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23日 星期一

南橫十帖(一)

陳玉峯
一、序曲
    3月初四那場跌破冰河期的大雪之後,春神患了失憶症,主管台灣四千餘種維管束植物的精靈,個個張惶失措。
    2004年底旱象、暖冬,外來客的木棉急於邀寵,2005年元月,競相綻放鉻紅,也有些植株堅持季節的禮數,含苞靜待。不料三月4日寒害,白花花的北國銀雪,竟然摔落拔海七、八百米的,一片春鬧國度,許許多多亞熱帶的花仙子遂一病不起。
    遲至3月底,再度開放的木棉,全數花容失色,朵朵貧血;我也記得,羊蹄甲配合晚春的盈餘,在水霧裡吐露粉紅色的淡妝,直將整個天蓋的陰霾,接引了過來。
    我在如是詭異的氣氛中,展開2005年的南橫自然史之旅。
    18年前曾經我調查了整條南橫山林路;18年後重新勘履,工作得更徹底,不需特殊理由,而且,愈老愈笨拙地只求個真實,我口述、錄音所有所見與未必得見,設置樣區系統登錄,唯物機械般,試圖逼進繁複生命的時空變遷,奢望得以找出演化的內在秩序或道理,如同愛因斯坦名言:我只想知道上帝的想法,其他的都是細節;我也相信,斯賓諾莎的核心概念:自然、神與實體都是同一件事。我夠天真、夠幸運才能享有如是辛勞。
    南橫公路始闢於1968年7月,西起台南、東出海端,全長209.076公里,1972年10月31日完工、通車,沿線砍伐4萬6千公頃原始森林,公路編號台20,甲仙大橋頭里程為台20-58.5K,天池136K,東埡口147.5K,海拔最高段落2,722公尺。

    而南橫前身,殆為日治時代關山越警備道路,完建於1930年。南橫通車33年來,因地質、天候或人為破壞,頻傳中斷,就交通功能言之,偏向觀光遊憩,但代價十分高昂。


~本文摘自《山海千風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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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9月22日 星期日

2-4

訪問者:鄭富璁;文字整理:吳學文、郭麗霞


陳月霞:我從小在阿里山自然環境成長,等到後來去平地念書,才見識到所謂的文明。這對我而言是第一次的衝擊,我覺得人跟土地、自然應該是一體的,這會讓人活得怡然自得。長大後,我第一次對環境的震憾是看了一些影片,關於核爆之後,大地完全沒有一棵樹,只剩下塵土、機器,我覺得很恐怖,那不是人住的世界。等我成年以後,我在1986年四月做台灣的植物攝影,在高山上行走,感覺山中無歲月,下山之後才發現這個世界上發生很多事情,那一次發生蘇聯車諾比核災,就在那個時候,感受到核電廠爆炸對人類有這多大的影響!

後來到東海大學上林俊義老師的課「科學哲學」,才真正了解核能問題的嚴重!當母親之後,在1991年毅然決然地走出來,參加第一次反核運動,那時候台灣的反對運動還處在極不平等狀況,我寫了一篇文章,用一個母親跟小學一年級孩子的對話方式,如何讓孩子了解核能電廠,為什麼它那麼恐怖?有一段很有趣:我女兒想跟我上街頭反核,我跟她講:「很危險!」
女兒說:「為什麼?」
我:「因為有人會用水柱沖我們。」
女兒:「那就叫警察過來。」
我:「警察是他們的人。」
女兒很生氣說:「那就叫政府來管警察。」
我:「這是政府要蓋的。」
女兒:「那,我們不要這個政府。」

我非常訝異,當時我們都還沒能力說我們不要政府。可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就能很真誠地說出這樣的話。從1991年一直到現在,我都在做反核的運動,一直關注這個議題,直到去年311日本福島核災,好像核能電廠的問題才引起這麼多人的重視,好像大家才開始發現,它危及到我的家了、危及到我的生命了、危及到下一代的生命,大家開始站出來。可是大家只覺得危險卻不知道有多危險?我覺得這次十月十日反核行腳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讓更多人知道核能有多麼的危險!為什麼我們要走出來?依我個人的觀察政府的作為,我認為我們首先要做的是核廢料的處理,因為,台灣在走向全球化的過程中,我們趕上了核能電廠,但,在反核的立場上我們卻落後很多,反核就是核廢料的問題和核能電源的問題,特別是核廢料的問題,因為核能電廠出問題,可能只是區域性的問題,但核廢料的問題是全球性的問題,有人說把核廢料打到外太空,這又造成宇宙的問題。我認為沒有能力處理核廢料的國家、政府都沒有資格使用核能電源。

