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5日 星期二

焓與熵

陳玉峯
現代物理研究的結果,恰與唯心直觀宗教的領悟幾乎完全一致,
包括現實宇宙萬物既是真實,也是不真實(圖片:網路資料)

38年前的大學必修化學課,迄今依然鮮明深刻的,就是熱力學定律的焓(enthalpy)與熵(entropy)。姑且不論它們的觀念、微積分計算公式、物化乃至宇宙學,甚或生態學的延伸利用,當年讀到它們的最大震撼在於:物質粒子的天性(法性)是趨向最大亂度與最低能量,則對照生命緣起於宇宙物質的不均勻、能量的不均質,當下我的第一反應,生命基本上(或本質上)就是宇宙定律的反動!作為生命分子之一的我們,存在就是命定的一種掙扎、抗爭或永恆的奮鬥,否則就是死亡,因此,生命或活著的根本意義就是戰鬥。

從有機物質的形成,RNA、DNA到第一個細胞的產生,以迄36億年地球生命的演化,從來都是抗爭宇宙終極定律的「混沌」(熵),生命的價值與意義愈來愈背負著對抗物化定律愈大的能量,直到必須超越物化定律,才可能出現人生的終極目標!

近7年來我投入宗教、靈魂或意識(Consciousness)的探索,漸次由直觀體會佛法、近世印度教的深沉內涵,夥同對量子力學、弦論、平行宇宙、蟲洞等等現代物理的理解,我只能「無能地」宣稱:現代物理研究的結果,恰與唯心直觀宗教的領悟幾乎完全一致,包括現實宇宙萬物既是真實,也是不真實,只是相對真實,一切是宇宙意識或思想波搞的鬼!

以理性的語言敘述,我認為終極的生命意義在於超越物化定律、超越 DNA的所有密碼指令,回歸宇宙的意識、絕對的自由或上帝本尊。

不幸的是,我就是寫到死,詮釋到我在生命的完結,也不可能「圓滿」解釋,部分原因是我們使用的語言本身停滯在很「原始」的階段(維根斯坦已經解析了一部分);部分原因是人類心靈的囿限(人類的理性、因果律先天不可能詮釋超越心靈的靈魂或意識);更大的一部分是「我」的無知與無能。我只能虔誠地告訴你,我永遠敞開內心最大的一部分給神!

謝謝你看完上述,而且還能往下看。下列的文字則是普通語言。

我之所以談上述,旨在舖陳大背景。背景或基底不明,說尋常話時,頻常只是一般社交語言,經常只是打模糊仗、言不及義或鷄同鴨講,意義的比例太低。

上述第一層級闡明:生命繫賴的物質、生命現象及其運作,從未違反物理、化學定律、法則,卻延展出「衍出性特性(emergent property)」,這個生命科學或哲學的字辭不易翻譯,要解釋也得大費周章,簡單的比喻就是:1+1>2,例如一個細胞有一個細胞的功能,10萬個細胞組成的小器官,卻產生10萬個個別細胞所沒有的新功能;不同器官組合而成的例如消化系統,該系統又展現出個別器官所欠缺的新功能,依此類推,一個人所具有的功能,超越了所有細胞、組織、器官、系統、人體的所有個別功能!更且最重大的特徵,在於人類擁有衍出性的精神力、意志、意識或靈魂等。

再另行比喻:兩隻手掌合拍,產生「啪」的聲音,這發出聲音的功能是原先兩隻手掌所欠缺的。

人類運用「衍出性特性」,不斷創造新發明、新文明,而且,現今新科技已經直接挑戰約19世紀之前,人類視同「神」一樣的功能發展。簡單地說,人類的發展正是邁向「神」化!

然而,肉身的演化速率緩慢,人身還是動物性的肉身,現代科技即令一部分可以彌補或強化某些肉體的缺陷或不足,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凡人,一樣重覆所有人性的弱點。全球6、70億人口當中,得以在直觀面向修行到超越物化定律及自身DNA的指令(包括最普通層次的習性)者,鳳毛麟角。

作為一個凡人,因此,我想談生命第二層級的文化議題,而且先談總體面向。

面對無常人生,在人生態度或價值觀的選擇方面,我約略區分為籠統的西方式及東方式,以及介於此間,或別樹一格的印度式,或集大成。

西方的英雄主義,很大比例是基於浪漫(Romantic)情懷,堅持對崇高理想永不妥協的追求,即令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而歷史上形形色色的英雄,多得不可勝數,悲劇英雄的史詩、故事、文學、戲劇感人尤深;相對的,中國文化偏重結果,更以成敗論英雄,故而20世紀中國大儒唐君毅評價整部中國歷史,只出了「半個」英雄,就是項羽。中國的主流文化殆即成王敗寇,因而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從而再怎麼下流、奸詐的手腕都使得出來。

