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1日 星期二

【話頭、話尾、話腹肚邊】

陳玉峯

201610月中,我在FBPo出我「失手」做出的草仔粿,問了句:有沒有人要吃?潔民來訊,要與我以物易物交換,因為母親懷念草仔粿的鄉土滋味,我答成交,接著,她也就煞費苦心,吟詩作對起來,更以她苦練有成,美美的書法,寫就了黑壓壓的對聯,還傳來問我喜不喜歡?我於心不忍,回說只消三個字:草仔粿,足矣!



以草仔粿換來美美的書法。

        1025日近午,潔民夥同她朋友依約前來,一個字交換一個草仔粿,然後她說要唸她的台語詩給我聽,我忙著拍攝,不怎麼注意她唸了什麼碗糕?然而,當她誦唸出第二段:(〈一粒真心〉)
        ……美麗的玫瑰厚刺
        美麗的情感空虛
        美麗的世界善變
        所有美麗的物件
        攏無法度永遠陪佇咱的身軀邊……
        我就有感了,開始注意起「這粒真心」,也暗自訝異起她根本就是燕巢的一座泥火山嘛,汩汩流動著三世兩重的因果,濃得化不開,台灣悲劇似的某種滄桑,而且,很少有人可以將洗鍊的真情,壓縮且昇華到普世大愛,卻只以母親的平常話,擠牙膏似地,緩緩吐納,一清塵俗的口氣!但是,她背負著重重的殼,直似她的一生就是為救贖而來!而只礙於初次見面,一些話我不宜出口。就這麼一波水紋蕩漾。

洗鍊的真情宛若一波水紋蕩漾。

        20175月,恰好我可以加製廣播節目,那道遺波也就印染開來,我找潔民來電台,吟誦她的台語詩,不過錄了兩輯,聽友來訊,聽著她跟阿嬤的詩句,眼眶即潤濕。
        2017612日我在電台訪談音樂與詩歌的才女羅思容小姐,不經意我唸出幾句潔民的台語詩,纖細敏銳的思容馬上動容,問我能不能找到潔民的詩集,她有意擇取合宜者配曲!

筆者訪談羅思容小姐(2017.6.12;望春風電台)。


        思容道出了我的感受!潔民寫的本來就是詩歌,合該吟唱、誦唸,而不是目擊,否則感染的力道銳減。因為她的心思,從來都是蜿蜒台灣群山峻嶺之中,足以甦生性靈的清澈溪流,吟唱我母親母土的心音!她從平地草根的呢喃,溯源冰清玉潔的山林聖地,也從草根尋常的噓寒問暖,聯結到我台灣人屬靈的韻律。
        當我傳訊給潔民,要她寄册詩集給思容時,她卻傳來第二册詩集即將付梓,問我可不可以寫個「話頭」,我答寫「話側」,因為我討厭一些假佛言佛語。
        2017613日下午,潔民帶著她的第二册詩集稿前來時,我們只簡短談了十來分鐘。她說這第二輯稿《只有相思是》已然帶進禪意,其實她在道場的薰習也已漫長一段時日了。
        當我照見她的容顏時,只一直覺,她正在蛻變中,於是我冒大不諱,直接告訴她,要她放下過往「老師們」、「師父們」的影子。我很無禮,但不得不說,這册新詩集我不用看也略知一、二;我不在乎她的「師長」們怨我(他們不該如此!),因為潔民的格與局不該受困!我更不想台灣心音背負太多不必要的「雜染」,我很有「私心」的「大公無私」,該是擺脫掉舊習氣的時候了,她可以是台灣貨真價實的詩歌!
        但是,我不喜歡詩集的名字,卻不能更改,畢竟這是蛻變的銘記!如同我認為她可以偶而吃點動物性蛋白質,而不必受困於數百千年前梁武帝顢頇、專制的禁令,雖然我也知道潔民不會「破戒」!
        潔民同我談話回去後,傳來幾句話,我也回了一、二句。這幾句話有待她的第三册詩集問世時才曝光,用來印證我這粗俗、不堪入目的〈話頭、話尾、話腹肚邊〉所言不虛。是為贅語。

陳玉峯
2017.6.15凌晨

於大肚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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