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16日 星期四

《私房菜》弁言~陳玉峯





弁言

沈潛約56年之後,我再涉江湖

2013年,台灣的現象界徹底是個「假」字,從人心到腸肚,從政商到名流,比比皆是!

我隨波逐流,留下些微爪印。有的時候,或常常,只要涉入萬象,立即悲心瀰漫。

「荖濃溪因連日豪雨而湍湍滔滔。它若無其事地流逝,碰到岩石就避岩石,遇高地即就低處,一直隨順地流到應到的地方去,而達成其目的。我回憶曾經三次關山越的經過足跡,仰望著令人懷念的山中寂靜。」

1936年關文彥走過當時新闢的「關山越嶺」之後,寫了一篇感嘆式的遊記,末了,留下上引的一段話,頗符合我2013年前冬的心情寫照。2013年我以反核緣故,結實地涉入睽違已久的五濁惡世,於是,在社會共業的浪濤邊緣,我倍加懷念一生山林的足跡。

無論山林、人間,走過總有痕跡。是為記。


                                                             陳玉峯 2013.11; 大肚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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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月12日 星期日

《楠溪組曲》3/6 ~ 大時代天擇的操刀─連續物候批流年


陳玉峯
楊教授在此山區另行開展的同株植物連年物候登錄,殆為開啟物候學研究的新頁。過往,台灣的物候觀察乃籠統式的印象顯影,何種植物抽芽、花果、落葉等記錄,只依集體的一般現象,並非依據個體植株的連年變遷作下載,因而無法細膩分析氣候變遷與天擇汰選的實證。

      如今,楊及其學生們擇定3百餘株特定物種,恆定地留下時令與生理時鐘的叩應,正可檢驗環境大變動下,個體差異的表現,如何在承先啟後的傳承中,開創家族新宗派。

      楊侃侃而談2011年怪現象,例如玉山假沙梨一般果熟於1月或前後,2011年竟然全樹紅果挺進到5~6月份而不落;山桐子去年10月果熟,12~1月應熟落或由鳥群啄落,但今年初夏,滿樹紅果仍宿存;低海拔的鐵冬青如出一轍。又,稀有的台灣椆李今年花果頂盛、能量耗盡,8月初即已提前落葉,足足縮水了一季,且盛果的椆李引來彌猴群競食,大量獼猴上樹攀折,將塔塔加鞍部前那株椆李,折損得不成樹形,滿地落枝、掉果也引來山豬、山羌、帝雉分食。台灣椆李在此地估計不出10株,另僅見於思源啞口、合歡山等地,全國粗估可能不足3百株。

玉山假沙梨結果

      得與失交纏糾結,眾生與無生互補相依。2011年「異象」未必有異,而人們熟悉的作物市場,更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遠在1980年代,我在野地的觀察與記錄即已察覺一些物種的「脫序」現象,而所謂「不正常」,率抵只代表著跟以往的經驗不符,然而,一旦拉寬經驗背景,大大小小週期與非週期,可以填補觀察者的有限經驗而打破自囿,當年,我在演講時,常以台灣群芳譜在「起乩」或「起哮」,試圖引發人們注意環境的變動;進入1990年代或以降,延燒為全面性的上下動盪,或走上極端化的不歸路。

      事實上我內心了然,我們過往所謂的常態,充其量是地球晚近8千年來異常的超穩定,這是相較於地球46億年氣候大變遷而論。殆自1990年起,這段超穩定態已然結束,進入正常的不穩定態。值得反省檢討的是,不正常的穩態是被人類科技文明、工業革命所顛覆,是人類自行終結上帝的恩寵,是我們有意、無意選擇了改變生界的伊甸園、桃花源,從而進入罪與罰的業報與果報,當然,還有更深層的內在因緣在牽引。

      2011年氣象的極端化自是循2008年的暖冬以降,聖嬰與反聖嬰的小週期現象。2010年全國動、植物的生理時鐘都較2009年「提前」了1~3週,庭院中綠繡眼築巢、育幼甚至早了53天,我認為台灣人的心智乃至行為必然也產生相關變化,只是無人洞察秋毫而已。2011年早春嚴寒,楊桃往年乃在農曆12、元月出產,今年則在一波波寒流進逼下,花、果大落而減產。不料,春節過後,楊桃族群二度開花、結果,以致於3月中旬,市面上再次出現楊桃,老農宣稱,這是30餘年熱帶水果楊桃僅見的怪現象。

