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如果你擅長於理性思維、邏輯思考,則不妨全方位、多重面向去玩一玩莫比烏斯圈;更該不斷地探索20世紀以來,對光的「楊氏雙縫干涉實驗」,也就是「光」既是粒子,也是波動,更隨著觀測者而改變「行為」,或說,人的「意識」影響了實驗的現象,心識、意識決定了一切,因果律不是客觀的存在,心物可以是同一回事;幾何、數學、物理或一切的宇宙萬象的探索,你都該深入探討其與生命的關係。
如果你偏重直覺、聯想、所謂的文科藝術等等,或許自然界可以給你莫大的啟發。對我而言,背景是理學院自然學科的出身,一輩子在山林田野調查,每株天然自生的植物都是應現觀音、菩薩或阿羅漢,要不然你說,人類所謂的美德當中,哪一項植物不具備?人類各種缺點當中,任一項植物似乎都沒有或不明顯,這不是菩薩、羅漢,哪尊才是?
另一面向思考。人們所謂的鄉愁,除了人事之外,很大的一部分,來自出生地或童年環境眾生靈所賦予的印記,形成人類出生後一段時程所謂的「印痕遺傳」(註:人在出生之後,一部分的類似遺傳的性狀,其實是在幼年或童年時期,接受環境的刺激才定型者),形成終身通常無法剔除的習性、性狀、部分的直覺、道德或價值觀,或類似永久記憶的烙印,當人在修行似的冥思、入定前、睡眠時,常會跑出來的意識活動的內容之一。
人在彌留或所謂的「中陰身」,遊蕩在意志、思維已經消失或失序的狀況下,如果你的童年曾經有段天然山林的印痕,那將會是止息、安詳很大的助力,它會在你識覺都熄滅中,在極度黑暗之中,綻放出無比的光芒。那道極亮光,似乎就是所有識覺記憶最終熄滅的黑暗的昇華。
我的一生中,任一時刻的際遇都是唯一。
2021年10月28日清晨,我在台東低山闊葉林內凝視著萬象。自然的山林各個樹層、各樹種的任一枝葉,在空間的佈列上井然有序,分化而動態互補,葉片的大小、密度、擺動,更參與微調,而整體展現出視覺的舒坦、呼吸的順暢、光影的韻律、明暗的對比或漸層、膚觸感的連動、意識流的按摩,示現了整體論(holism)的質感與美學,不假擺設、無庸刻意;當陽光掃射下來,星光瀰漫過來,露珠層層跳轉下來,你就會明白:啊!就是這樣!
當六祖要惠明打坐、止息下來,一句話刺激他:「在那不思善、不思惡的那個當下,就是你的本來真面目啊!」,也是這樣。
2021年以來,我在靈鷲山、我在東台濶葉林內,不時感受天文、地文、生文暨人文本然的同體共構,一體成形且交互示現,這是人類身心靈或文化的根源,一切理論或生命內涵的丕基,李維史陀說的:「沒有任何稱為文化產物的東西,不是來自對自然的愛與尊敬」,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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