第二部分我要呼籲,在我們這次反核運動,我們要剷除專門在製造核廢料的幫兇~台電,特別是最近電費又要漲價。我們為什麼要容許一個我們委托經營的店家,對於自己經營不善,因為他們的顢頇、浪費、怠惰、不善經營…他們把這些錯誤轉嫁在消費者身上,基於這些理由,我覺得應該廢除台電。至於台灣能源的問題,我們要特別地來討論怎樣來取代台電,讓台灣的電力是一個平民化的,而非獨攬的,我們對他無可奈何,他可以為所欲為的,甚至於製造核廢料還認為理所當然。

問:您以前住阿里山,當時與現在的環境有何不同?
陳月霞:當然差很多,阿里山原來是以林業為主的地方,現在變成觀光事業,必須採用文明的素材,如電力,以前阿里山是自己發電,不用錢;水也是自己去山裡找,不用繳水費,現在引進自來水之後,就要繳錢了。另一個改變是一切都以經濟發展為主軸,因而不惜犧牲阿里山原始的資源、原貌,以討好觀光客,就看來的是什麼樣的觀光客,客源最多的就往那個方向去討好。所以今天的阿里山已經不是阿里山了,對我而言她已是面目前非了!
2002年我們曾經跟政府建議,至少在沼平公園那裡設一個林業村,但沒想到2013年當沼平公園開放後,她完全是一個可怕的改變,不但沒有林業村而且倒退回去,去投觀光客所好,所以走在阿里山沒有阿里山的味道,這是令我感覺悲慘的事。

問:生活在阿里山有什麼人、事、物讓您感動?
陳月霞:很多,我最近在寫阿里山100年的歷史小說,我覺得一個地區的生命、文化,在地人不見得知道,我對阿里山的每一個地區都親自到過,非常熟悉那裡的每一個地方,甚至每一個角落、每一棵樹什麼時候要開花結果、哪裡有什麼動物…但我發現自己對阿里山並不了解!一直到20年前開始調查,我做了20年阿里山的歷史調查,才知道原來什麼是阿里山的精髓。我經常一個人在山裡的樹上坐著,面對著雲海看半天或整個晚上,看日出、月出,這個自然的氛圍、環境給我很大的修身養性的空間。但是,現在已經變了,人心沸騰,過去那種修養的功能不見了,山的靈氣已在毀滅當中。如果今天要在阿里山得到山的靈氣,就是要遠離人群。
在我小時候成長過程當中沒有玩具,我們的玩具就是花草樹木,我們會玩辦家家酒,用植物當碗盤,開店,所有的小朋友都玩在一起,我們就像一家人,所以了解、很關心彼此。誰是誰家的小孩、脾氣如何,都非常清楚。可是進入了觀光業之後,這些都盪然無存了,那些情感甚至家人間的情感已不復存在了,為了錢,大家都變成了競爭的對象。
小時候,我個人很喜歡在山裡面鑽來鑽去,我有好幾次就像武俠片一樣要去山裡找高人練武功,所以我常常一個人穿了鞋就衝進森林,而且不選一般人走的路,好幾次陷在林中,這是我個人成長過程中,與自然融合度相當高的時候。

問:我覺得這些故事跟廢核息息相關,您認為呢?我想,當核災一來,這些美好的東西就會立即消失…
陳月霞:反核的過程當中,我們想到的是核電廠終極的爆炸問題、核廢料終極的處理問題。可是除了這些立即的恐怖事件之外,還有一個就是核電廠電源的方便性改變了人性、我們的作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特別是3C產品全都要仰賴電源,今天如果沒有了電源,3C產品就停擺了。所以,這就是所有的人被餵養成3C產品的使用者之後,沒有「吃」這個東西時,就沒辦法活下去!因此,我們需要的電源就愈來愈多,另外,工業用電更是嚇人,仰賴核電這種現象,我認為這是一種殺人性的、殺人心的、殺人和人間的緊密關係的嚴重問題。
曾有人說過:「我們可以來實施一天停電的生活體驗。」很多人就發現:「停電的感覺原來這麼好!」一開始大家很恐懼,後來發現這樣反而可以回來做他自己,完全可以平靜地回到他自己的空間。所以,我覺得電源愈來愈多,對我們生活的品質如何?是值得再深思的。