      到了4月間,乾冷的春天迫令螢火蟲大量發生期晚了半個月;4月中旬的桐花祭也爽約,移至5月初始點燃;宜蘭、梧棲的春雨,據稱具創76年來的新低;5月上旬,國際小麥價格漲了1成;中旬,年初遭寒害的梨樹,5月幼果期又逢乾旱;進入盛產期的甜桃也因缺水,量產掉了大半,報導說果農們彼此為搶水而翻臉。

      直到514~16日下怪雨,氣象人員美其名為:「梅雨季節下春雨」,也就是一邊下雨一邊引進冷涼空氣到台灣上空。這陣雨再下了2天多,解除了長久的苦旱,但久旱期正逢龍眼花盛開,增加工蜂採蜜工作量。一般來說,氣溫高於28℃龍眼花才會流溢花蜜,荔枝花則只需22℃以上。若逢大雨沖刷,再度流蜜必須在雨停3~4天後。4月初以迄5月上旬連續放晴,蜜蜂被迫加班,今年蜂蜜量產高出平均值5~6成。蜂農宣稱,養蜂30年今年收成創新高。

      天氣冷熱相互震盪,新社香菇寮減產3~5成。菇農與蜂農相望兩樣情。則自然野地龐雜的生界呢?誰人來展讀天書?所謂玉山假沙梨、山桐子等20115~6月的果實,有無可能是年內二度開花的結果?

      230年前,颱風摧毀葡萄園,引致災變後的二度開花結果,台灣人學到了秘訣,植物學家也相信顯花植物在遭受死亡壓力下,具有將體內能量轉移至生殖的策略,也就是說,植物體受到暴力攻擊後,「自忖」性命恐不保,引發「春蠶吐絲」效應,將生命轉化成為種子貯存,以便合宜環境下,由新生代踵繼。於是,台灣的農民競相模仿,每逢果樹年度收成後,施以大量剪枝,相當於以暴力威脅恫懗,嚇得果樹只好二度生產。然而,再三壓榨的結果,植株也會不堪而早夭,其果實又何嘗不變質?

      印度養鷄業為了生產更大量的鷄蛋,自以為聰明地將蛋鷄飼養在人工控制箱,利用燈光,將24小時調撥成2個晝夜,可憐鷄隻被迫一天下出2個蛋,鷄壽命與蛋品質自是發生諸多蛻變。為了生產與利益,人們不惜讓良知貶值、道德破產、同情賤賣,以及人性通貨膨脹。

      誰來關心生界生靈?楊慨嘆:地球生命從來皆隨環境變遷而調整其運作,工業革命以來全球的變遷無遠弗屆,所謂科學家、生物或生態學者通常只能透過變遷的現象或結果,摸索其成因,探討其機制,但此間存有一段時程的落差(time lag),我們往往錯失掉現今正轉變,以及如何應變的時機,更且,今後變遷轉劇,人類却愈來愈與自然的脈動脫節,兩者的距離愈趨遙遠,更不幸的是,人們愈來愈不想瞭解自然的運作,而只在乎人類本身的世界、人該如何的「人造 know how」,也就是說,逃避自然、漠視自然乃近230年來台灣最最嚴重的變遷!
 ~本文摘自《玉峯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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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溪組曲》2/6 ~ 植物研究失落的環節


陳玉峯
§ 植物研究失落的環節
楊教授辦完入山手續後趨車前來,我們經關卡,翻越塔塔加鞍部南進蜿蜒林道。
水鹿磨角的痕跡(2011.8.9;楠溪林道)

楊是綠痴,跟我談話近乎清一色植物或全然「素食」。可能因為知音難覓,話匣一開無能自休而跡近亢奮。這也難怪,畢竟約莫十年來,楊在楠溪林道的專注,突破了傳統物候的表層觀察,切入台灣在演化上的關鍵機制,也就是島嶼時空過渡帶的變異進程,更重要的,緣於曠時連續的觀察記錄或連續記憶的印象,他填補台灣植被研究史上,從未討論的區塊─野生動物在植被或地被的角色扮演,以及天然林更新或小演替中,野動的機制暨其影響。他把黑白的影片,化為色彩繽紛,巴不得在駕駛座上傾到給我十年的興奮。

「以前我們不瞭解為什麼鐵杉林與松林頻常涇渭分明,就是水鹿等野動搞鬼的呀!幾近所有在二葉松林的鐵杉苗木、幼樹,悉遭啃食或環狀剝皮而死,但牠們對松樹則不屑一顧,相對的,鐵杉純林內溼度高、苗木多,山羊、水鹿不喜歡入內,牠們寧願在稀疏的松樹間找鐵杉……」