同樣東方的日本則截然異於中國,櫻花武士道的浪漫壯烈多可歌可泣,而台灣人受到東、西方文化大滙聚,亂度或歧異度極高。

如此敘述並非下達是非對錯,而在於個人生命調性的差異,任憑你自由、自主選擇。

以個人一生為例,我是選擇了西式浪漫,即令一事無成,但求當下的淋漓盡致。世界聞名的印度阿占塔(Ajanta)石窟內有句銘文:

「一個人只要在世間留下清晰生動的記憶,他就會繼續在天堂享受幸福……」

我更相信,只要是全心全力去打拚的任何從事,無論多麼悲慘的結局,人生的字典中沒有「後悔」這字眼!而且,只要活著開始滿足於「順境」,則某種程度以上,這個人的精神大致已陣亡。充滿真實意義的活著,意即挑戰重重、困境多多的時段啊!

~本文轉載自《民報》2014-08-04

2014年8月3日 星期日

高雄人的悲哀 ──大氣爆旁註

陳玉峯
1968年,後勁中油高雄煉油總廠設置的一輕,代表「台灣石化業正
式起飛」,揭開陸、海、空污染的接續猛爆發生,更帶動四鄰地區,
石化工業上、中、下游連鎖網的相繼成立。(圖片:網路資料)

高雄大氣爆的訊息傳來,我有滿腔的悲憫、憤怒與感傷。這不會是最後一次「想像不到」的悲劇,還會有無數無從逆料的「意外」發生,事實上老天有夠庇護台灣,我們承受的苦難實與外來政權種下的孽不成比例!

高雄7.31大爆炸案的根源頭在1937年,日本人在後勁半屏山下設置海軍第六燃料廠,國府接台後改設中油高雄煉油總廠,但日治時代的管線是架設在地面上,例如沿著高楠公路旁的油管,現今地下管線系統是後來才化明為暗的,以致於時間一久,罕有人記得到處是地雷的恐怖或危機。

後勁一輕起始 北高雄輕污染期

1968年,後勁中油高雄煉油總廠設置的一輕,以及仁武的聚乙烯工廠聯合舉行落成啟用大典,代表「台灣石化業正式起飛」,揭開陸、海、空污染的接續猛爆發生,更帶動四鄰地區,石化工業上、中、下游連鎖網的相繼成立。中油是上游,中游大多是當時皇親國戚買辦等權勢者所掌控。也就是說,1937至1968年的31年期間,是北高雄地區的第一期的輕度污染期。

1968以迄1990年9.21的五輕正式動工的22年期間,則是最最嚴重的第二污染期,導致後勁單位面積陸、海、空污染程度全國第一;癌症比例全國第一;連續噪音量污染第一;撈起地下水上層一點即燃全國「首創」,震驚美、日等國際傳媒;點蚊香引發大氣爆,下雨天百姓不敢升火煮飯(擔心氣爆)怪譚;埋葬地下的先人遺體無法分解腐化,蔭屍比例全國最高……因此,1987年6月,解嚴之前,後勁人聞知當局要增設五輕之際,官逼民反,活不下去的後勁人終於揭竿、豎旗反五輕,包圍中油高雄廠西門長達3年多,且在此間,又爆發點煙氣爆的悲劇。

1983年5月23日,住在高楠公路924巷3號的蘇罔女士(40來歲),俯身點蚊香,瞬時轟然氣爆,一張床被炸掉一大半,蚊帳燒光、棉被焦黑,婦人嚴重灼傷,醫治許久,後來不到50歲因癌症亡故;她的先生陳宏福先生,50來歲也罹肝癌死亡。

氣爆後,中油派怪手挖掘地層。開挖沒多久,操作怪手的工人馬上暈倒車上不省人事。而中油也派人將蘇罔女士居家的原泥土地面,加砌一層水泥。他們很「聰明」,以為舖上水泥地,地下的油氣就不會冒出來引發意外;他們也買了一間小屋(高楠公路930號),充當抽取地下污染油氣的機房,另在民宅旁打口地下水監測井。蘇罔的姪子陳其性先生(43年次)從監測井抽水上來一點火,立即熾烈燃燒,活似吃燒酒雞鴨,他們卻血口噴人,誣指陳其性「偷倒油進監測井」……

進屋點菸 引發大氣爆 

1988年8月15日,正當後勁人反五輕如火如荼期間,中油高雄總廠東門外的一家「金屬工業研究中心」宿舍,年輕英俊正要娶媳婦的工程師林英傑放假4天回來,一進屋內點菸,立即引發大氣爆,全身重度灼傷,斷送一生大好前程……

而石化工業中游,由「皇親國戚」特權開設的工廠,氰酸鉀沿著楠仔溪外瀉,在溪底公小廟附近,學童放學回家走在堤岸上,忽然間碰、碰、碰,一個個成排暈倒在地;反五輕悍將劉永鈴先生曾經帶著日本NHK記者,去「觀賞」學生帶著口罩打籃球、裁判老師帶著口罩吹哨子的「經典」畫面,一時貽笑國際!

