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3日 星期四

【從盆栽文化到定根本土 ──自體場域哲思】

〔台文系的沉思系列1

陳玉峯

師生於成大台文系館前合影(2017.11.11)。

成功大學除了許多日治時代遺留下來的「古蹟建築」之外,在空間地景面向,口碑推崇的,殆即「榕」園。
榕樹在全國低海拔地區佔有相當程度的「生態區位(niche)」,在西南半壁的鹽鹼土地也能「接地氣」,但它們並非原始森林相中,典型的優勢社會,而以「非典」的吉普賽或流浪型的機制,長存且繁衍。它最成功的「永續策略」在於提供飛羽族等,終年存在的無花果,而且一年大約有24次的盛果期,端視天候及種種環境際遇,或個體生理狀況而變異;它在熱帶雨林生態系的地位(榕屬物種),擔任從昆蟲、微生物、藻菌、哺乳類、鳥類等,全系列舉足輕重的扮演,因而生態學家賦予「關鍵物種(keystone species)」的美譽,因為如果它們消失或式微,必然引起太多其他生物的大波動或滅絕。
簡述榕樹的生態特徵:榕樹族群靠藉供應鳥類等動物的食物而逢機播種,且最容易在岩塊、石隙等,其他植物較難發展的充分陽光立地上,異軍突起,包括攀附、纏勒其他樹種而脫穎而出;它們是大地的「補釘」,世代漂泊而逢機繁衍且繁茂,更常形成庇蔭大地的巨木,蔚為台灣鄉土宏偉的地景。
然而,隨著台灣低海拔土地的全面開發,立地環境的巨視、微視或看不見的相互作用的因素丕然劇變,微生物系統更是大異其趣,榕樹極易罹患褐根病(擔子菌類),外表乍看之下也無異樣,卻常在颱風來襲時,腐朽的根系抓地力極差,從而應風倒塌。
201588日,蘇迪勒颱風襲倒了全國許多罹患褐根病的樹木,我在東海大學拍攝了許多倒榕的影像紀錄;而成大榕園的大榕樹也裂折成三剖,學校請了樹醫生「看病」,卻沒聽說有無褐根病(?),事後圍欄設柵,校長還設供桌舉香案祭拜。而裂仆的大榕樹可能是1926413日,大正天皇的三兒子高松宮宣仁親王所種植。
裂成三剖的大榕樹。

在種種移情作用以及擬人化的措施或行為中,雖然講爛了「生態」兩個字,在本質與內涵裡,台灣人迄今的施業,從來都是反生態、反自然的人本霸道之舉,從榕園、榕樹的案例中,我先討論兩個議題。
日治時代大量引進熱帶植物試驗,背景出自南進政策,但其政治性植栽多懂得在地自然生態,此所以皇室人員在成大原址地種植本土物種榕樹的原因之一,也可確保其存活。然而,更深一層次的文化意涵在於日本人的自然情操,出自其「八百萬宗教」的自然神教。因而即令台灣為其次殖民地,其在台灣的一切施業,大抵出自在地的研發,包括教科書、教育或文教內容,從而建構根植台灣的實質施業,但表象或形式當然是日本文化。國府治台則不然,徹底實施「去台灣化」的一切施政。
隨著政黨輪替,表面上號稱本土政黨全面執政,但所有體制、文化根基、本質暨慣習全然不變,只在政客及其利益裙帶的系列較勁或分贓罷了;而且,視野、智慧、格局、心胸狹窄到吾輩生平僅見,只在細微處大作文章與口號治國罷了。本土的內涵反而更加澆薄,光從植栽即可觀微知著。
筆者在成大文學院舉辦的演講談〈台灣土地倫理的滄桑──從台南談起〉(2017.5.19)。