問:這次廢核有許多年青人站出來,您的看法是?
陳月霞:我不知道他們站出來是基於什麼?是我剛才說的那些理念嗎?或者是因為這次日本福島的核災,讓他們感到恐懼而挺身出來;還是這是他們要投注的一種社會關懷?我不了解,也就無法下評論。
但,我覺得年青人,如果能夠早一點跟環境議題接觸、認識,那會是他個人或他的下一代人很大的福氣。

(以下是陳月霞老師給大家的呼籲)
對於廢核這件事,有人支持、有人質疑,我想藉著這次的行腳活動,讓更多人了解核能電廠真正的危險,隱藏在內的問題,特別是核廢料的處理問題,我要再次呼籲:一個沒有能力處理核廢料的國家,沒有資格使用核能。因為核電廠爆炸是屬於區域性的問題,可是核廢料的處理是全球性的問題,甚至導致全宇宙的問題,作為宇宙生命的一份子,應該要了解、要非常清楚地去執行、思考這個問題,希望在這次行腳的過程當中,大家來互相討論、了解此事的嚴重性!


我覺得到目前為止,並不是每一個人對核能問題、核廢料的問題有那麼清楚與了解,希望在這次的行腳過程當中,我們可以到每一個鄉鎮、每一個地區,跟大家互相切磋、互相了解,真正的知道核能電廠對人類的影響。為什麼我要說:一個沒有能力處理核廢料的國家,沒有資格使用核能?因為,核廢料的處理是全球的問題,甚至是全宇宙的問題,我們都是宇宙生命的一份子,應該要了解更多這方面的議題,大家都可以站出來討論,不管你是有疑慮,或已經很清楚了,都請一起來思考、討論。

私房菜(2)「與狼共舞」~ 反省張力頗強的名片

陳玉峯

    
    「與狼共舞」藉著主角的心境轉換,對照式地反省「文明」與「自然」的對決,無奈、但不誇張地交待大時代的悲劇之必然。

    藝術反映時代的夢,好的電影自然也是文化深沈的反省。檢討原住民的問題之際,兩部電影不得不提及,即「小巨人」與「與狼共舞」,先談較單純的後者。


    由凱文科斯納自製、自導、自演的「與狼共舞」是一九九一年的名片之一,內容描述美國南北戰爭時期,一名因傷面臨鋸腳的軍官鄧巴,在兩軍對峙的陣前,策馬求死,不料引發該戰役敵方的潰敗,被指揮官視為英雄,得到最好的醫療照顧而免於截肢之痛。之後,由於厭倦對峙的內戰,鄧巴自請發配西部邊疆,單獨一人苦守倍極荒涼的印地安部落區,並在此間和一匹灰狼、當地原住民(蘇族)奇妙地相識、互信。


然而,就在「文明人」已可重返荒野、與狼共舞於原野,並為蘇族認同為族人之際,代表「文明」的美國大兵卻已軍臨邊界、蘇族人不得不因此大舉遷避。其間,為了他的日記本趕回碉堡時,不幸被大兵視為判國被捕。而蘇族人派勇士救鄧巴,也惹來美軍追殺屠村,影片末了,鄧巴偕其髮妻離開部落,而追兵已至,於是,在狼嚎聲中,影像遠走,字幕出現「十三年後,家鄉毀滅、野牛絕跡,最後一支蘇族部落向美軍投降,草原上的神話消失,美國邊疆傳奇成了歷史遺跡。」


    這部影片我之所以認定單純但很值得台灣人細品味、沈思的理由,最大的特徵係其標榜出何謂原住民式的『認同』概念,也藉鄧巴設身處地,對照式地反省「文明」與自然的對決,無奈、但不誇張地交代大時代的悲劇之必然。雖然在思想上有其重大缺陷(容後剖析),面對台灣原住民當前的現實困境,仍有足夠強的反省張力,這就是老片可重談的價值所在處。



§影片剖析

    「與狼共舞」的劇情發展大致可劃分三大段落。

    前段主述異文化接觸時,雙方的對立、誤 、競爭或廝殺等等難以避免的衝突,藉著反諷的手法,勾勒不同文化因彼此相互無知的出糗與可笑,卻在自然界的無垠無涯中,讓大地撫平任何的傷痛。主題則環繞著人生的荒謬性行走,強調人生其實祗是勇氣等人類德行,加上意外,導致出難以逆料的結局。