劇烈抗爭3年多的反五輕運動,在鎮暴部隊數千人進駐,院長、部長懷柔、高壓之下,1990年9月21、22日正式動工。於是,高雄進入污染更加「精進」的第三期迄今。而連鎖工業網、工業區、進出口加工區、龐雜高污染的工廠,不斷吞噬農地,且不斷製造後勁溪的「化學濃湯」,用以灌溉下游約2千公頃的農產品。

天降油雨 日月無光

第三期污染期間,2007年7月29日、10月26日,以及2008年1月5日,中油半年內的3連爆,包括天降油雨事件,再度激發後勁人自2008年1月7日至8月13日包圍中油新北門的抗爭事件;而五輕設廠後,重大工安事故超過24次;近來「最負盛名」的楠梓加工出口區的「日月無光」排污事件,等等,凡此霸權在高雄埋鑄下的污染、危機不知凡幾,且禍延世代,而罄竹難書的「偉大經建」,帶給高雄人及其世代何等的「利益」?承擔多少風險?而這些「利潤」,包括蕭萬長先生引以為傲的「政績」之一:「五輕完工後,國際乙烯的價錢大漲,大概三年賺回一個資本額……」 (蕭萬長口述,2013一版七印,《微笑的力量—蕭萬長公職之路五十年》154頁),請問多少稅金留給高雄人?偏偏大氣爆發生之後,還有惡質傳媒,旁敲側引、生花妙筆,有意、無意還想嫁禍、塞責予陳菊或綠政權!

這固然是「選舉症候群」,但台灣人一樣不能覺醒嗎?上個月新北一位檢察官來電感慨說:「○○黨派狗出來選,選上;派豬出來選,如果也選上,還有什麼天理啊!」話雖不能這樣說,但世人是健忘的,眼前利也是誘惑的,但我仍然對新世代寄以無窮的希望。

20世紀以降,高雄默默吞下台灣霸權、豪門暴利的社會成本、世代成本,7.31連鎖爆總算炸出該檢討大因大果的結構問題的契機,但願亡靈加持,一舉深省高雄百年之不幸!(註:高雄後勁反五輕的精彩大戲,請參考拙作《環保神明大進擊》。)

~本文轉載自《民報》2014-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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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保神明大進擊》—後勁反五輕世紀終戰前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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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8月2日 星期六

斷層台灣--我看《在中寮相遇》紀錄片


陳玉峰

(照片取自網路)

  老天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操兵一次台灣人性。台灣道道地地是生命演化故事中,最具戲劇張力的蛻變活道場。

  1999年9月21日凌晨1點47分,地牛猛爆翻身,逆衝斷層線上緣迸裂處,瞬間形成鬼域,南投中寮鄉正是原爆核心區之一。黃淑梅導演在暗夜驅車南下,連續以3年時程,留下台灣歷史的一些鮮活切片,剪接成漫長的3大輯。現今躁急的台灣人也許難以一次嚥下這些場景,然而,所有台灣人都是演員,每分秒都刻正扮演著續集。

  這是一部有聲的「默劇」,因為,如果將台辭去除,如果將現代衣著去色,三、四百年所謂在台華人開拓史,反覆上演同樣的劇碼;我個人直到活過半個世紀之後,直到親身走過9.21的傷痕之後,總算看透這個被詛咒的島嶼;我年歲愈增,看得愈深、愈客觀之後,所思所考所感所悟,愈被時人看成主觀,視同偏見,因而愈老愈沉默,如同看這部「默劇」,我渾身從心底到毛髮,無一非痛楚。

        畢竟是「記錄」片,「導演」被迫去選擇若干主軸,且隨時空流變,逐漸抓出脈絡,形成貫串故事的核心,我只簡略描述第一集的內容。

  故事的序幕,從台北到中寮永平街,目睹一片斷垣殘壁、破碎山河,以及帳棚旁,流浪在台灣島的台灣人;而「永平街」正是最大諷刺的弔詭辭,這條中寮政治中心、商業中心、聚落中心,匯集歷史與現今的繁華及毀滅,9成屋舍倒塌,58人死亡,曾經,它是香蕉王國的市集,充滿聲色與墮落,也曾經是水稻原鄉的街肆,一片農林王國的溫柔鄉,事實上,它永不平靜,恆不安定,故而謂之永平街。在一片黑漆漆的街景下,流行歌響起:想起故鄉,眼淚就掉下來…,而災後如何?一個中年人回答:我現在只有25歲,一切重新開始。這就是台灣的宿命?!

