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29日 星期六

【《社會關懷 影音書》自序】

陳玉峯


因應著年輕世代的閱聽慣習及3C產品的席捲,近年來我改變書寫方式,除了特定撰文需要之外,我在自然解說、環境教育、社會關懷、電台廣播節目製作、FB、上課或演講中,交錯置入影像、圖片、旁白、短文、歌唱、俚語……,我認為文學、詩、歌、影像、對話、哲思或任何藝文的表達方式,在21世紀已然沒有界線,也不必抱殘守缺,只要能夠有效傳達「破碎化(fragmentation)」的特定意念或意象,何妨信手拈來、左右開弓。
基本上我是朝向「手機書」走去,只不過目前還維持個書殼子,因為生活上早就如此。
我認為去中心、解構、切割破碎化的可以是形式,但精神、核心思維、意念、知覺、領悟、體會、交流溝通等等,時而根本不需要系統化龐多的思考垃圾,最古典的拈花微笑連一個字也沒有啊!難道靈鳩山上千古一笑,不是哲學、文學、藝術、影劇的極致?!
我在乎的是台灣人思辨的能力、生命的厚度、主體自覺的程度、整體生界的久久遠遠,而且,從1980年代我投入社會運動迄今,我最不滿的是,所有運動都在處理權勢既得利益者,長期作惡、作孽之對社會造成的傷害或問題,被害者或弱勢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傾家蕩產、賠失健康、犧牲一切之後,幸運的話,對小小某案例獲得平反,但使壞者同時製造千例、萬例的罪惡,運動弱勢本來就是「無力者出力」,搞死了本來就是少數的運動者,整體社會的病灶卻永存,且不斷產生新問題!
因此,我從1990年代以降,著重於人才培育、全民智能提升的廣義教育,分別在體制內外多管齊下。而所有教育、教化我首重「社會人格」的養成。而我以自己數十年在台灣的生態調查、口述史查訪,鋪陳我教育的內容,且從人格養成或形塑中,刺激、引導每個人原本具足的覺知能力、良知。我的工作似乎看不出「成果」,但我深知它起了廣泛的作用,如同卡通影片《奇妙仙子》般,點亮季節的容顏,茁長土地的每份該然,而「我」並不存在。
另一方面,鋪天蓋地所謂人性黑暗面的權勢主流,正是顯性的事實與現實,主導著台灣價值系統的全面解體,因而我的工作、天命永遠沒完沒了,我始終是弱勢中的絕對弱勢,因而我永遠具備戰鬥力。我深信即令我死了,我一樣在戰鬥,因為我不是一個人,而是台灣土地生界的原力,一大堆台灣草根永世的生機,在特定時空的丁點應現力道,在此時、此地、此人,活出一口氣該然。
2015年初,恰有機緣重新在古老的廣播行業沾點小邊,拜草根電台之賜,我以音聲重回台灣的聲聞海洋,從《風雲台灣˙談古說今》節目開始,幸遇嚴玉霜台長,要我秉持著一貫的理想性,長期擔任廣播義工,而台灣聽眾也賦予我完全沒廣告、純服務、無禁忌地暢所欲言。
2017年中,嚴台長榮升執行長,草根節目也開始試作體質的些微改變,於是我開始嘗試想要引進比我更優秀的人才,集結起來做一個每天的帶狀節目,由我開鑼,7月以後,則每週固定一天,分別由各家賢達主持,而節目的總名稱就叫做:《社會關懷》。
於是,節目一開始的「台呼」就說:「溫暖的聲音˙慈悲的智慧˙社會的關懷;咱吔社會,咱吔愛,社會關懷!花,愛插前,不好插後,關懷社會是要走在前面,而不只是善後!感情是最深沉的理性;理性是最優雅的情感!」希望帶給台灣人正面的能量,溫柔而堅定地提升本質。
而我因應這節目,把我在部落格、臉書上,簡短的逢機教育或概念宣說,帶進廣播。反之,我也因做廣播,將口語、小故事、小概念等等,帶進短文,於是,這冊影音小書,或可代表這類型各面向,我的隨機教育。
我的人生早就走到無刻意的隨順,星辰、陽光灑落那裏,那裏就光斑、葉影的交錯,若有弦外之音傳遞,就是一種幸福!
是為序。
陳玉峯  2017710日;
於大肚台地