台文系老師們在廣播電台的社服(2017.5.25)。
我也瞭解我談這些了無意義,因為幾乎無人了知實質的內容,整個教育系統只有園藝、農藝、林業文化,而且都是以外來為主體,就是沒有台灣的自然文化。
只舉一例,全國所有校園請問哪一所的植栽或林相,是屬於在地的原始林型?有誰主張且執行恢復在地生態系,而可從中談自然生態教育?整個教育文化系統完全一無所知於本土自然文化的內涵,何來自然生態,而恆滯留於外來「變」態。
所以在因緣際會下,我寫了《有容乃大──大肚台地的生態綠化》及《台南的生態綠化》,具體地規劃如何順應自然營力,還原在地風貌而可不必花錢費力地,永遠在反自然地種植植栽。
全球各地區的文化,來自其對在地資源或生態系的使用,且接受環境的制約,經長期學習、教訓、調整後,得出有利於族群繁衍,也有利於環境保全的「生活型」,也就是文化的丕基。
從土地、自然生態系、時空景致或所謂的大環境,產生特定的生活方式、作息慣習、思考模式、特徵行為及其價值觀,這是地球多樣性在各地區的本然與自然,是歷經數十億年天演的最佳平衡與和諧的產物,也是衍生一切文化的根基。
也許我這樣說,大多數人還是無法瞭解其義,就舉個側例:
所有古裝戲或古代戲劇電影等,不都會考據、嘗試製作出模仿當年的服裝、器具、建築等各類生活的場景,讓今人彷彿穿越時空、親旅昔時「相對真實或想像」的場域?
當歷史學者考據、演繹、描繪出鄭氏王朝在台灣特定時段的「史實」之際,如果地景植物遍植現今的小葉欖仁、風鈴木、黑板樹,如何?如果「鄭成功」在安平,靠在一株落羽松的樹幹上仰天長嘯,那是何等滑稽或不倫不類啊!這不就是網友喜歡從影片中抓包的反諷嗎?
更重要的是,台灣人具不具備在地的「意識」?有沒有感受、體悟台灣本來的風光?或是只滿足或麻木於所有外來橫向移植的「文明或物質文化」?如今蔚為風潮的口頭禪「接地氣」,民進黨執政前喊了幾十年的「本土化」,請問其「地氣」、「本土」的具體內容是何?試問民進黨跟國民黨時代所有的施業、本質有何兩樣?!
台文系畢業展(2017.5.31),學生創作的「非˙常˙正˙常」等,一樣展現了後現代的「切割化(fragmentation)現象」,也就是現今所謂的「碎片文化」。這「辭」我已講了30年,如今終於正式浮現。

台文系的小畢典(2017.6.3)。
如同日本文化或全球各類文化強調的「場域哲學」,在在影響人心的有形與無形;生命科學從來認為遺傳與環境同等重要,且交互影響。我在乎的是我們生活、學習的教育場地或環境,能否加進本來就在地俱足的元素?
也就是說,以台灣文學系所在地的百年系館,或成功大學廣大的校地範圍,能否找到幾塊地,循演替自在的天道,復育出在地的原始林相?而不是反覆花錢,種植龐多註定是死光光的新奇外來種或園藝品種。
雖然台文系的腹地稍小,我亦可規劃一小林分(stand)的「後岸海岸林」(註:嚴謹海岸的定義下),因為考量氣候變遷、海平面上升後,地下水鹼化等種種環境變遷的預估。
台灣文學系建館百年展開幕(2017.5.31)。

台文系邀請羅思容小姐來演唱。

台文系邀請「微笑唸歌團」來表演。
其二,自從台灣平地走入都會化後,土地利用完全改變了原自然生態系的循環系統,地下水文受到嚴重的影響,土壤異化而微生物系統大大改變,立地基質形成復育天然林的最大障礙,然而,只要有心有識有主體自覺,技術性議題至少可克服至相當程度,包括翻土改良等。
數十年來對於台灣環境變遷的因應,大抵是以病治病,始終不願意嘗試從結構性及因果關係的根源處著手,以致於如同九頭怪龍,砍一頭生兩頭,長滯於枝梢末節的技術的反覆「治理」,從而治絲益棼、助長癌變。
我強調從無機環境到有機環境,乃至人文系統從來一整體。關於台灣文學系的今後發展及創造,必須先有永世的綱要計畫,我先從學府園地的在地場域談起。