  全「劇」往下鋪陳三大主軸、一大基調,即永平街等各地家園的重建、土石流及防災遷村,以及福盛水圳所代表的在地自主文化,乃至新社區意識的覺醒與行動;一基調即災民(或台灣人)暨其整體文化的映象;另一方面,全「劇」亦可解讀為三大主角人物及一大基盤的文化互動史,即所謂政府或鄉、村長及公務人員、外來贊助人士(最主要核心人士如喻肇青教授、馮小非小姐等團隊或個人),以及在地菁英人物如廖學堂等人;基盤則為災民等。

  事件或現象主軸與人物主軸交織「劇情」發展,此外,另有隱藏式主軸及人物潛蟄劇中,也就是台灣土地及歷史發展下的社會變遷,壓縮時、空錯亂的大斷層,及其複雜癒合與再分裂的時代落差,或種種有形、無形的傷痕史,此間,最鉅大的隱藏人物即黃淑梅導演,一個觀察員、投入人、選擇者、詮釋師,但她不是懸絲人,她的情感與理智、責任心與敬業狂,在在無形中,編織脈絡中,隱隱約約、若有似無地,交代這部台灣斷層史、斷代誌。這部分,將是探討《在中寮相遇》最有意思的「劇外」,也是「劇中」的核心議題。然而,此面向若欲探討,可能得同時討論「全景」在9.21大震之後的系列作品,始能釐析若干特徵與文化意義。

  永平街的重建,牽涉政府法規之都市計畫更新案、土地產權、規劃能力、人民意見等等,包括歷史沈痾、古老問題的累積,一次地震恰巧將之全數出清,原本正可迅速解決的現象,且一舉脫胎換骨,卻在官僚無能、權力把持之下,讓外來完全義務幫忙的喻肇青、楊瑞禎等團隊,耗盡心血、折衝再三,始終扣不到關鍵或門路,好不容易在大震4個月後,在軟性熱情人物馮小非的柔調攻勢下,說服鄉長第一次參與了喻肇青同災民的會議,責成鄉長「讓」喻教授撰寫「中寮鄉綱要計畫」,但鄉長強調,喻所作出的「只是一個計畫」,還有其他可能性計畫云云,事實上,此一主軸案例,舖陳的就是台灣政府的能耐,所謂公權、統治力在台灣具體的施政水準。

  冗長的行政陋規,完全輸在一個「行政文化」現象,包括後來從地方到中央的層層疊疊障礙,其實答案早已寫在稍早廖學堂無奈的閒談:「不要鄉長、不要縣議員,中寮會更好…」,在他隨意列舉的公共事務弊病、買票文化等等,觸及的正是台灣數十年來,愚民、常民酬庸價值、反理性情緒、專制奴才、買辦文化,無意識的無政府主義之下,套上民主代議制度外衣,所產生的陳年國病。

  而紀錄片只是寫實地記載冰山小角,卻足以薄刀似地,一片一片削割起血肉,當然,隨著觀眾不等程度的理性、正義濃度,而痛楚程度天差地別。一隻被電擊的狗,重創的頻度及強度增加至臨界點之後,再大的重擊,狗兒一動也不動。台灣人,某種角度下,正是那隻「習得性無助感」全然放棄的垂死狗。不要忘了,官僚、災民當中,同時也生產官僚及代議士。

  第二主軸描述位於山系反插坡的中寮鄉,強天所難的土地利用、天災地變,所謂土石流的風險之下,防災及村民百態,且穿插災民自力救濟,以及官僚勘災的無奈或心態。

  此由第一集中上段,和興村崩山地區的伏筆訴起,主人物之一的呂春寶夫婦,乃靠山吃山的代言者之一,葉萬年村長代表負責盡職的公僕行徑,場景則為觸目驚心的土石橫流、山崩地裂;而且,在看不出存有何危機的青蔥檳榔園下,2000年2月21日,另一地區福盛村的一戶山舍,被天外滾來的巨石,砸死一嬰兒的祭拜場景中,將張力拉到若無其事的悲慘,而達高潮,乃至於爛泥洞穴中小黑狗的驚悚,舖陳這場人同天爭的劇情。

  這條主軸牽扯的,正是百年台灣無解的死結,也是我個人投入環運20年,一輩子探索台灣自然史、開發史,以及人地關係的神經線,但我只能啞然。

  我在9.21之後,中寮的勘災調查過程中,目睹9.21大震滾落的巨石,恰好與上次大震滾落的巨石並陳,老一塊岩面上長滿地衣、苔蘚,新一塊呈黃土色,兩者恰成鮮活對比。凡此歷史崩落區、崩積地,總成中寮的先天地土,這裡本來就是超級危地,反覆創造繁華與終結的劇碼,也形成台灣人人地關係的常態,或所謂台灣文化的溫床;我在紅菜坪,反插坡山稜頂下,記載3年變遷,2層樓大巨岩砸在一塊3分地的菜圃,從崩裂、蝕解,到長出山黃麻、五節芒次生林,以及,擔任丑角搗蛋的所謂「生態工法」,扮演著政府公權歷史的無知,及其無知惡質的歷史。