2017年7月28日 星期五

【護樹聯盟演講備忘(2017.7.29)】

陳玉峯
在自然資源的開發裡,本土主體性總是被湮滅(2017.6.6;魚藤坪)。
19801990年代我相信全球各地區的自然資源開發之後,自然資源的特徵會轉化、蛻變、昇華,成為該地人文的特色,我甚至都認為溫帶井然有序的針葉林的地文與生文,正是形成亞里斯多德邏輯、理性、科學等文化的根源,另一方面,我也痛陳台灣現代文明史比美國還長久,卻始終建立不了自己的土地或在地文化,歷來每開發一地,就是幹掉該地的最大特色,引進外來文化,消滅本土主體性。
後來我發現台灣土地、自然生界的特質並非全然被消滅,而是以流變當中的生、住、滅相中,最後劇烈的滅相來應對,在環境生態一般說成自然反撲,其實其實質內涵相當於人文趨近於地文,而台灣的地文(或地體變遷、變相)現象大致是地球上變化最劇烈的地區之一。
我無法不預測今後120年內,台灣不會出現超級大劫變,包括整個社會的大洗牌,悲劇更說不消說了!
很久以前我敘述台灣是人類自由、民主制度,在東方最複雜的試驗地,很快地台灣也將回答這議題。從自然生界、土地到文化、社會、國家,站在台灣歷史的角度審視,我實在活得一刻也不得安穩,然而,我一生浸淫的山林自然文化,又帶給我超穩定的精神結構,以致於生、死都無關緊要。
雖然山林沉默,總是知心。
是的,在我身心上是二元極端對立的大矛盾體,具備台灣的一切特質與衝突。我知道長期以來,我的演講常帶給聽講人某種鉅大的感染力,但事後聽講者對於演講的內容通常忘光光,只在無形中刺激出當事者渾然不解的某種東西,其實那些東西就是台灣的自然禪法,刺激你主體的自然兌現、應現,而與我無關。所以近年來我不再刻意隱藏「讓人家聽不懂」的內容,我只須關注自己能否全力當下轉達。
我一生最長的時程活在自我限制當中,卻又壓抑不了「對崇高理想永不妥協的探尋」,我巴不得我可以「起乩」,可以在有意義的劇烈中瞬間蒸發,如同原子彈爆炸那瞬間,實踐精神最後的自我救贖!你們不要以為我有精神病,真正悲慘的不是精神病患,而是一大堆現今身心分離、裂解的台灣人,可悲到自己不清楚自己哪裡悲慘!
說起這場演講可真是陽光三疊三溫暖,不僅辦或不辦黑白切,題目原本我想談自然情操的對話,後來Angela喜歡《雪山盟》,而有臉友在問台中有沒機會辦我在嘉義講的日本與台灣檜木文化的深層淵源等,最後我就把它們全數合一,而且,我更希望藉由朋友們念力場域的激盪,可以讓我當場創發一些先前沒有的意念、概念及思想。我珍惜生命每時刻的際遇,我相信時、空、人、事、地、物的交會,都可提煉出很有意思的精神珍寶,讓人在無限迷惘、迷思中,向心靈交代。
筆者於20177月出版新書《雪山盟 影音書》。
筆者演講台灣檜木文化足以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的本質原因(2017.7.15;嘉義台灣圖書室)。
台灣島冒出海平面以來,大約250300萬年時程,姑且把它當成1天。
