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8日 星期三

【普世人性在台灣的演化 ──以畫壇表現主義側寫來興仔】


陳玉峯轉引彭宇薰教授講稿






不知道台灣的儀式文化,是從哪個確定的時間點開始俗世化,將例如宗教的聖與俗,完全「融合」成徹底的虛假應對、面面討好的歌頌與催眠?而我差不多只能確定,選舉絕對是個關鍵性的因素,只消從台灣的選舉史檢視,大概足以瞭解噁心的過程及其機制。
曾經參加過沒算過幾次的藝文展覽、研討會、洛哥索哥的什麼碗糕會,只要主辦單位找我要「致辭」,我就很頭痛,因為簡短的致辭是難度最高的演講,考驗講者化約的能力及口條,而且,很麻煩的是,講者很容易受到其所處在的場域氛圍的影響,打亂掉原本內在秩序的步調及內容,因而濃縮再濃縮的摘要內涵,根本難以帶動或感染人心的力道,特別是幽微深沉的結晶。也就是說,開幕式等等的多樣、歧異的場合,致辭是從俗與切題、精簡與感染力(根本沒時間讓你經營感染背景或張力)、客觀與主觀、內涵與形式……往往是二元對立的矛盾或相剋,更何況原本約定你講5分鐘,到場通知你3分鐘,臨場說你只有1分鐘,搞得適應力不佳或老化的「大老」,光是楞在那邊就浪費了半分鐘,以致於深諳此道的人,例如政客,訓練出基本模式、行禮如儀,因而一般的致辭變成講講俏皮話、應景應場,厚厚臉皮,擠出些美麗(其實言不由衷)的詞藻,逢場作戲地大演「修辭學」!很難有人願意精實準備、認真敬業。時日久了,講者還以為「觀眾聽不懂啦!」、「沒人在乎你在講啥啦!」,造成現今的開幕致辭往往比布袋戲的「扮仙」更無聊。
然而,2018729日陳來興畫展的致辭者彭宇薰教授,以精要明確、有條不紊,優雅的遣詞用字,以及穩健大將的台風,將陳來興畫作的特徵,無縫銜接歐陸(特別是德國)的「表現主義」,可以說是近年來我所聽過,最有「營養」的致辭。事後,一些朋友還讚不絕口!
靜宜大學藝術中心主任彭宇薰教授(右)與梁美慧小姐(左)(2018.7.29)。




不須我再畫蛇添足,直接援引其講稿如下:(彭教授致辭文稿)
1.感謝林秀免老師邀請致詞,使我可以代表靜宜大學向陳來興老師致敬。2004年陳老師在靜宜大學的展覽令我印象深刻,當時我正開始研究西方繪畫、音樂、舞蹈藝術中的表現主義精神,陳老師的作品正給我一個近距離觀察這類作品的機會。我簡單介紹一點表現主義的來由。
2.西方表現主義可追溯到十九世紀末的孟克和梵谷,但它主要是在德國發展,並且延伸到1920年代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尼采是表現主義運動最重要的啟發者,因為他認為只有藉非理性之酒神力量,才能使過度道德化和智性化的歐洲文明,重新獲得活力。酒神代表一種衝撞力、無窮的生命力來反抗傳統道德、以及乏味無生氣的宗教信仰,尋找創造性與肯定性的生命突破。
3.表現主義藝術家一開始著重在追求個人自由的創作手法與內在心靈的表現,但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之後,他們漸漸摒棄過去只偏重藝術美學的想法,轉而追求藝術家與群眾的關係,並且常以殘酷的戰爭景象作為主題,為社會不公不義發聲。我以三個面向分享對這類作品的理解。
4.第一,肯定性與否定性是表現主義作品的重要內涵。雖然說人生充滿無所不在的殘酷面向,尼采期許我們以「超人」的毅力,從灰燼中再生,從鬥爭中求存,這是生命力量的表現。但是,面對苦難,我們不能以天真、不切實際、廉價的樂觀主義欺騙自己,而必須以否定的力量,剷除不公不義的現象。我們看陳來興作品中充滿否定性的對社會、對惡人的控訴,但也呈現對善良的、具有大善美德的人具備肯定性的歌頌。
5.第二,理性與非理性是表現主義的創作本質。畫家經常將本能的、非理性的感覺投射在畫面上,常以即興快速的筆觸、騷動的線條、躁鬱的顏色、與扭曲的造型作為表現樣式。但是畫家在選擇題材、考慮溝通的可能時,它必須理性的在控制與不控制中執行符合藝術高度的創作。我們看到陳來興作品中情緒的張力、憤怒,或是情感的濃烈與依戀,都是高度非理性的潑灑以及理性收束的結果。
6.第三,美與醜的概念辯證是表現主義中不可避免的美學挑戰。表現主義作品對於「醜陋」的模擬,是來自於社會的醜陋與黑暗,這才真確傳達與面對了「真實」。我們很難說陳來興的作品是「美麗」的作品,但只有醜的力量,才能展開對傳統美感標準的批判,達到真善美中的「真」境界,也只有從「真」開始,才有美和善的可能。
7.陳老師作品對我們內心的家國意識、土地情懷一直扮演提點的角色,他作品所蘊含的情感是台灣人最純真質樸的情感。表現主義只是一個和世界連結的符碼,我相信他的藝術是為生命、為台灣而有的真、善、美的存在。恭喜陳來興老師,謝謝大家!


左前排右起:陳來興先生、藝壇前輩鐘俊雄、彭宇薰教授、蘇振輝董事長、葉博文先生及趙宗冠畫家(2018.7.29;台中)。

陳來興畫展開幕式一隅(2018.7.29;台中)。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