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在這裡？】

陳玉峯

2019年元月中旬，通霄面海第一道主稜線上的草木，新芽、初葉紛紛，特別是在2018年10月30日的火燒跡地上，分外顯著。

台灣的春天其實同冬天聯體，所以古地名有恆春，暖化的如今「恆夏」也不為過。精確地說，溫帶型的四季概念，只是移民者對其故土的印象，刻板地施加。

低海拔、平地及海岸的台灣，太多的物種終年生長，遂行自己的調，太陽、月亮、星辰的影響被沖淡得較低，基本上的限制因子是水分及溫度週期。我看著腳下的小景，想著時空及浩瀚，無窮。

我是打開我拍照的照片檔，想要倒帶近年的足跡，以及整理植物物候的流年變遷。可是，照片檔一看，數十、百、千、萬個過去、現在、未來翻滾……

去年7月，我處理老家神主牌等，最後的歸宿。之後，7月18日，我在山上為自己煮了第一份晚餐，看著黃蝶紛飛。

前天下午我去社區小公園拉單槓，肌力重訓前先做體操。

有位媽媽帶著小朋友來。

不到我大腿高的小不點，長得可愛、槌槌的小女孩，穿著像蚊帳式的短蓬裙。她盯著在樹蔭下做操的我，突然走向我問：

「你為什麼要在這裡做操？」

瞬間的天問！

我微笑答：「你去陽光處站站看。」

她大聲叫：「不要！」然後去玩她的。

她們要回去的時候，小不點又高聲地向我下令：

「下次我一定要看見你喔！」

我跟她點頭如搗蒜。

佛以一大事，因緣故，現於世。

誰人可以告訴自己：「我為什麼在這裡？」

記憶中有許多小於5、6歲的小朋友都愛跟我交朋友，印象較深刻的，有位小男孩在路邊，看見我時，興奮地在地上翻滾了兩圈。我大概在小孩的眼中槌槌的吧。

我知道，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裡，這裡又是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