    影片破題就是鄧巴求死不得,卻意外救了自己的腳。鄧巴初赴要塞的行程中,馬車夫老丁嘲弄暴骨荒郊的遺骸,不意回程老丁即慘遭印地安人獵取頭皮,但導演顯然有意將老丁描繪為該死的人渣似的,只在臨死的鏡頭,丟給觀眾一絲不忍與異文化價值系統的對立現象。在劇中,鄧巴打撈河中雄鹿死屍,焚毀作水源淨化處理的動作,在蘇族人看來,卻是暴露行踪的危險行為;當鄧巴發現那匹灰狼出現的第一個動作是舉槍瞄準,狼不動,他也放棄獵殺。當他在河中洗澡時,猛然發現蘇族人正要偷他的愛馬,情急之下忘了赤身裸體而挺身么喝,蘇族勇士被光溜溜的怪人嚇得狂奔而去。之後,蘇族的小孩再度要來偷馬,鄧巴一緊張頭撞橫樑昏倒在地,小孩本可輕鬆偷馬,卻因意外而遭落馬斷臂之劫,終究無功而返。這兩次交會皆是互有損傷的不愉快經驗。


    後來,男主角慎重其事地整容理裝,手擎國旗、單槍匹馬要去找蘇族人「談談」,不意在荒野邂逅了正欲自殺的女主角;當時,代表體制最高形式的國旗在原野中,卻因大風吹襲下成了裹在鄧巴臉上的笑料。最後,國旗的最用途是當包傷的繃帶。在雙方互相猜忌、小心翼翼地彼此觀望中,一直到鄧巴在碉堡處發現野牛群,並將此訊息告知蘇族人之後,疏離的兩者才終於找到了共同關切的目標,也才終究得以渡過異文化接觸時艱困的青澀階段。


    這一段落也同時意味著文明人重返自然的不易與緩慢。


§自然生物的馴化觀念

    中段情節大致始於鄧巴與蘇族人逐漸建立尚有芥蒂的友誼初期,女主角受命偵探鄧巴來此的目的,但在發現野牛群後,鄧巴隨著部落傾巢追逐之。在逼近牛群時,卻發現有另一批人先一步屠殺野牛的慘景,他們入侵蘇族領域,只獵取牛皮與牛舌,以致於濫殺後的牛屍遍布草原。而蘇族則只獵取其族人年度所需的肉食。這樣的鮮明對比,正說明了兩者對自然資源利用的不同態度。


    而之後,蘇族勇士要去討伐世仇的獵頭族,鄧巴因非蘇族人,沒有資格參與討伐行列,只幫忙在部落照顧老弱婦孺。不料在勇士離開後,獵頭族人前來偷襲,鄧巴冒雨回碉堡挖出預藏的槍枝彈藥,協助蘇族老弱,力殲來犯的所有獵頭族人。正是這一戰,鄧巴才打從肺腑有了新生感。他在日記上描述:「這種作戰經驗很難形容,沒有政治野心,並非為了土地、非為錢財、非為自由,我們只為冬天的糧食而戰,為保護族群婦孺而戰……如今,我有了新的體會,我以自己為榮、為傲,以前我不知道鄧巴是誰,這名字已無意義,當我聽到蘇族人叫我『與狼共舞』,我才恍然大悟我是誰。」換言之,相對於南北戰爭的荒謬,鄧巴經過這次的為生存與生命而戰,終於產生與蘇族人同生共死的認同感,同時,與女主角的熱戀亦已成熟,於是,祭師為證,族人同賀下,牽手成婚,入籍蘇族。


    此段情節描述了鄧巴如何歸化於原住民、融入於天地、自然倫理的心路歷程 並相對地張顯出原住民的「認同觀念」──即不管血緣、不論膚色,只在乎是否認同族群,是否感受到自己與族人休戚與共、心血相連。透過原住民不同種族的生存聖戰洗禮,鄧巴終於發現了明確的自我歸屬,與白人後裔的女主角婚配,完成「入籍歸化」典禮,此一段落即全片重心所在,但也直到鄧巴的太太懷胎之後,酋長才承認鄧巴已經可以做個「頂天立地、踏上正途」的蘇族人。換句話說,馴化、認同,也得等到傳承有後,才算真正「入籍」。這種論調脫胎於自然生物的馴化觀念。事實上,台灣的鄒族亦有相似的特徵,他們以姓氏族為主姓,同姓即自己人,不必在乎出身或血緣所來自。