從誕生的00分到中午12時,大抵屬於島嶼生態、物種跨海的零星傳播,整個大地也隸屬於劇烈變動的時期,先是土地偏鹼,然後被雨水淋融了數十、百萬年而成酸性,地震、擠壓逆衝及崩塌最嚴重的時期大約落在120190萬年前的「蓬萊造山運動」,形成現今的「頭嵙山層」礫石(55萬年前開始被推擠,冒出形成今之台地等);也在此時期內,發生大冰河時期(150135萬年前),帶來了台灣第一波大規模的生物入遷。
經歷無數次的逆衝與下崩,玉山北峯巍然屹立。
三義火炎山的頭嵙山層就是在蓬萊造山運動時形成的。
我認為台灣中、高、海拔的裸子植物植群,都是在第一波來到台灣的,包括高山植物,而且這波進來台灣的植群,來源及成分非常複雜,包括由東北亞日本島弧來到台灣的檜木林;東喜馬拉雅山系及中國雲南山區的高山植物、玉山圓柏、台灣冷杉、台灣雲杉、台灣鐵杉、台灣刺柏等,大會師於「年輕初生」地體的台灣,且長期保存又蛻變新演化於台灣,締造全世界最快速的新種、新變種的演化奇蹟,最主要乃拜台灣地體超級崩蝕率是亞洲平均值的44倍,北美洲的152倍,阿爾卑斯山的13.6倍,等等,相對應於古老孑遺物種或針葉樹在台灣的演化速率,亦可謂全球首屆一指!
今年217日我跟隨公視前往日本木曾地區,追溯台灣檜木及林業文化的根源,驗證了我長年的推測;而201611613日,我為公視上雪山、翠池及下翠池,解說玉山圓柏等等的生態故事,大抵就是今天演講在自然科學、生態學的內容,而我原本想要跟朋友們分享或討論的「自然情操對話」,得看時間容不容許談述一、二,這部分偏重在人文、價值觀或文化的內涵,也是台灣自然史24小時最後的23秒鐘事!
莎哇啦,台灣紅檜媽媽的容顏(2017.2.19;日本木曾)
衰退中玉山圓柏老樹(2016.11.8;雪山)。
台灣自然史24小時的大約下午16時、晚上21時與23時(隨意估算而已)前後,又發生其他3次大冰河時期,生界大統、獨的劇碼又操演了三次,一次比一次複雜。最後一次大冰河時期結束迄今,大約是最後的45分鐘,而我認為晚上2356分前後,茄苳、榕屬等熱帶雨林植物,在島鏈尚未完全被海水淹沒之前,從印尼、菲律賓等地進入台灣。
東山休息站的大榕樹全景(2012.10.13)。
而茄苳等樹種雖然成為「外籍新娘」,且早已取得台灣國籍而兒孫成群,但與東南亞、南亞的祖先還是同種,尚未成為「台獨分子」,然而其「容貌」(形態、形相)或「氣質」,事實上已經非常台灣化矣!
賀伯災變的空中勘查。
24小時(300萬年)的最後3秒鐘,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劫變,台灣大約67成的原始林生態系遭受全面開發或大改造,最後1秒鐘,台灣地體開始大反撲,且未來1秒鐘內,台灣生界很可能將遭遇不可逆料的浩劫。
1948年王雲峯作曲、李臨秋填詞的〈補破網〉問世,30年後我開始彌補台灣文化失落的環節,修補自然基因,也走上台灣主體意識救贖的事工。
走過41個年頭台灣山林自然路,從事自然生態保育也大約38年,直接參與運動30年,我從不認為我有老化或「退出江湖」,我只不過是個年歲稍多的嬰兒,因為心無年齡,自然界從來都是最佳的沉澱過濾器!
我真的好想跟同胞分享自然界中的神奇、美妙與奧祕,那是宇宙中一切有形、無形的最佳聯結。