2018年5月2日 星期三

【拔管】

陳玉峯

汙染大戲(陳來興 畫)。


這陣子馬頭山及台大,一南一北都在「拔管」,拔出來的「管」證實了果然沒有「開篩」!然後,招引牛鬼蛇神接龍「出櫃」,好不熱鬧!
某大學校長側面探詢我的看法,因為一些校友「要求」其表態「連署」;「坊間」也發起另種「連署」抗衡。
我回覆「探詢」,校長只要宣稱:「本校嚴守大學自主!」就夠了,什麼也不做。如果有人再進逼,頂多加句:「教職員工歡迎各自表述,自由、自主論述,非關本校立場。」
不用論述,「事實」昭然。
有朋友看不懂何謂「開篩」,來信詢問。我答:「做環評時,打入地下水管,水管開洞,用以偵測地下水位等等,沒開洞(沒開篩)當然就是造假、詐騙,蒙混過關啊!」
朋友問我個人的看法,我答:
本人拒絕當民進黨的走狗,更不齒統派的惡質顛覆、見縫插針、逢洞灌毒。何謂大學自主?請檢視台灣高教發展史的內涵,對照社會進程,用膝蓋想就夠了。
這陣子什麼鬼話都漸出籠,噁心的假台派的嘴臉司空見慣,拿不到「好處」的,趁機放火打劫的,搭順風船的,兩面討好的……族繁不及備載,我只能由台灣主體及時空眾生長遠的智能判斷。
多跟年輕人單純的正義學習吧!少一點自私的心機,多一些單純的正義,在認同台灣主體意識下,拉寬些時空格局吧!

2018年5月1日 星期二

【評鑑?】



陳玉峯

這幅陳來興的畫作,我初睹的感受:好俗喔!差可象徵台灣的評鑑(量)制度!

