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台灣自然資源的調查、研究,大抵底定於日治時代,最近50年來則增刪不多。奠定此等自然科學基礎的,絕非止於今日台灣工技主義的層次,研究背後的文化情操、哲學價值,毋寧才是科學的活水源頭。
早年,台灣曾有許許多多深入土地的科學研究者,個個幾乎都是台灣鄉土的傳奇人物,即以並非「大人物級」的植物採集家--相馬禎三郎為例,光是他發現的新種就有24種,包括有名的活化石蕨類「台灣原始觀音座蓮」,都是馬相氏最為人所稱頌的發現。相馬氏鍾情於台灣植物如癡如迷,卻不幸於1917年遽然辭世,留下當時學界的濃濃傷悼,《台灣博物學會會報》第32號即追悼他的專輯,其中有篇松田英二寫的追思文,意外的透露出當年日人研究背後的哲思,引述如下:
人類只對自然的研究,無論如何是不夠的,這次(面對相馬氏的死)對此事有了強烈的感覺。當然,自然的研究是很高潔的事業,我以為世上沒有比這更重要的大研究。然而,在目睹“死亡"這大事實時,似乎被導引著,要去尋求這世間研究以外的東西。五官所能作的研究之外,更須要有第六感上的研究。
所謂自然的研究,不是世人所認定的,木與草的研究,不是土與石的研究,也不是蛇與蚱蜢的研究。是透過這些,去感知、敬拜終極的萬物之主,也就是神的研究。
有人問我植物採集的目的,試作如下的答覆:
進入山林的目的僅止一個,
要看看聖父的奇異的事業。
我的目的在此。說採集、研究,那不過是為觀察更深奧的,廟堂宮殿上的〝某種東西〞的程序而已!
猶太哲學家斯賓諾莎認為,自然、本質、實體或神皆為同一事物,最大的善,就是能使我們的心靈和自然整體相牽連的知識;心靈知悟得愈多,愈能了解心靈的力量與自然的秩序,心靈便愈容易使自己從無用的事物中解放開來。
台灣山林奧妙的情愫,在楓紅、露珠,在狂風暴雨淋浴下的每一寸土地,在你我一切的喜悅與憂傷。所謂精密的科學研究,無非是從自然中感悟出更豐富的謙遜、平寧與淡淡的欣喜。然而,秋天不止是感傷!
~原載於《自立晚報》1995.9.23
~本文摘自《土地倫理與921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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