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12日 星期五

【杜鵑人,我不玩了!】

陳玉峯
假古玉,紅山文化最古老龍的原型。
我在醫院大廳。有「愛心募款」婦人,一一向人兜募「偏遠地區愛心款」項。沒有人會拿起手機,立即查核她用以示人的「內政部公函」,國人似乎沒有這項習慣,何況在醫院。一般說來,會到醫院的情境、心境也非常態的判斷能力吧?!此中,帶有許多微妙的心理氛圍。
婦人轉向我。一般的概率下,這是詐騙術的比例極高。
我摸左邊口袋,只找到10塊錢,我依國人慣例說:沒帶錢,只丟給她的箱子那個銅板。她說沒關係,要不要為我拍張照片,我隨口說不用。我觀察過,沒有人捐錢而讓她拍照,也沒有人想要知道拍照幹嘛?
她走到另一邊。
我摸右口袋,有錢。我為我說謊而感到不安。
我追過去,再塞進她的箱子一百元。
我是蠢蛋、白癡嗎?我不給也沒礙著任何人,我選擇「不騙人」的原則也是笨蛋嗎?!這些日常空中飛鳥拉下鳥屎事,可以寫下無聊的記事嗎?
1970年代我在台南勝利路騎腳踏車上學時,看見一位殘障的乞丐,我給他零錢;沒想到我車騎到車站附近,他又被放在一角落要錢,原來他是一部「吃角子人肉機」,流動效能、效率比我騎腳踏車還高。
國小六年級的農曆年期間,因為平常少有零用錢,因而拿著壓歲錢要去找乞丐,也才得知:原來乞丐也有放假日。
在社會上從事各種公義行動時,由於在傳媒上曝光較多,惹來許多的詐騙分子。坦白說,騙子多半是「心理分析師」,他們洞燭部分人性的弱點,焦點鎖定「錢」,其他都不重要,他們可以如此「專心」,從而花招千奇百怪、卯足「創造力」,而歷來向我「騙錢」的較「單純」。
總原則是,他們看準我:只要訴諸同情就可以要到錢,是,也不是。我一直在觀察、試驗人性。起初他們使用寫信的方式,寫得文情並茂,大致上都是他的家人多悽慘、他自己多倒霉,但他多勵志向上,反正生死都看你願不願意「借」他一筆錢,然後他翻身之後,定會如何如何報答「再造」之恩,云云。
我懷疑是否有地下詐騙文膽廣告公司,否則怎可能寫得出文科碩、博士也不見得作得出的「騙文」。有兩次,我請一位青年研究生、一位年過半百的助理,親自拿錢去查證,要助理臨場判斷真偽,而事前我斷定詐騙率超過95%,我也了然兩位助理必然受騙。結果如何也不用再說了!
還有一位,假藉我過去在墾丁國家公園任職時,長官的兒子,因為往中國經商,如何潦倒,但他很有骨氣,不輕易向人借貸,是因為其亡父(我長官)在世時跟他說過我如何、如何,所以○○ⅩⅩ,還舉物證等等,而要跟我「借」三萬塊,他要如何從小生意再度打拚,也就是老套啦。
我請助理再度查證以「受騙」,這次我百分百確定助理一定受騙,所以事前把金額減少一些。我還想觀察:如果「捐」出去的錢不是我給的,而是助理本身的,他會不會「捐」出去?這部分我不願意公開。
生物學上有許多的例子,「最」惡名昭彰的,例如從不自己築巢的杜鵑鳥,老是下蛋在別種鳥的巢,還本能比他鳥的蛋早孵出,害死被寄生的小鳥或蛋;又如一些魚種,反正就是混進別種魚父母的口中,吃掉人家的小孩等等。
邏輯上推論生物種AB的關係,如果AB在一起時,對AB都有好處,叫做「互利共生」;如果都是負面結果叫做「競爭」,等等,包括寄生、附生等,共計8種關係,但那只是想當然耳的線性直接推算,事實上每種「關係」中,另有諸多層次的交互相關,更有太多逸出理性推導出來的關係,或說根本不是那8種關係所能形容,而是太複雜的交互動態作用,以及龐多的例外。
所謂的人性,當然也是演化出來的暫時性結果,且隨時都在更新中。現今既存生命絕大多數都是「雜種複合體」,就算是生物的基本單位「細胞」,其實也是源自古老多種細胞相互「吞噬、合體共生」而來,例如細胞中胞器的粒線體、綠色植物的葉綠體等等,遑論「人性」!
演化迄今的研究仍然停滯在以「近似性」來解謎,種化作用(speciation)已發展出多種不見得成熟的「理論」,但「人性」超越「理論」太多,所有形容「人性」的名詞、形容詞都不足以涵蓋人性,但演化迄今,顯然負面的內涵無法佔上風,但極負面的「惡」也永遠不會消滅,除非人類滅絕!
數十年來我在觀察複雜的「人性」,也不斷「試驗」,但我已徹底「沒錢」可玩了,這篇雜文只是用來公告,我不玩了,「騙子」不用再來找我了。改日心血來潮,才來公告我對人性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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