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12日 星期一

【北台的生態綠化緣起】

陳玉峯
201827日來訪的劉耿佑工程師(左)、蔡再益總經理及陳攸婷經理。

平面幾何說兩點之間最短的距離是直線,時空相對論以後,人心的迴路往往抄「短路」,因緣可以是跨越時空的「蟲洞」。
年輕時生命力旺盛,生機及意志強勢,是非、黑白清楚,對的事情堅持到底,且依時空生界分層次訂出判斷原則或準則。而1980年代以降,由是劇烈地投入種種弱勢運動或抗爭,當然主要焦點鎖定在山林國土或生態的面向,一些運動抗爭表面上似乎也獲致差強人意的「成功」。
然而,我很清楚我們從來沒有成功地搶救過什麼山林,而是山林一直不離不棄地捍衛我們。從本質或究竟看,我數十年來不能說沒有改變台灣的些微觀念、政策、教育或若干人員等等,然而,主流思潮一樣停滯於人本、唯用,整個社會對自然的瞭解、體會、主張、作為或經營趨勢還是換湯不換藥,或說增加了繁多的名詞,實質上根本難以撼動;我倡議了30餘年的「生態綠化」,實際作業的內涵幾乎近於零,所謂本土種的適地適種等,盡往商業噱頭發展。
2015530日一次大肚台地的植被勘調,意外地認識了老圃造園公司蔡再益總經理,從而催生了拙作《有容乃大──大肚台地的生態綠化》及《台南的生態綠化》,而後者甫一出版(2018.2.1)沒幾天,蔡總來訊,希望再續書寫。
201827日下午,蔡總、陳攸婷經理及劉耿佑工程師聯袂來訪,蔡總重申台灣各地必須要有真正原生生態系的深度瞭解,造園的理論才可能接地氣;複層造林如果沒有極相林的模式及內涵,不出數年,植栽形同換盆栽,而每個地區自有其天演最佳的搭配,希望我能再續前緣,為北台的生態綠化落筆。
我們也談及造園的文化背景等等。事實上對我來說,如何打造屬於台灣地理命盤的園林哲學,是挑戰,也是新的義務。
經由230年本土植栽的鼓吹與實務,我認為光是所謂的本土植栽,其實是種迷思,沒有至少數十、百年的長期檢驗,是不可能或很難明白些微物種的相對充分的特性,而台灣迄今沒有永續林的實例,充其量只是時程稍長的植栽或「盆栽」,我歷來宣講的「生態綠化」,必須要有各地稍大規模的永久樣區監測。然而,無論何種狀況下,各地的原始森林相,永遠是終極依歸,且隨氣候變遷,進行複雜的動態更替或更新。
在世間法(常人生活心緒反應等)內,我難免有時會感嘆「踽踽獨
行天涯路」,研究再多、寫再多卻沒有人「接應」,終究只是歷史殘跡,在台灣土地生界暨文化的創生面向,還是起不了作用。而因緣就是很奇妙,在我幾乎放棄掉對「生態綠化」的努力之際,老圃公司竟然願意投入探索,且付諸實踐,更且,挹注我多出些微力道,可以為台灣環保、保育界的朋友加油打氣!
如同熱帶雨林龐多物種、層次極為複雜的共生關係,絕非線性、直接所能維持巨大生態體系的循環且邁向終極。老圃公司的因緣迂迴也直接,替我在新的一年,激盪智性生界之旅的新驛站。
新、舊年關之間,檢視20172016年等,自忖,如果2018年我跟過往年度的行事一樣,不如死了算。但生命之「新」並非說是改變生活、就業、工作、任務等等的形式之謂,而是朝向理念、信仰的終極探索中,產生更深邃且自在的喜悅,並對生界發生互相的啟發或承擔。
朋友問我:「在你一生研究的過程中,什麼是最快樂或滿意的成就?」
我瞬間回答:「在寫作的困思或流暢中,某些流程或時段,恰好跟自己的內在,真實地相連結;在自然調查的困惑摸索中,猛然同造物相連結,幾乎是所謂的法喜。」
朋友說:「所以,這是真理囉?這種真理存在於他自由自在的精神中,他自己的原始而無名無狀的本質?」
我答:「所謂真理,近於心理的特定狀態,我們根本都只在門外觀望。但是,光是觀望內裡的閃爍明滅,就足以樂開懷。」
1992年我在大坑調查的喜悅中寫下:
「我不可能告訴你,什麼是真理、什麼是生命的意義,但可以確定的是,我們都想知道,都要追尋什麼是真理、什麼是活著的意義。透過探索、不斷地辨證、體悟、挫折與隨時的驚喜,我們始終在接近真理、親炙真理。這種感覺叫做學習。」
經過230年後,我愈發不知真不真理,只是心可以更貼近某種生靈的原力罷了。感謝老圃公司為我締造新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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