2017年7月27日 星期四

【《舊山線》序言】

陳玉峯


許多過往關懷社會、憂心台灣前途的街頭朋友們漸次「銷聲匿跡」,少數還是不斷發聲,但「聲音」都沙啞了,力道也微弱了,整個社會代之以不可思議的「力搏己私」,「台灣人」變得非常、非常不可愛,好像集人類破紀錄的忝不知恥?!事實上,這只是世代交替、大社會變遷中,普羅既得利益最大的反撲罷了,真正的結構問題還不在此,而是特權資本主義資本集中,年輕世代可能性的發展更加被緊縮了,此間,引領社會前瞻、反思的大學「菁英」全面、長期被奴性化,也是連鎖重大成因之一。
我知道整個體制很難撼動,除非是大災難、大革命或亡國鉅變,否則任何人的逆向操作,通常只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
我一輩子游走體制內外。沒有權力的體制內人,因為我對他們無害,時而有利,因而有些人歡迎我;有權力的體制內人,對我則避之唯恐不及,但在一些狀況下,他們也會虛偽地接納我,因為某些情形下,我還有被利用的價值,畢竟我具備他們所欠缺的一些東西。而一旦利害交關,或真正與其體制的「血統」或共同利益網相關,或意識型態相衝突時,膝蓋反應式立即跟我撇清關係。
因為我游走體制內外,所以在民間我認識了一些表面上站在公義,反體制、反霸權、友好弱勢者,我卻在體制內看見他們極盡狗腿子之能事,緊攀著權力中樞,扭捏作態迎合擺尾得令我嘔吐。而這類型的人,很容易在DPP政權中「脫穎而出」,而奴性深重、識人不明的台灣人也最容易被這類「半忠奸仔」的手腕所蠱惑。
可悲的是,太多在夾縫中求生存的台灣人,在體制內就是無能申辯是非或大是大非,不知不覺中,他們成了幫凶,卻不肯承認,也慢慢地完全融入邪惡體制的黑洞。
自從我再度投身國立大學的體制內,有些時候我覺得我是孤獨的台灣人,對付著國共聯手的打壓,還得「安慰」被欺壓,卻不長進、沒骨頭的可憐的台灣人!
我從來只看重年輕學子,雖然我也明白,所有我所做,事倍功半以下以下,但偶而就是得以培育出一、二位力敵千人、萬人、萬萬人的人才。
數十年了,我自由自在地游走人間世。我得到大自如,從不用看體制、看權勢者的嘴臉,反過來,偶而還可包容、幫助他們。我只是他媽的夠幸運,始終得到台灣草根真正善根的護持!
我就這樣,能做、能講、能寫就一直做、講、寫下去,沒有顧忌,也始終遠離權勢中心,還好,我也從來耐得住「寂寞」,不需拿靈魂交換利益。我更能忍受自己筆下的不完美,或粗糙。因為,我選擇隨興,明明我可以寫得很好,或說我故意將良莠不齊的雜文放在一起,只因那段時空就發生那些事,我是活生生的歷史本身,無庸去美化或矯情地修飾,我相信思想本身,不信古專制思維慣性下的虛偽。後代能看出什麼,是後代的事。森林中億兆落葉,沒那一片就比那一片偉大或美麗,但一切還歸大化循環。
這冊雜文書寫於201612月至201772日,大約半年期間的自我交代。由於我一生的中心思想還是來自台灣自然生界,書名就援引201766日勘調的舊山線。
陳玉峯 201772日,
在大肚台地