  《在中寮相遇》記載,檳榔、香蕉的窘境,一卡車血汗代價的香蕉賣了1,900元;依附檳榔的江大川,5名子女先後死於非命,在破敗工寮中,無能算計好價、歹價,只能平實而活,一切看天、看地、看人、看時機,等待完全茫然的未知;一間古老破舊的工寮內,老婦興爨,鍋鏟炒煮著我們共同的原鄉及歷史,收音機播放著傳統佈施「文告」,一幅貧窮文化的幽暗油畫。

  我在口訪中得知中寮土地變遷歷程,其與其他台灣山地如出一轍,荖葉興起全山爭種,梅價高揚一窩蜂跟進,檳榔獲寵滿山雲集,香蕉、生薑…無人記得何時生變,一場豪雨家破人亡,市場蕭條血本無歸,山中做田人早已養成特定價值觀,反正「船破海沉底」、「菜蟲菜腳死」,個個在國土危脆、恆無穩定、福禍看天的環境下,生死一瞬間,而且,悲劇太多,只能養出黑色的幽默。山中家禽、狗兒肥壯,問他餵食何物,呂春寶回答:我們這兒空氣很好,牠們都吃空氣的!

  雨季一來,挑起棉被、家當,走向空空蕩蕩的組合屋,「家」在台灣,好比天地組合的場場家家酒。不是災民不遷村,他們唯一在意的,下餐吃什麼?

  其實,貫串「全劇」的,台灣發展史的背景。農業時代之後,工商都會化,年輕力壯者競相離鄉,山林人口急劇老化,老弱殘兵、無一技之長或特定原因者困守鄉野,他們往往與現代隔絕、知識貧弱,人際關係停滯在古代,古老的不幸尚可在此生根,他們微薄的所得,來自不穩定的土地,墨守著傳統的迂腐與慣習,於是,提供都會現代化能源、電源的「南電北送」中繼站,1984年台電選中中寮鄉,高壓變電所以及密如蝟毛的大電塔,遠比檳榔還茂盛,在空中畫大餅的「騙術」奏效之後,土地大量變賣,無形電磁波網全盤籠罩,「死田螺爬不過區」,固守家園者如是說。

  尤有甚者,都會化、現代化的終極指標-垃圾,大量湧進,義和村神不知鬼不覺地,於1991年充當區域型垃圾掩埋場,且垃圾掩埋場第二期計畫更於1995年進駐,逼得村長與廖學堂等挺身抗爭,而從此與毒污結下不解孽緣,村人的反應除了怨天尤人之外,自嘲鳥不下蛋惡地,「窮人聚無某,沒法度」!然而,老病男人從不會洗衣,也得將就泡洗。台灣歷史變遷中,成就今天光鮮亮麗、名牌豪宅的背後,龐大、世代透支的社會成本,數十年來悄悄地灌注在窮鄉僻壤之間,從未得到任何充分的平反。

  於是,一群群都會化的棄兒,徘徊留連在災區,政客們只在數年一週期的選票遊戲當中大駕光臨,除夕圍爐、歌舞昇平的空檔,硬是塞進了言不及義、異世界異文化的拉票巨浪,浪濤下,一票數百元的當下毫利,又賣出同樣的荒誕,重覆偉大的民主洗禮。當然,第十屆總統大選,必然延宕所謂復建救災的行政環節,然而,真正的冤情謂之歷史,我們從來都寫出同樣的劇本,謂之傳承與永續發展。

  第三主軸即在外來助力之下,廖學堂自主性產生楬櫫鄉土文化的象徵。被土石掩埋15年的福盛水圳,在80餘位村民唐吉柯德氏的衝刺下,試圖讓記憶復活,他們要開挖情感的生機。喻肇青、馮小非、廖學堂等人,在與官僚及鄉民文化的貼身纏鬥半年之後,終於發出溫柔的怒吼,進行「體制外」的精神重建,但一開始的傻勁,其他鄉民報以「起仔龜」的諷刺,不看好的酸話也在流行。

  然而,在第一集之後,以迄福盛水圳終於重見天日,反映的是,超越物質、經濟、實用、功利的任何意義,中寮鄉民實踐了好有意思的童騃夢幻,一大堆人玩出小丸子式的可愛,也對現世台灣的價值系統,揮出沉甸甸的一記猛拳,《在中寮相遇》花了很大的篇幅,沉默地舖陳此間過程,而不需我再加著墨。