楠溪林道上段的台灣二葉松林(2011.8.10)

的確!曾經困擾我數十年的演替問題之一,也就是在台灣高地(海拔2,500公尺以上地區),明明知道二葉松(以及華山松)林必將演替成為台灣鐵杉林(2,500~3,000公尺)或台灣冷杉林(3,000~3,500公尺),偏偏在松林內難覓新生二代鐵杉、冷杉的苗木,以致於淪為反覆林火的幸臨地,滯留於火生的短期循環。過往,我解析近三千年來,由於原住民棲地、獵場挺進高地,其發展出的火耕與火獵,必然強烈影響台灣高地生態系,讓松林擴展、高地草原面積劇增,而且,縮短松林的火生週期,粗估由原來洪荒時代的3或數百年,裁減為30或數十年的回祿之災,以致於松林久滯次生林,難以邁向第二階段之後的針葉極相。如今,我獲知不只人類,野生動物也湊上一腳,擔任的不只是採茶娘,簡直是植被理容造型設計師,難怪南二段、新康及新仙山系、八通關東段的高地草原、松疏林或次生林,恆常滯留於青澀或年輕的毛燥相。

而且,冬令季節降雪若下逼海拔3千公尺,高山帶的山羊等,以及諸多高地食草動物通常下遷超過1,500公尺,迫使於闊葉林帶擁擠若市,加上1980年代末葉,動物們似乎發現玉山國家公園範圍內,被人類獵殺的壓力輕很多,因而國家公園管理處成立後第4年,人們已經察覺,自範圍外前來「投奔自由」的族群遷徙甚顯著,我在野地所見各種排遺亦增多。於是,楠溪谷頭生齒日繁。

到了世紀交替前後,楠溪上游儼然成為野動的香格里拉,盜獵體系也藉助採摘森林副產物(例如愛玉子)而囂張。2007312日,我隨電視台「台灣誌」節目上玉山解說,意外地在塔塔加鞍部,發現警備車內垂死的山羌蠕動,警察盜獵案浮現冰山一角;相對的,我們在230年前保育的呼籲之一,即讓盜獵者成為保育員,也有不少成功的範例。唉!二分對立、黑白同道的情節永遠是世間的常態?

其實在2003年前後,楊即已多次告知,我那永久樣區及近鄰林下,受到野生動物干擾的程度超乎想像,且之後,對林道兩側及林內灌木層以下,造成的衝擊不下於人工全面除草。

由於頂級掠食動物如雲豹、蟒蛇等在台灣的滅絕,足以調節草食性動物族群密度的限制因子,大抵剩下人類狩獵、棲地縮小,以及關鍵季節食物數量為主要。

已滅絕的台灣雲豹塑像(2009;嘉義公園)

2006年前後,楠溪林道上下山區的山羌族群,很可能已達飽和,牠們屬於所謂的「細食者」,除非不得已,否則只吃幼嫩草。然而,此間的闊葉林下稍屬柔細者幾已啃光,更沿著林道,吃盡次生草本,導致冬季過後,林道兩側的草本、灌木幾乎淨空,因而原本是楠溪工作站人員栽植作為香料、調味的紫蘇逸出而大肆繁衍。紫蘇的「異味」令野動退避三舍,更藉野動清除「異己」,而於春季猛爆萌發。2006~2008年間直是紫蘇狂潮。

樹幹上的風藤,下半段被草食動物吃光(2011.8.10;楠溪林道)

然而,紫蘇是一年生草本,開花結實熟落後枯死,生命潛蟄於繁多小型種子內,但順重力、風力等逢機傳播,基本上並非動物攜帶播種型,動物只是幫它們的種子除掉遮光的鬱閉,因而若有動物不吃,却又幫其傳播的物種出現,則紫蘇必遭競爭。
琉璃草的紫色小花

琉璃草比魔鬼沾還黏人的果實

2007年左右,可能是山羊、水鹿由阿里山區、塔山山腰翻越塔塔加鞍部而來,皮毛上沾黏琉璃草的種子在此落地,於是,新興草莽於2008年堀起。琉璃草是二年生大型草本,它在夏秋之交萌發,長出近地面的蓮座狀葉,並以此過冬。隔年春抽長主莖之外,莖上每節輪生枝條,每枝條皆可長葉、開花、結實。在楠溪地域,一株琉璃草足足可以茁長成直徑2公尺餘、高約1公尺的大草團,而枝椏密密麻麻。結實累累的夏季當人畜跨越時,每朵小花所結成的4個橢圓體的果實,上覆許多下粗上細的柱狀體,先端裂出細鉤,遠比魔鬼沾還懗人,無論皮毛或衣褲一碰觸,死沾活黏地,貼附而上,由不得你,幫它作最佳的傳播載體。