2017年7月25日 星期二

【從赤道線到北回歸線的地標】

陳玉峯


赤道線,左右分屬於南、北半球(2008.2.8)。
赤道地標。
  
赤道地標(2009.2.8)。

        一大堆人沉迷於占星術,然而,真正決定地球生命絕大部分命運的,事實上是太陽、月亮與地球本身。
        瞭解地球日夜的現象,之與人類清醒與睡眠的生理機制,即可明白自然人實在不用把昨天的悲傷帶到今天,而愈往極圈接近的,自殺率愈高。
        如果月球消失,整個生界勢必大翻盤、大滅絕、重新洗牌,因為地球的軸度、四季、潮汐……,以及所有生命的演化,本來就是建立在這一恆二衛(還有其他星球),兩重「雙星運動」的引力場域及其永遠的運動或時空變化。
        而地球繞太陽運轉一周的一年過程,也就是像鐘擺一樣,陽光直射地球線,在南、北回歸線之間擺盪了一週期。理論上,赤道承接了最大的太陽能,平均氣溫達最高,且由赤道向兩極遞減。
        就好像人們的錯覺,如果不是科學的認知,誤以為大地是平坦的;以感官視覺而言,其實也「沒錯」,這是因為相對而言,地球太大、人太小,不成比例,依據微積分原理,把地球的圓球面微分到人的尺度,曲線也變成「直線」,然而,即便只是人眼視覺,空曠地或大海上,敏銳些的人還是可以察覺到地平線、海平面其實是圓的。中國北京古代皇帝祭天的圓丘壇,就是利用到地平線的最大圓,設計出一台階、一台階的圓型台階,最後到達皇帝祭天的最上方最小圓,因而站在圓心向下放眼一望,層層圓旋,包括最遠、最大的地平線大圓,讓皇帝由視覺的錯引,產生迴旋升天的錯覺,心理上無限高昇,以致於彷彿手一伸出來,就可跟天(上)帝握手一般。
        我唯一一次登臨到圓心的瞬間,戲劇中的台詞立即出現腦中: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類似的比例問題,即令人們理性上已經知道「回歸線」是每分每秒都在變動的,精確測量、計算過後,設置了北回歸線的地標,明天就不在那個地標的位置了!一般人大概很難接受北回歸線其實不只位於嘉義水上到花蓮瑞穗,事實上,北回歸線的變化,是從台中到屏東的大範圍在變動的,目前正處於南移的周期中。不過,以人生的短暫,人體的渺小,這些時空大尺度的變遷,人是無感的!
        § 影響回歸線變動的因素
        剛敘述回歸線受到天體運轉而不斷做週期性的變動,其實還故意忽略地殼本身恆無止境的變動,地球岩漿流的湧升,例如中洋脊及不定期的火山爆發,以及隱沒帶環繞太平洋側邊,包括穿越台灣的下沉,帶動地殼的走動,不管速率,總的說,台灣島的北部不斷遠離中國,而高屏卻向中國海岸挪近哩,因為整個台灣島走動的方向,大致是略順時針在變化或游動的!蘭嶼、綠島則是隨著海板塊,不斷向西走過來,一般估計,40萬年後,綠島不但撞上現今的台東市,還把台東市推擠上升海拔超過11百公尺呢!
        以科普常識來說,地球上的南北極圈線、南北回歸線及赤道線(註:我把它們叫做「地五線」),都是不斷變動的抽象且具象的人為線。
        想像一下,地球自轉、公轉、地球跟隨太陽繞著銀河中心在轉(聽說轉一圈費時2.53億年),銀河系(估計有1千多億顆恆星,在250萬光年範圍)又朝向織女星系方向移動,宇宙又依近光速在膨脹,同時,地球公轉時,受到其他行星引力的牽引,使得公轉平面(黃道面)發生變化,一週期大約25,80026,000年,是謂「歲差運動」,造成春分點、秋分點永遠在改變。
        還有,月球及其他星體也會影響地球的自轉軸的運動,地球自轉軸進行複雜的擺動,週期約18.6年,是謂「地軸的章動」。
        還有所謂「極移現象」,地球自轉軸在地球內部也非固定不變,地極移動的週期大約1年多,此移動自會影響黃赤交角。
        就氣候狀況而論,地球公轉軌道會有偏心率的改變,因而地球有遠日點及近日點的週期連續變化,影響接受太陽能的數量,何況太陽更有其自身的極為複雜的變化。
        歲差運動當然也影響氣候。
        地軸的章動,日射角度的改變也影響氣候。
        人類工業革命之後的開發,更是空前地改變了氣候!
        這麼複雜的交互網狀連鎖相關的動態變化背景下,硬要說南、北回歸線內叫「熱帶」、台灣在水上以南屬於「熱帶」等等,我實在講不出口。
        § 台灣的北回歸線
        凡此星球隨著時空週期地變化,當然是影響氣候變遷的基本上位因素,次一層級的變化,也就是人們熟悉的地理氣候區的變化,再延展同一地理區海拔高度的變化,乃至於地形、地勢、坡向、坡度、坡段、立地基質,或更細微的變化。
        台灣的地理位置恰好處於熱帶邊緣,北迴歸線穿越嘉義水上及花蓮豐濱鄉。以高山來說,北回歸線也「經過」南大水窟山(3,381公尺)、玉山圓峯(,3,752公尺)與三叉峯(3,807公尺)之間,也就是說,玉山主峯、北峯、東峯、西峯及前峯,乃至稍北西方的阿里山區,一年365天當中,太陽從來不曾出現在人直立的正頭頂上(天頂距),一年當中最接近我們的頭頂上的一天,就是夏至;天頂角最大的一天就是冬至,北回歸線以南的人們,一年才有2天,真真正正頭頂直線貫穿日頭!
        然而,赤道線如果純粹依據地球實體去測量而釐定,則是相對較精確且穩定的「實」線,夥同回歸線,如果依據太陽光直射之與地球的角度而劃定,那麼,當然是不斷變動性的一條「虛」線。
        偏偏人們喜歡在永世流動、變動的地表(可別忘了,整個地殼一直在走動著,從來沒有「不動如山」這種事實),設置一些地標、硬體、銘誌,當然有其意義與作用,權充教育、教化、告知、資訊、政令宣導……,例如西元前250240年代的古印度阿育王石柱等。此中,赤道線、回歸線的地標可以說是很單純或客觀的銘記。


