」反而變成阻礙,事實上根本沒有什麼來不來!
回到尋常面。
「自我」、「色塵」或「業識」本身,只是不斷成為過去的累積,重點在於我們能否看清、看穿,以及對生活採取的態度或選擇。為什麼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屠刀就是自我業障,而自我最大的一部分是貪欲、利己、追逐、權勢等等,大多由社會價值觀所形塑,而在成長、追求、實踐的過程中,不斷地被放大、放縱、扭曲、輪迴!
「我」、「自我」多是想像的過去式,誤把靈(佛)阻絕,誤把本來「無時間、無空間」而變化無窮的無形,視為有時空的固定點,這種假定固定的座標點(我),就是我們一般對世界認知的方式。
而「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就是在說「我」、「自我」是假定的、幻象的妄相。人不用否定「自我」,只要覺悟沒有「我」可以圖利自己,沒有自己可以圖利「我」,照見、觀見「全能的」靈,而「靈」是幻變的主體,本身並不沾鍋,沒有業識,沒有有或沒有,而超越時空,也沒超不超越!
靈是純粹的自由、自在,連概念也沒有,更別說自由、自在、自如。
相信要走往極樂世界的人,只會進入阿鼻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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