於是,2009~2011年間,它攻城掠地,搶佔紫蘇的大半地盤,特別是在200988災變之後,山坡撕裂帶上,絕大多數次生而出的本土演替先鋒物種被山羊終結,琉璃草遂一支獨秀,形成今之地霸。就在今夏我之所見,琉璃草搶得6成立地,紫蘇以4成面積頑抗,另有小集團的毛地黃,反正都是野生動物不吃的物種。而陡峭的崩塌地上,固定路線、特定排遺處的山羊,只消檢查一堆堆不等新鮮度的糞便,便可得知牠的諸多訊息。


這處排遺顯示,這隻山羊定時、定點前來上廁所(2011.8.9)

2011年顯見的新聞。森林下地被植物之嗜食、能吃、勉強下嚥者盡已清光,原先只有台灣獼猴以猴掌拆斷,抽取幼葉心吃食的普萊氏月桃,因為纖維粗硬,並無山羌、水鹿、山羊光顧,今夏首度出現大量被啃嚙的齒痕。換句話說,楠溪原始、天然林林下的資糧全數告罄。林內所見,株高2.5公尺的薄葉柃木,被山羊或水鹿全株壓彎,去年冬所有葉片被洗劫一空,今春夏新長出的葉片瘦弱形小,顯然已進入糧荒凶年。可以預見,楠溪野動已展開嚴苛的天擇期,瘦弱病死遺體或將大量出現。

尋常只被獼猴剝食嫩葉心的普萊氏月桃,
今年首度出現被草食哺乳類動物啃食葉片(2011.8.9)

目前看來,野生動物斬斷楠溪闊葉林的天然更新至少已超過10年,接下來必俟野動密度因糧荒而衰退,闊葉林才有機會再度更新,但此間林木的年齡結構、物種組成必受波動。此系列連續動態變遷的瞭解,可望為台灣森林的時空流變,賦予新詮。
                                                                                ~本文摘自《玉峯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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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溪組曲》1/6 ~ 因緣


陳玉峯
§ 因緣
凝視著砂岩塊砌成的石柱,海拔26百餘米的新中橫公路邊,我在塔塔加林道入口的對角處等人。
塔塔加鞍部乃台灣中部及南部的分界地標;秋景

塔塔加鞍部乃台灣中部及南部的分界地標;夏景

201189日一早,諸大山巒谷頭的水氣即已振翅漫遊嬉戲,它們的轟趴很隨興,絕對寧靜且徹底自由,無盡柔軟地籠罩十方,消弭每一生命個體的差別樣相,泯滅一切的有生與無生。

眼前這石柱,我看得見二十餘年前設計師、工匠的用心使力,以數十、百工時、幾千上萬燭光的能源與肌力來營造,而有模有樣、五官勻稱,然而,必須等到苔蘚、地衣的沁滲入裏,以無比的虔敬加上專注,才能將石柱開光點眼、七竅齊開,從而讓每吋肌理都活了出來,端坐一份成熟圓融的篤定與愉悅。只在到達這階段,它才算是修成正果,而成為此地地標。

可以想見,很快地又會來了一批批積極、上進、活蹦亂跳的公務工程人員或統稱官僚,善意地為這些石柱、欄干更新,將所有土地公、地基主的胎記、印痕,悉數鏟除與摧毀,移植新建設、創意新硬體,譜寫輪迴的劇碼,是為生而無生、無生而生,無始無終的有始有終永遠更替。我們一直伸張存在的意志,卻不斷傷害自然,更放棄本來的輕鬆與自在,遑論勞民傷財。

新落成的「解說亭」只有烏鴉在守候。牠們冷眼看人間,且三不五時,聒噪地高吭嘲諷:「啊哈!啊哈!」。解說亭的屋簷角下,有人放置一水桶,承接、收集夜晚、晨間雲霧,在屋瓦上凝結的淚水,一滴滴晶瑩剔透地下墜。