阿育王石柱近照。
仿阿育王石柱。
佐久間左馬太總督統治下的1908年,台灣縱貫鐵路通車,在水上鐵道旁設置了全球第一座北回歸線地標。
很有意思的是,台灣是全世界最早設置北回歸線的標誌區,在第五任總督佐久間左馬太統治下,1908年台灣縱貫鐵路完工。為慶祝這項劃時代建設的記念之一,便是選在水上地區,縱貫鐵路西側處,仔細測量、計算後,設置第一代的北回歸線地標,當年訂定為北緯2327451;東經12024465,之後還增設北回歸線火車站。
        1921年原址改建,到1942年則是第5代新建,而1923年新建第3代時,立碑處往西移動了約50公尺,從鐵道旁遷移到縱貫公路的東側。

  
第一代(最遠處)至第四代北回歸線的標誌排列(2014.10.3;水上)。
第一代北回歸線標誌臺,上書北緯2327451;東經120244652014.10.3;水上)。
第二代標誌(2014.10.3;水上)。
第三代標誌(2014.10.3;水上)。
第五代標誌(2014.10.3;水上)。
第六代太陽館(2014.10.3;水上)。
  
橫越縱貫公路上的北回歸線標示(2014.10.3;水上)。
春分、秋分、夏至、冬至或回歸線的現象,也可以由觀日出來詮釋(2011.4.16;對高岳解說牌)。

        1995年,在標誌東側大興土木,蓋了一座「北回歸線太陽館」,整個硬體驟然飆大。1998619日則「窺陽台」落成,趕在該年夏至,供民眾觀看正午時分「影子不見了」,或太陽直照天頂距下的「正圓光影」。此即「立竿不見影」。
        而東部的標誌設立年代較晚,1933年日本人在瑞穗火車站西側,北緯2327451處,建置地標。1981年則因東線鐵路拓寬,被拆除,改於舞鶴台地重新樹建。