§原住民的「天問」


    在節令轉變的深秋,故事進入最後一段落。導演透過一個歸化蘇族的白人觀點,闡釋「文明人」如何掠奪、摧殘原住民族,其實正是由軍權、暴力、貪婪、目不識丁的莽夫所帶來的種族大迫害,不僅屠殺原住民,也摧毀自然整體生界。也就是說,末段係以悲劇的張力,訴說著「到底是誰野蠻」,控訴近一、二個世紀以來種族迫害的殘酷事實,而此等問題,充斥在世界各個角落。


    原住民的「天問」就此展開,十熊族()長細數五代前來犯的白人,其次是墨西哥人、德州佬以及當前正規軍的進犯。他不解地問:「……為什麼不問人就動手拿……,我們必須捍衛家園……」,於是舉族遷徙,但因「與狼共舞」(男主角)發現他的日記本存放在碉堡,萬一落在美軍手中將會循線追來,因此匆忙趕回碉堡,卻身陷美軍營隊,甫一照面,他昔日裸身保衛的愛馬,馬上就遭美軍槍殺,自機更被視同叛國,逼他帶路撲殺原住民。同樣的諷刺手法,「與狼共舞」所擔心的日記本,其實只淪落為美國大兵擦屁股的用紙罷了;他被俘時,灰狼前來送行,也橫死在槍彈下,至此象徵性宣告自然生界已告瓦解。在「與狼共舞」被審問拷打的過程中,他情願以蘇族人為榮,不屑於大兵的低賤。標明自然人的最後尊嚴。


    其後,蘇族勇士雖然劫得「與狼共舞」安返遷移後的部落,也埋下亡種滅族的禍根,然而大家都知道,歷來最大的擄掠燒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片尾的處理以留白讓觀眾馳想,但悲劇的張力頓時消失,代之而起的,是長長的狼嚎與人們的嘆息!


§盲點、無奈、及無能

    整部影片交織的,當然是文明與自然、外來種與原住民的對決,如同大多數白人沙文主義者的盲點,在解釋異文化接觸的悲劇導因時,大抵過於簡化,且不能承認,其實科技文明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況且幾乎所有白人觀點的電影,都會有心或無意地安插文明產品,如何有效的幫助自然人、自然界的片段,掉入「科技是中性、中立」的神話;對於入侵原住民土地的大命題也都無法交代,事實上相當於默認優勝劣敗的備生物競爭決定論」,把因果關係丟給歷史的無奈,而無能提出前瞻或突破性的見解與行動。


    即使如此,對台灣的大多數人而言,「原住民問題」好似從未存在過,也從未出現足夠刺激反省力的大眾化電影等作品,「與狼共舞」無疑提供了他山之石的部分反思,值得再度推薦。

2013年9月19日 星期四

向草履蟲學習


陳玉峯

地球上從最原始到最先進的生命,演化機制中的普世法則之一就是「嘗試錯誤」。生物學家觀察草履蟲如何從一個受困環境中找出口的方法:牠依據特定角度前進,碰壁了退回再規則地變換角度,持之以恆,總有機會嘗遍360個角度而脫困。因為環境通常不致於嚴苛、規律到每個角度都封閉(上蒼有好生之德),草履蟲變化角度也不會一度一度調整,但為確保不浪費的嘗試,特定規則仍然是有效率的策略。生物學家將此一原則稱之為「嘗試錯誤」。


小如生物個體行為,大到物種滅絕,基本的原則仍然是嘗試錯誤,達爾文的天擇說並不例外。

常識世界中,我們經常將「二分法」視為幼稚的表徵。然而,更複雜的思維仍然可切割為微細的二分法。其實人類的統合能力,還是可以微分為相對細微的二分對立。然而,得以深沈暸解「二分並不對立」,才算是更為成熟的心智。數學上「0」的發現是個天才與奇蹟。阿拉伯數字及往後的數學發展,都是天才與奇蹟。而所謂的天才,只是符合自然的奧妙,具有轉化自然法則為人類語言系統的人。微積分的發明、點的定義都是天才,電腦原理的「0、1」元素,舉凡人類開創的數學,乃至一系列公式、定律等等,最最神秘者,有史以來人腦創造的數學,竟然可以和宇宙現象密切合一,因而物理學家將之視為神秘中的神秘,無能解釋。