1985下半年以降,我頻常出入玉山山區。1986年開始勘調楠溪林道,並於隔年春,在林道12.4K下方,設置闊葉林的永久樣區,詳盡登錄一草一木,1989年出版報告。15年之後,楊國禎教授進行首度複查,證實了原始林藉由細微的個體調整,維持全林分的終極穩態,且此一穩態實乃由緩慢的過程中,每一組成分的生、老、病、死,及其與環境的交互相關,或說高度動態的微調所建構。
楊國禎教授於塔塔加鞍部留影(2011.8.9)

事實上,森林王國中的愛、恨、情、仇,乃至柴、米、油、鹽、醬、醋、茶,遠比我們所能想像的還不可思議,只因唯物科學、表象理性主義的魔咒,掐死研究人員的情感、想像與自由,否則從圓柏王國、冷杉帝國、鐵杉王朝、檜木聯合大公國、殼斗科五代十六國、樟科族閥盤據河川谷地、榕屬樹種遊牧礫石岩盤……,史詩、俳句、散文、小說、歌劇或說唱,台灣生界徹底是地球生命流亡的諾亞方舟,不僅臥虎藏龍,曠世孓遺俯拾皆是。我獨享山林靈異35個寒暑,傾聽六道輪迴心聲久矣,撰寫敘述型植被調查已於2007年告一大段落,1981年玉山山神責付我「明白交代台灣生界的前世、今生」業已繳卷。此番入山並非重作馮婦,而是檢視楠溪谷地大劫,再度憑弔台灣有常的大無常。
永久樣區植物平面分佈圖

24年前我所設置的闊葉林永久樣區至少是千百年的終極群落,估計比人類的信史還久遠。不料,2009年爆發成、住、壞、空大輪迴。記事本上我登錄:200986日莫拉克颱風來襲;87日中等風力肆虐,停電,4樓窗戶掉落、盆栽傾墜,接著南台浩劫。由於傳媒集中報導小林滅村事件,中部浩劫幾乎無人聞問,阿里山區、玉山山塊的千年鉅變無人知曉。因此,楠溪林道的乾坤大挪移,直到2011年我才從楊教授口中得知,於是無明緣起,我得親證業障。
 ~本文摘自《玉峯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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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月8日 星期三

國共統治下的中台共和國

  
陳玉峯

楚漢相爭到了關鍵時刻,韓信的謀士蒯通向他警告:「狡兔死而走狗烹,飛鳥盡而良弓藏。」白話直說,項羽一死,你韓信還活得了嗎?韓信不聽,果然被劉邦害死了。

19801990年代,我常講此故事來奉勸赴中媚共的「台奸」:台灣不在了,走狗就得下火鍋。

230年後,中國內部也有了異曲同工的妙論:中國千萬不要吃掉台灣啊!留著現狀台灣,中共還可以用來詐騙中國人,一旦取下台灣之後,中共必亂亡。

多年來「馬降主義」遠比鄭克塽、劉國軒、馮錫范無恥多了。在國共聯手之下,台灣中國化進行得舖天蓋地、無孔不入。鉅大的不消說,傳媒的全面投共、「為匪宣傳」,從粗魯的到細膩的,從古裝到近代、現代劇,都已「返鄉、回家」!過往什麼「委員」拿了中共1億元,回台競選連任成功,早已「天經地義」,如今,數不清的大小「匪諜」,從都會到窮鄉僻壤,都有人「蹲點」、汲汲經營,他們都不欠缺經濟來源,截然不同於1980年代以降出生的,台灣年輕人的價值觀。

我不確定某台獨大老如何估算在台匪諜、共幹約有30萬人,但2013年顯然是台灣社運界的豬羊變色里程碑,傳媒特別讚譽、力捧、鼓舞有加。千萬不要以為標榜本土派傳媒「沒問題」,它們的「問題」才夠震撼!它們的「工藝」巧奪天工,徹底讓真正的本土意識消聲匿跡,「半忠奸仔」的投機分子滿街橫行。地球生界的演變多循漸進式,罕見有現象像台灣社運、弱勢運動的一夕傾巢列隊而出,台灣2013年的「大操兵」內幕,我認為主管當局如國安等單位最清楚!令人不禁懷疑,沒有霸權馬、中的支持,怎可能晴天霹靂,瞬間改寫常態?!

利用台灣形式上的「自由、民主」入據台灣,表面上易如反掌;利用人性弱點顛覆台灣更是司空見慣,「台灣終究會回歸中國,你好好蹲點,將來統一後,你手中的富貴保身符、優待券,包管你吃香喝辣!」大量牆頭草吃定兩岸,何樂不為?

然而,真的嗎?歷史是這樣寫出來的嗎?

