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12日 星期二

【女工 —來興畫室(2)】


陳玉峯

 

1970年代政治口號、浮世鮮明的「家庭(客廳)即工廠」是台灣鄉鎮即景,我只要回老家北港,街頭巷尾、老弱婦孺大都圍繞著一大捆的成衣「剪線屎」,收、放成衣的小貨車穿梭隣里,一捆一捆地裝與卸。

不只家庭勞力代工,鄉間年輕人大量湧入工廠,在嚴重欠缺勞工、女工、童工人權的年代,打造著台灣的「經濟奇蹟」。

寒冬時節,窮困的工人,上工時汗流浹背,上、下班騎著機車時北風呼呼,衣物不足以禦寒,從而養成咀嚼檳榔發熱的習慣,以致於後來高雄「美麗島事件(19791210日)」爆發後,御用傳媒醜化政治運動人士多是一些嚼檳榔「吐血」的無賴,反而激發出全民吃檳榔的無言抗爭,檳榔新植猛爆,導致後來的「檳榔亡國論」等山林水土議題。

在那「台灣錢淹腳目」的年代,台灣社會劇變、產業結構翻轉,爆發戶紙醉金迷,受剝削的勞工悲劇層出不窮。

天生打抱不平的老師、畫家陳來興先生(1974年開始任教),1981年辭去教職,上台北當洗窗工人,一方面游刄畫筆及文筆,投入基層的救贖與無言的抗爭。

女工(陳來興畫作;1985年)。

這幅年輕女性滿臉幽怨、悲愴的畫作,正是上述時代背景的象徵之一。

淳樸無邪的髮型,配上現今看來有點兒鄉巴佬的蝴蝶結;尖瘦的臉頰、緊閉的雙唇,哭過卻絕不服氣的眼神,交叉握拳的雙手,窮苦的衣著之外,整個背景毋寧是大時代的控訴。

臉色慘白的勞工、為生活勞苦半佝僂半魯蛇的背影,構成左半幅背景的勞動世界;右半幅背景則是大樓及其下的小屋,代表都會強權暨其嘍囉,卻完全不見人影,暗示著權力結構的抽象。

女主角的控訴至少有雙重。

可以是女工的不幸;可以是夫婿或家人在都會打工的種種不幸遭遇所引發。總之,算是時代巨輪輾壓下,小人物的街頭即景。

陳來興畫家的畫作,反映時代的悲喜劇,他從1980年代暨更早之前,乃至一生的創作,緊緊扣住時代脈動中,千萬草根暨台灣最美麗的風景底下,台灣價值系統的變遷,並從其中,以有形寓無形,試圖衝破時空的籠牢,賦予普世人性的示現。依俗話來說,也就是一幅畫作耐看的程度、等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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