  如同大震後光禿禿的岩壁隙,一株株小花草、樹苗,在短暫時程內,張開瑰麗采烈的生之奇蹟,直讓大地放光。不止如此,馮小非等人的文筆、攝影,銜接了時空的斷層,搭起向文明世界的鵲橋,帶來更多的外援與助力,重新建構新的原鄉與心靈殿堂,社區學員開展了故鄉新貌,重建的本質至此綱舉目張。凡此,對照日後官僚體系弊案爆發,所謂正、反街頭巷尾的耳語,是揄揶,也是傳統的玩笑。

  《在中寮相遇》在此,以冗長的畫面去訴說沒有旁白的控訴,我認為太多的張力與沉重,都是以如此手法做詮釋。

  關於人物主軸的面向,不需我贅言,畫面、故事一覽無遺,有趣的註記在於,代表專業、技術良知的喻肇青是男性,代表橋樑、媒介、催化劑、折衝者的馮小非是女性,他們讓中寮甦醒,他們以愛澆灌出新的時空場景,而廖學堂代表在地的希望,他們活在當下,共同編織中寮的更新,如今,次生演替的大地,已將大部分傷痕彌平,但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們脆弱的希望之後,永遠存在另一波劇變。

  9.21大震後第二天,我開始在災區調查,也著手規劃諸多「可以做什麼」的項目與辦法,除了第一現場立即搶救行列之外,台灣更需要釜底抽薪的反思與改變,然而,一個月、半年、一年、二年…過去了,我從未看到所謂的政府,有何真正的檢討與變革,而死去的人似落葉,活著的人似春芽,沒有任何一片春芽記得那片落葉的滄桑。

  大震半年後,我出版了《土地倫理與9.21大震》小書,記載若干我無助的調查與盼望,而書櫃裡滿滿是浩劫後的訪談或觀察記錄,迄今塵封久矣,也未嘗有心力加以整理。關於9.21,我有太多未了遺憾,卻由《在中寮相遇》紀錄片中,看見自己與台灣的傷口。

  黃導演要我寫篇觀後感,我想起9.21之後的感想:只有當地震不再是台灣人的「天敵」,颱風不再是「天災」之際,才可能產生真正的台灣文化。事實上這句話在1999年年底,大多數台灣人不解,遑論遺忘的現在。套用《在中寮相遇》片中,老婦人無心無意的一句話:人做得很累啊(做人做得很累呢!),想起我們共同的故鄉台灣,我沒有淚,你我都在故鄉流浪。

2014年7月25日 星期五

果毅後說故事

陳玉峯

果毅後鎮西宮,主奉神農大帝
台南柳營向內山的東界有座尖山(標高223公尺),1960年代初葉之前,人們只要搭台鐵或由台1縱貫路,自新營以下,就可斷續看見尖山尖頂兀立著一群老楓香樹,形成在地人自北部返鄉的地標,也是該地1940、1950年代出生人士的鄉土印記。1960年代,軍方將這群老楓香砍除,但並不影響尖山始終是3、4百年來,在台華人隱性文化大纛的地位,因為1661年鄭成功轄下陳永華參軍,沿著急水溪行船上溯,尖山及其向南延展遞降的稜脈,像極了揮戈北伐的軍旗飄揚,兀立於平原、丘陵之上。因此,鄭氏王朝乃至清代,尖山就是「旗」山。

尖山朝西偏北斜下的一條直線,大致經過佛山(古稱鼓山)、果毅後、柳營及新營的平原區。這條線及其南、北兩側的鄰近地區,潛藏著台灣史詩的礦脈、神話與諸多政教的寓意故事。現今的「果毅後」村,真正命名的源由,來自它位於旗山、鼓山的下方,原名「鼓旗後」,後來以諧音改稱「果毅後」。

2012年10月11日際夜,我在果毅後鎮西宮邂逅了廟主委林文彬先生,他是說故事的能手,而鎮西宮最為燴炙人口的靈異故事,殆如該宮主奉神農大帝的神像,十多年來鬍子增長了15公分;還有廟側,氣根五爪斜竄的大榕樹,正是一條小龍逃竄時,被神農一腳踩住尾巴,而小龍被定住之前,龍爪最後從地中向上一衝所生成。這條龍,迄今依然神氣映然,不時顯靈教化或濟助世人。

林主委算是很有個性的草根素人,初見我時一副「不屑狀」,不料,與我對談之後話閘盡開,還堅持請我在廟口吃碗麵。麵攤上,他述說了許多鄉野傳奇,包括尖山與鼓山的神話。

尖山在古代原本很高,而鼓山則矮而肥壯。兩山經常愛較量橘子跟香蕉的問題。尖山向鼓山挑釁說:我們來比高;鼓山向尖山叫囂說:我們來比重、比大。兩山無聊的較勁,卻禍延人間百姓,於是,玉帝差雷神,在一次雷雨中將尖山打落掉泰半,而鼓山原本渾厚的山頂有個大龍穴,裡面窩著一隻母龍及幾隻小龍。這個大龍穴,被柳營僱請來的方士破掉了,於是群龍分竄各地,母龍向南遁走,隱於赤山龍湖巖;數隻小龍藉著急水溪上游的溪水西竄,最後一隻小龍則在果毅後村的西界,被神農大帝釘住,保留一縷神蹟。