試看20世紀西方世界,左派或共產黨打進美、英等國度的成效如何?西方堅實的民主涵養,不可能讓共產專制輕易著床,因為欠缺其足夠的養分條件,但我仍期待左派得以演化出足以力矯資本主義之惡。任何知識份子,大多具備純真的左派思惟,但左派截然不同於中共專制政體。
中國共黨(非純左派)切入台灣做鬥爭、運動,顯然遠比在西方容易太多了。因為,台灣擁有千年專制皇權的宗教文化及價值觀,更有KMT超過一甲子的腐蝕性教化,它以涉世未深的無知世代為對象,同時,癱瘓保守右派及本土草根意識的聲音,簡言之,馬統二任已建立全面赤化的「自由」,台灣已然成為表象移植的自由、民主制度,在全球赤化實驗地的赤裸裸活祭品。

此間,最大問題之一,在於阿扁政權8年內欠缺實施轉型正義之所致,導致長年的細胞、數不清的毒瘤,始終宿存高位,且近年來如魚得水、無任擴大。

台灣人將怎麼死的都不明白?那倒也未必!

請檢視如袁紅冰先生的警世力作,為何在台灣始終得不到台灣人普遍的青睞?真的只是國共連鎖打壓嗎?我不以為然,更深沉的原因在於台灣的草根自覺文化,以及一甲子的移植式「自由、民主」!生活方式、意識型態底層的價值或人生觀,才是真實的免疫系統。

筆者女兒在美國讀書期間,同學中有位「中國仔」跟她要好,兩人的思惟天差地別。有次兩人為小事吵架,中國仔罵她:「妳怎麼這麼欠缺警覺心,妳怎可被西方資本主義毒化?」女兒反問為什麼?中國仔大叫:「妳不知道到處都是敵人嗎?」女兒一頭霧水地環顧左右:「敵人?敵人在那裡?」

我太太始終不肯應友人之邀旅遊中國,原因是她只想前往文化、現象差異較大的國度,那樣「才有旅遊感」。我勸她可以去中國,因為中國與台灣的文化相差十萬八千里啊!

從思想、文化意識及生活方式考量,我對台灣人充滿信心,然而,這等主體優勢在國共聯手之下,已然大變。如今,台灣已進入「民主共產黨統治下的中台共和國」,台灣人再不覺醒且全力反擊,不出數年,歷史恐將改寫矣!

而多如牛毛的台灣「異象」,只有經由傳媒操控、炒作的選擇性項目方成為「問題」,這就是當今台灣最嚴重的問題之一。

~本文轉載自《民報》2014-03-25「專欄」

2013年12月24日 星期二

啟事:《東京夢華錄》~〈年獸與過年〉一文的誤植



陳玉峯

    日前信箱出現一封以主婦聯盟生活消費合作社信封裝填的資料,寄信者未署名,內附一張拙作〈年獸與過年〉,以綠色註劃拙文:「日本人過年也『守歲』,《東京夢華錄》說:『士庶之家,圍爐團坐,達旦不寐,謂之守歲』」;另檢附一張列印關於《東京夢華錄》一書的資料三則,資料來源,上網一查可知出自「維基百科」等。

    由於《東京夢華錄》是描述中國北宋時代,都城東京開封府的風貌、記事(坊間可買到該書或新註本等),因此,我收到的信相當於問我:「你是不是將開封府的別名東京,誤以為是日本的東京,所以才寫出日本人過年也『守歲』?」

    必須坦白回答,我在寫〈年獸與過年〉一文時,正在閱讀李岳勳前輩的《禪在台灣》,該書提到日本人的「守歲」,我原文轉引過來。因為李前輩是日治時代的台灣知識分子,我敬佩他,導致不假查證,直接引用,有違我學術生涯的嚴謹度,實在很不好意思。然而,在作此答之前,還得再追查:

1. 是否日本人曾引用宋代人的《東京夢華錄》,或引介《東京夢華錄》的敘述,轉為日本人的慣習依據?

2. 李岳勳前輩是否誤解日本著作中的《東京夢華錄》,且或將中國宋代的東京,誤認為是日本的東京?

3. 李前輩的引據資料,原出處為何?等等。

    無論如何,在未清晰之前,我該將拙文第4段最後2行的:「,不只台灣,也傳到了日本……,謂之『守歲』」刪除之!

    感謝來信者,予我警惕,撰寫通俗性文章更該謹慎小心,任何引據也該一一查證為宜;現今資訊搜查簡便迅速,更不該偷懶,是為戒!

再次感謝來函者!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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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年獸與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