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月9日 星期四

【廢雜句(8)——海南草海桐】

陳玉峯

英國外交官漢斯(Henry Fletcher Hance18271886)是業餘植物學家,他在1845年到香港任職,最後在廈門去世。他在海南島採鑑的一種新發現的植物,於1878年發表為Scaevola hainanensis Hance(海南草海桐),它分布於中南半島至中國南部海岸地區;台灣最早的採集品可能是191310月,川上瀧彌在嘉義東石鄉所採獲,而由早田文藏鑑定,發表在1915年他的大作《台灣植物圖譜》第五卷8384頁。

海南草海桐約在1980年之前,見於雲、嘉、南海岸零散群聚1980年前後,已被視為因為生育地減縮、分布立地狹窄,而淪為稀有物種。到了千禧年前後,有人認為「僅存在於馬沙溝墳墓地」,此後斷續有些研究、調查的發表,例如2001200320052007年等。

200742日,筆者及學生共7人,先前往台灣首度採集地東石一帶調查,但無所獲,轉往溫港、型厝、猿樹村等地,由7人一字排開、前進,檢視可能存在的生育地,依然無功而棄。接著,直接到台南縣將軍鄉馬沙溝(長沙村)的第十公墓,「李聖宮」牌樓的東北側,調查東西向450公尺、南北向400公尺的區塊,約18公頃地。

18公頃地當中,海南草海桐族群大致集中在150×100平方公尺(1.5公頃)範圍中,也就是墳墓中間的,彎曲的積水區旁側。另,我口訪公墓撿骨師、在地耆老等,瞭解在地人與「鹽定」(在地人稱呼海南草海桐的名)的相關。

我們調查的11處衛星訂位點樣區,面積從2×1010×20平方公尺,海南草海桐的覆蓋度介於3080%之間,或說數量不少。然而我認為20074月之所以數量多,直接導因是該公墓於20061月底遭人為放火,燒掉高草、灌木之所致。

我們採分別不同株的5個枝條上所有的葉片(A枝條17片、B枝條63片、C10片、D19片、E173片),共計282片,平均葉子的長度是1.231.8公分;寬度是0.310.5公分。

調查及文獻回溯討論的內容,收錄在拙作《台灣植被誌(第七卷,下冊):海岸植被誌》,2023年,526537頁。

這些178年前幾乎遺忘的雪泥鴻爪,以因緣偶然故,20241231日,我會同上森公司蔡總經理等,再度回到故地探視,而該第十公墓地景已然大變遷,許多墳墓被敲毀、消失,可能多年尚未火焚,植被地景已形成銀合歡等灌叢,人植之外來花草三裂葉蟛蜞菊群團擴張,雖然我們找到了多叢海南草海桐,終年開花結實的它們,依然笑臉迎接老朋友,我卻未免有些時空滄桑感。

2024年尾,與海南草海桐重逢。

200742日我調查時之第十公墓。

 

如今墓地地景一隅。

 

我對「老友」的見解改變不多,它是海漂而來,大致上因為台灣西南海岸的劇烈變遷,人為消滅了其可適存地,使其自1980年代以降淪為「瀕危」。然而,我對所謂珍稀、瀕危等等人為價值觀系統,已然大異於「潮流」,很可能這些人本霸道的觀念、行為或施業,表面上在「保育」、「搶救」,事實上是更嚴重地傷害自然生界。

從人類近三個世紀以來文史哲的變遷,不只取代了「上帝」、「神鬼」,從個人到集體的唯人自大早已超越魔境,遑論科技。愈多的論述,常常只是適得其反,全球似乎只剩下一次或多次大滅絕來喚醒「喚醒毫無意義」的瞬息未來?!

這天,我也看見幾十年大種、特種的「稀有物種」苦檻藍盛花妍美,我還是淒涼感!

植栽苦檻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