依據多年來我對台灣宗教哲學的瞭解,在台華人的神話故事、稗官野史,以明末及鄭氏王朝三代為母體,且隨清領212年間作蛻變,或說隨著王爺廟、媽祖廟,作時、空的大流變,但許多神話或傳說故事,大抵都孑遺特定的「共構」關係。然而,歷來我之所見,罕有人從政教解讀其奧蘊。

我認為尖山、鼓山之爭,柳營、果毅後之鬥,最大可能就是鄭氏王朝三代,以及亡於施琅前後,鄭氏王室及陳永華、馮錫範等權臣之內鬥或派系分裂的隱寓,有清一代,台灣反清復明意識的能人、志士,編杜神話故事,用來刺激、提醒台灣人,從而留下來的。而且,我敢大膽地宣稱,許多故事的本意,實在是有心有識的台灣古代菁英,目睹「亡台在台」的悲痛下,藉助於說故事,不斷警惕台灣人務必要團結,切勿被外來政權籠絡而分化。

聆聽林主委說故事的那夜晚,40燭光燈泡下的昏黃,廟口特定的氛圍,讓我心我靈,隨著故事的情節,擺渡到台灣史的神髓中樞,教我在當夜的野調日記上寫下:

「幾十年了,我一直在想像,我要拜請319鄉鎮、無數庒頭的耆老們,召開民間故事的聚(大)會,在廟埕、在曬穀場、在榕樹下,講出天南地北、神鬼秘辛,薈聚民族靈魂的深處底蘊,譜寫福爾摩沙的悲歡離合;建構一座座意境寶山,刻劃一條條藝文川流。曾幾何時,我也漸漸步上耆老行列,而我的美夢是否也將遠去?!林主委的聲浪,生似海底揚塵、峰頂掀波,撩撥著台灣與我的過去心、現在心、未來心,也就是眼前的這碗點心!……」

我也註記:「……台灣成千上萬的大小山頭,微血管般密佈的溪澗,只要有了故事,山川、地文就活了出來!」

林主委感慨地說了句:「做囝仔時,我那問事誌(註:台語文「事誌」讀如ㄉㄞˋ ㄐㄩˋ),大人們常喝斥我:『大Lan Pa囝仔,問嘿幹嗎!你懂什麼!』;大家都不重視什麼文化傳承,因此,沒什麼機會多瞭解……」

在此向台灣人告白,我年歲不夠老、我心更年輕、我的鄉土夢依舊在,任何朋友可否幫忙在鄉野,找出三、五耆老群聚,大家輪流講故事、吟歌詩,將所知所識的鄉土傳說,一一道出,也可互相校正,而我將前往錄音或拍攝,轉成文本或剪輯影帶等,且可以發展後續延展,以及深入探索、研究,更可訓練一批年輕世代,進行長期采風登錄及藝文創作。

雖然將近40年來,我在山林研調的啟發與冥思,較難與都會人分享與共振,但我深信鄉土藝文等面向,很容易引發共鳴與合作,但願有志趣的朋友隨時與我們聯絡!祝福台灣!

(註:有關果毅後的傳奇故事,請考拙作《蘇府王爺》一書)

(左)多年來鬍鬚增長15公分的神農大帝神像,(右)神話傳說小龍向上竄出龍爪所生成的大榕樹。
~本文轉載自《民報》2014-7-24

2014年7月22日 星期二

路邊攤(二)

陳玉峯
1.小時候乃至青年期,因為「憑什麼我可以享受?」,我得
自我安慰:「我會更加努力!」 2.青壯時代,強烈的研究、
調查使命感,教我只要陽光普照野外作調查 3.迄今當我提著
別家的貨品時,很怕撞見老店家,,其實是一種「感情」的
成分。(圖片:民報繪製)

習性之一

身分證上的年歲我已超過耳順。不確定我們那一代究竟與年輕世代,在生活細節的價值觀,或行為上存有多大的差距,但我確定人性在萬年、千年來,並無明顯的改變。

以我為例,舉些小例說明我的微細價值觀:

1.小時候乃至青年期,偶而有機會吃頓較體面的餐館,我很害怕看見乞丐、窮苦人家、邊緣人或勞苦者,因為「憑什麼我可以享受?」,我得自我安慰:「我會更加努力、打拚,這頓奢侈是向未來借來的!」

2.青壯時代,強烈的研究、調查使命感,教我只要陽光普照,而我人不在野外作調查,就有罪惡感。大約55歲以後,我才稍能免除這等「內疚」!