然而,由生物學的觀點,我倒認為很自然。

數學的確是人類解釋宇宙真理的一種抽象且正確的語言,數學的聲音是人類與上帝溝通出來的,也就是由演化過程中,上帝(自然)賦予人類思考的性質之一。人腦結構與能力,不妨可看成廣義嘗試錯誤或二分法長期運作出來者,是以透過人腦解讀自然,當然也是以自然解析自然,是最自然不過的事。

我心目中的生態教育必然是透過自然生界永遠存有新的意外與喜悅,用以刺激人腦思維產生新的擊發。我相信科學同神學,同一切學科皆存有終極一統的全定律,但絕非現今所謂知識或學科的整合而已。

學子面對現今所謂「資訊爆炸」、「知識爆炸」的時代,有必要認清真知與假知。假的知識如同草履蟲走過的足跡,真的知識是草履蟲嘗試錯誤的機制;假知猶如萬花筒層出不窮的映像,真知就是折射原理;假知是知識的倉庫、片斷的知、無所方向感的知,真知是活體心智的展現,隨時、隨地、隨狀況而流露的能力。學習的過程就是由假知邁向真知。

而今世界早已建立龐大的資料庫,教育的真諦絕非販賣死知識,鉅大的資訊常只是休閒娛樂的量販店,心智、價值、倫理、方向的面向,毋寧才是教育精義之所在。

學習生態者,就是向自然學習,生態學者擁有最佳機會同自然對話。真正置身於自然野地,才可能瞭解何謂上主之所造,定有其用意,也就是終極統合的大道理。雖然許多教會或神職人士不能接受達爾文的「異端」,但能了知達爾文天演背後更深沈的信仰,毋寧才是宗教的精髓。排斥天演論者,有可能是假知、假識或被萬花筒的虛像所迷惑,而非直探神創論。活體宗教是真宗教,現代每個人都是歷史的當下。進入自然界,人能輕易感知宗教情操,更能放下人執、人見。

先前常有一些文字工作者要求筆者撰寫「評論當今台灣的自然文學」,我總答以鼓勵即可,不必評論。事實上迄今為止,常見所謂的文字工作者書寫自然,卻並不解自然。他們呈現的宣說,基本上是都會生活、人造環境特質、人本中心概念,夥同繁瑣個人內心黑盒子的悶燒鍋所熬製的獨門羹湯,通常無關自然,尤其一些旅遊、爬山類型,簡直是無知與扭曲的競技場。

一個有趣的現象,現今都會冷氣房、咖啡廳內高談闊論自然主義、自然文學者蔚為「主流」,他們談論李奧波、愛默生、卡爾遜、羅爾斯頓、繆爾、珍古德、梭羅……,然而,這些「先賢」在他們的時代常是孤獨者(當然也有喋喋不休的銅鑼),其行徑頻常是與流俗扞格不入。可笑的是,不同時代、換個布景,大夥兒圍爐,將歷代孤獨的心靈放進烘爆機,膨炸出包包零售的玉米花,在台灣的街頭巷尾叫賣。而小販們匯聚成公會,宣稱獨佔市場與傲人的商機。

知識由經驗透過嘗試錯誤而累積、加成、再創造。人類的智能或大腦等身心皆由演化而產生。產生今人所有能力的環境是自然,但工業革命之後的人種大抵已徹底背離自然、摧毀原生人類大子宮。現今文明人、所謂文化人更以虛擬實境,創造幻象投射自然。於是,台灣的「變態自然」瘟疫般猖獗,而傳染途徑即廣義的教育,傳染中心是教室,感染後的潛伏期至發病期是一輩子。因此,台灣有必要開設生態教室,重新向草履蟲學習。草履蟲欠缺大眼睛,但牠具有數十億年天演而出的柔軟心眼。


~本文摘自《自然學習者的教育觀》‧前衛出版社

2013年9月18日 星期三

2013.9.15廢核行腳會議備忘錄


陳玉峯

    朋友們,我們心中清楚,核一、二、三、四及核廢永遠是惡靈,惡靈不滅台灣人永遠不保平安!
   