  
1980年代以後,東部的北回歸線標誌。

        




  2004621日,嘉義市博愛路與世賢路口,新設立的6座小型北回歸線「標誌群」落成,號稱「全球第10處」興建的地標,因為專家們計算,西元1788年是北回歸線通過博愛路與世賢路口北端附近,因而在此處立標。
        說來有趣或無聊,目前北回歸線每年大約以14公尺餘向南移動,台灣還可增建數十、百、千、萬座地標,乾脆設置一周期約4萬年,從高屏到台中的「北回歸線連續變遷擺盪線」?!真令人哭笑不得。
        北回歸線近110年的台灣故事,網上多得很,包括1947228之後,35日,台灣人民軍在北回歸線的陣地上,被中國國民黨軍打死傷3百餘人,口訪記載,有人將屍體收埋在北回歸線標誌兩側的水溝450具。39日,國民黨軍空降水上機場屠殺,311日更大肆屠殺;31823日,在嘉義火車站前槍決12名台灣菁英;325日,屠殺包括畫家陳澄波前輩等4位參議員。
        而台灣最早被西方人提及相關於北回歸線者,殆為1554年葡萄牙人繪製的世界地圖;1624年,荷蘭人測繪台灣地圖,也強調北回歸線;1648年世界地圖中已明載北回歸線穿過嘉義(諸羅山)。
        這些,大抵是人的尺度看地標。
        我要談台灣南部的生態系,先引地球的永恆性變遷為背景,提醒目前已知的自然變數真的是「有常的無常」,卻比不上「人禍」之改變劇烈!2006年我公佈調查研究台灣海岸的結論系列之一:台灣在暖化的30年來,一些海岸指標物種族群,向北遷徙3080公里!相較於北回歸線每年南移14公尺,則目前暖化現象反南移的劇烈程度,約達71190倍?!
        我警告的台灣生界劇變已經過了十年,全國迄今無人在意?40餘年來,從山林生界及環境變遷,乃至社會典範瓦解及價值觀劇變,我幾乎夜以繼日的書寫呼籲,完全無效?!難免自嘲我是寫給後代子孫看的?!
        我不是「先知」,而是生界具體反應的後果呈現之後,我才後知後覺。
        § 赤道地標之一
        200928日,我從印尼蘇門答臘的片丹‧西笛蒲昂(Padang Sidempuan)前往熱泉森林公園(Hot Spring Rimbo Panti),確認熱帶雨林的茄苳/白榕林型,接著沿公路跨越赤道地標,夜宿舞起‧聽記(Bukittinggi)。

  
白榕。
茄冬。

        「赤道線」上,公路牌樓書寫著:你正穿越赤道線!我們停車拍攝赤道的一些地標。其中,較引人注意的是地面上的白漆線,讓人一站,左右腳分別「踏在南北各半球上」!當然這只是一種象徵性的感覺,來自文化的形塑,算是由「理解」進入眼見為真的「瞭解」,卻又感受不出「真實性」,畢竟史學家湯因比的一句話最貼切:「地球上每一點都是中心」,道出「人本」的「我思、我在、我中心」,卻是難以捉摸,也很難抓得住的塵相。
我當然從俗,跟小孩子一樣,踏在「赤道線」上,跳左跳右進出兩大「半球」。
        我在印尼勘調熱帶雨林的印象,其與台灣低海拔乃至海岸等,所謂熱帶圈的最大形相差異,在於台灣誠屬於季風盛行區的林型,而熱帶雨林林木的筆直通天最為醒目。
地球上直接以「赤道」來命名國家的,就是厄瓜多爾(Equator的西班牙文)。
而台灣到底有沒有熱帶雨林,我將另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