3.迄今,如果我老是在同一家水果攤、麵包店購買,而忍受一段長時程因為太貴、太難吃,改向別家買。當我提著別家的貨品時,很怕撞見老店家,因為會有一種「背叛感」!表面上看來,這是荒謬;底層裡,其實是一種「感情」的成分。

4.吃自助餐時,從來只拿自己可以完全吃光的食材,否則叫「浪費」,即令明明知道,飯店會丟棄絕大部分當天剩餘的菜肴。無論如何,個人只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客觀狀況如何,是別人的事。

……

之所以如此,大概是成長背景、所有環境及際遇,在青年期之前,賦予我的熏習,但事實上,在思想概念的彈性,我大得很;在公眾事務或公共議題,似乎我也大方得很。而所謂的「熏習」,較重要的要素大抵即生物學上童幼期的「印痕」、家庭環境的情愫與記憶、特定印象深刻的遭遇或衝擊。依唯物論觀點,則遺傳物質、性格才是主因。而我傾向於以理對人,以情對己,相信這也是人之常情。

諸如這等微細的價值觀,我將之列為人的習性、慣性,因人、因環境、因時間或世代,在台灣特別快速地流變,卻常是人與人之間衝突的主因之一,一項不值得、沒必要的情緒負面效應,在隔代之間或夫妻生活中,時而特別嚴重。

人與人之間,當「感覺」不對勁的時候,最好不要墮入習性的衝突。太多人瞭解,很少人出離。

最小量「定律」

古代台灣人以條條木板箍緊,加個底,謂之箍桶。圓桶的每片木板通常等長,而裝盛流體的容積,取決於直徑及木板高度。如果有一、二片木板條矮了半截,容量當然只剩下半桶。

一個生態體系的諸多環境因子或因素,可比喻成台灣木桶的木板條。生態系的歧異度或某種豐富度等,往往取決於最匱乏的因素,而無論那一項條件如何充沛、優渥。如此,此道理差可謂之「最小量定律」。

雖然生物學、生命科學根本沒有物化定律的「定律(law)」,更且尚有一大堆或謂因子補償、補位作用、迴饋現象等等,基本上「最小量定律」(最早源自對作物施肥的試驗而來),只是特定因子的現象、傾向、概念、存有漏洞與例外的原則等,卻無妨可以使用在社會、人生的若干提醒、比喻、警告、預防等作用,不是真理,但往往有用或適切。

一個國家總體成就的良窳,時而取決於政治、經濟、教育、交通、自然資源、歷史境遇……,且以其最欠缺的部位為關鍵;一個人努力的成果,或亦操控在他的最大弱點或缺憾之上。

此中,最常形成人的「命運」者,就在「性格」、「人格」,一些明明可以扭轉的因素。往此面向推衍,就形成多如牛毛的格言、箴言、有智慧的話或例證,凡此「美美的」佳句,無庸我贅言。

你、我,察知自己的缺陷「定律」嗎?

親近大自然

無論你多麼「忙」碌,許給自己一道頂級的美味:除了例行運動之外,每個月至少一次踏踏青,走進台灣的自然山林。

~如果我們可以從哲學、文學、科學、藝術,得到先哲的肯定與慰藉,我們更可以從自然生界,得到終極的溫暖與和諧,就像我們的老祖宗,之所以歌、所以頌、所以興,絕不會從蒼白大地所產生~

附帶地,我很不喜歡說「忙」(雖然還是說),因為「忙」這個字代表「心死了!」只要有心想做什麼,「忙」就不盲了。

老幹新枝

再老的樹幹,長出的還是嫩葉、新枝。心靈純淨,永遠萌長清新思惟與希望,無關年歲。地有晝夜、人有睡眠與清醒、年有春夏秋冬,始終在賦予淨化與重生。讓悲傷在日落時終止!

一個古老的故事:

某個國王命令全國最好的金匠,替他打造一個戴著可以免除煩惱、憂愁的戒指,期限一個月,造不出來殺頭。

可憐的金匠手足無措,直到第29天才想到一個辦法,他在普通的戒指上打下一行字:「一切都會過去的啦!」呈上去。

國王在心情不順暢時,看到那行字,果然有效。

這個老梗說法,重點不在金匠有多大的智慧,而在國王放得下。

科幻電影E.T.反過來說:生命自會找到出口!也因之膾炙人口。

人在貪、瞋、痴的欲求支配下,煩惱叢生,不如意、求不得、生老病死、月月難過月月過,於是無聊的人,想出了無窮安慰人的無聊話如是。

其實,自然界、你自身,每天都有一套本生的自淨機制,但看你使不使用。


~本文轉載自《民報》2014-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