    關於核四、核電、核廢,以及「百萬人接力行腳」運動,我在2013829日台北風雨中的記者會已然宣佈,我們五、六代同堂大反核,且將所有運動決策、規劃等,交棒於青、壯世代,我只期待先前二、三代無私付出的情操,可以傳承下去。往後,我只做些打雜暨理念、論述的工作,而且,我們還是該將重心擺在青年世代,以及「偏遠」地區公民團體的培育。
   
無可否認,核電政策徹底是政治事件,如今更隨政治鬥爭而一日數變,玩弄人民於股掌之間,「核癌」卻日益坐大。無論如何,我只列舉二、三個原則或現象與大家共勉:
1.    不論政治如何動盪、翻雲覆雨、豬羊變色,反核團體或個人只有一個目標,立即廢核電、清核廢,輻射殺手一日不除,運動一日不止。政治愈混亂,核電危機愈棘手,愈須儘速終結,運動更需加速擴大與增溫!
2.    環保或保育及一些弱勢運動,本質上就是先進的政治團體或政治行為,代表世代公義、生態中心的先端政團,是走在現實社會前端的未來性政體,必須具備堅實的智性能力、充分的社會及生界的正當性,以及超越的理想性,而且,最好是發自內在理念或信仰的真誠,而深富高度的反省能力。
3.    年來國家政局現象赤裸裸地表露當局一切以降中為矢志,完全不在乎國家、社會、人民、土地與世代,核電夥同民生種種問題大抵是賣台政客玩弄的工具或犧牲品。KMT911茶壺內鬥爭中,一堆政客的嘴臉,正足以讓涉世未深的青壯朋友看清楚其齷齪的內在,而無黨派之分。今有環保團體提出連署民間版核四公投的提案,我認為時機點不宜,而應將「廢核四百萬人接力行腳」運動做大,此運動要求「廢核電、清核廢」為主訴求,且在此運動中聯署百萬人簽具完整資料,則進、退皆可揮灑自如,而不必受「公投」所囿限(包括可罷免、創制、投入選戰等等)
  
 關於一些細節,條列如下:
1.    立即製訂一套「多元用途」的連署書,可以罷免總統、副總統、立委、縣市長、議員等等,則百萬人接力行動一旦啟動,全國簽署之,假設破百萬人,則進退皆可揮灑自如。
2.    1010日當天無論在台北市武昌街(武昌起義),或貢寮舉行,拜請中央隊伍儘速訂出主訴求(例如拒漲電價、立即廢核四、廢四核、清核廢、罷免擁核民代、彈劾擁核公職、罷免總統及副總統……);最根本的標語等,可否在一週內定案;各地區團體、個人有任何建議,請儘速傳進來。
3.    全國各地區團體宜視同一場「萬年選戰」,規劃任何廢核工作及活動!


4.    全國各地區團體一切獨立自主運作,隨時與中央隊伍連絡,多線分進、合擊。中央隊伍將儘速告知相關配合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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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影片連結:
廢核四百萬人環島接力行腳 五代同堂大反核宣誓記者會實錄 (請點選)

2-5

陳玉峯



    2013914日下午,我前往高雄橋頭白屋藝術村,參加「廢核四百萬人接力行腳」的工作會議及座談。雖然絕大部分各不同齡層的朋友們素未見過面,整體而言,令我想起230年前的柴山公園運動或南方革命之類的記憶。

    我一生不懂得諂媚,也不會言不由衷地去講些「騙來騙去」的表面話,更不願為了某種目的、動機去附和、做關係或虛偽。我只想誠實地說,南台的朋友真可愛,單純、善良地想要做好有益於社會、世代、環境的有意思的事情。那份純真很自然,我來到了人性最初的伊甸園。

    朋友們的美感令我講不出什麼得體的話,因為語言已屬多餘。我只能在內心浮現各種自然的美景,或說,南台是最大善根的輸出國,更帶給台灣永不枯竭的愛心!

    多餘地寫了這些字句,只是寫給將來的自己備忘而已。

    這天參與的朋友:藍美雅、蔣耀賢、商毓芳、柯坤佑、謝銘仁、王勝弘、蘇偉碩、謝素貞、潘雪芬、歐昌宗、李橙安、葉哲岳、李依柔、朱毓萍、張芸慈、周凌箏、陳怡如、簡瑞鴻、朱姝錦、蕭雅中、洪于真、吳學文、郭麗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