接受某大學的院級「教師評鑑(量)委員會」之邀,我再度檢視從2002年(各校不一)通過實施,且經十餘次「修正通過」的辦法,些微思考備忘。
評鑑的目的是為了「提升研究、教學及服務水準」;受評鑑的對象包括專任教師、研究人員、專案計畫教學人員及研究人員等;助理教授及講師每滿三年、教授及副教授每滿五年必須評鑑一次;免受評鑑的條件:中研院士;教育部學術講座、國家講座;傑人發展基金會傑出講座;校講座;經校認可之大學或研究機構講座;獲頒科技部傑出研究獎3次,或甲種研究獎12次,或各類換算方式等,且將「優良導師」、「優良教學獎」、「特優教師獎」、科技部計畫等等,皆予列入;還有六十歲以上條款;外加國內外著名學術獎或其他教學、研究、服務獎項,或其成果具體卓著,且經三級教評會通過、校長核可者。
而研究、教學及服務與輔導三大項各佔4055%3550%1025%,由受評者在該範圍內自訂,總分一百,70分通過評鑑。另有「特殊表現」預留「例外準則」之類的。
辦法當然也明訂受評者到場說明、報告、不服申覆等款項。
從立意到條款,似乎已經面面俱到,且表面上看來,也「很難不通過」評鑑。然而,在這項頒行十餘年的辦法中,存有、「潛藏」一些弔詭或我不以為然的設計。
一、評鑑未通過者的「處分」:不得提出升等、不得晉支薪俸、不得校外兼課及兼職、不得借調、不得合聘、不得擔任各級教評會委員,云云。
「有趣」的是沒能寫出的事實:「不得解聘」!(註:這也是教師公會等,多年抗爭的政治性、工作權、人權考量等?)
而有些學校還有不得參加若干「委員會」,許多老師還很「羨慕」這些免除「開會」的「特權」而求之不得哩!
換句話說,耗費許多人員殫精竭慮、斤斤計較的設計,特別是前、中期的量化標準與爭執,搞出一整套的評鑑(量)辦法,並無真正足以淘汰不適任人員的有效條款,依我看來,重點傾向於維護科技部、教育部政策或政治的,相對柔性的威權與人擇操控力。
二、威權相對柔性操控的具體辦法,在於三大評鑑要項比重最大的「研究」,各校比例不一,大致在4060%之間,歷來評鑑未通過者,大多死在「沒有研究計畫」,一扣總分120分,如果發表論文、專書又不理想,大致就得「死當」。這對文學院教職而言,多少形成不等程度的壓力;對特定學門或整體來說,具有不等程度的「現實價值」取向。有些教職乾脆採取消極抵制,反正奈何不了彼此,恰好將評鑑的原旨趣,扭曲成為負面導向。
我個人是不宜以己例駁斥此等「制度」,因為全國可能沒幾個人像我如此「幸運」,除了曾經為單位不得不申請國家研究計畫之外,一生幾乎全數研究案,皆是自許對台灣的理想而做,從來不必為五斗米或現實折腰,而我的升等或在體制內的所有「關卡」,似乎也未曾發生困擾或爭議。我堅持研究即志業,不受體制所框限。然而,這是時空際遇使然吧?!當然,因為我完全不甩、不申請任何「獎制」,做何「服務」、「成就」也不自行列入,所以我從未曾「得到好處」!
歷來我「審查」過各式各樣的案例,包括最關鍵的「送誰審查」,絕大部分的學科根本沒有「客觀、公正」可言,更扯出許多「造假」的報告。凡此龐多細節與「眉眉角角」,對真誠研究志業者,只有負面拖累,在我心目中及歷來的閱歷,無不帶有不等程度的政治、集團聚派結閥的特定手段,整體效應差不多只能算是集團操控、價值觀左右,以及特定利益或政治目的的運用。
我不必在此舉實例、誰人,但跟我專業有關的一些「獲利者」,在我面前或心目中,其水準不提也罷。整個體制的操控術我只能說真的是「結構性的大惡」。
三、仔細檢視幾個大學在各項計分的標準、原則或注意事項等,那等錙銖計較,沿著微血管流經的每個細胞計算,流布在大學校園老師之間,彼此對彼此的心智、格局、心機、瞋恚貪、報復、怨尤……,籠罩在所謂的優良教師、優良導師、繁多補助款的爭取、休假、開課、自評、口試、筆試……立體蜘蛛網密布,無一不是處在算計的氛圍中,如何「探討宇宙真理、引領時代思潮、伸張社會正義、促進生命反思」?!還有職工系統,等等。試問如此鋪天蓋地的異世界,究竟得以產生多少嶔崎磊落、泱泱大度的人格?又如何感染、引導新世代?!
也許我太過天真,一生游走體制內外「毫無阻攔」,因而也許我不夠資格批判體制的遊戲規則,但每個人都有責任與權利表達對社會、族群、國家、人類、全球、宇宙、屬靈終極界的關懷及承擔。
所有校園、社會的天文數字的議題中,群體的價值觀、典範等,是我所最在乎的項目之一,而我身歷淪落在猥瑣的教育園地眼睜睜地,凝視著一個個菁英氣質的改變,也驚悚於年輕世代的受汙,有時候,在處理老師與老師、老師與學生、學生與學生之間的紛爭等等,不止於欲哭無淚,直是不如歸去。問題是整個由政治所設計出的台灣社會,能歸去何方?!何況我一生都在抗爭,從大二讀透焓與熵的究竟義,我只能出離而投入,或許這也是「無所住而生其心」的現世義吧?!
一位系所主任讀了我的一些雜文,時時丟給我若干警惕。日昨他傳給我:
「……幾次參加校務會議,都是在吵議事規則;院務會議則『必須』吹噓小得不得了的瑣事,真的是成為微不足道的一群???」
前一陣子傳媒出現某大學的老師「吵架」,實在是不堪,豈止冰山一角;我也處理過一些極其惡質的「霸凌」事件,不過,不能說出來,因為於事無補而只會壞事。如同曾經有人向我控訴某宗教界超級大咖,同「後宮佳麗」生了一堆小孩,「嬪妃」及兒子逃離,卻又派人追殺。控訴者要我在電視上揭穿,我問三個問題:揭穿後,這位兒子、「嬪妃」如何活下去?揭穿後,對宗教、對社會是正面、負面?對方坐擁想像不到的黑暗勢力,揭穿後續評估過了沒?對方就沉默不語。然而,是否就這樣不了而了、沒個公義?不然,氣有長有短;有直接有間接;有智慧等第,得看其時空變遷。人,不是一輩子而已,正義、公平也不必只淪為「鬥氣」。我何其盼望教育界可以培育、激盪恢弘的世代,謀世代之智慧慈悲,而不是精明算計。
唉!面對評鑑案,有所謂「不及格」者,我得想想如何寬厚「挽救」。我們都知道任何人對正面鼓舞的效應,遠大於「苛責懲處」,何苦因小失大?愛默生洞燭此類人性,提醒世人「一致性」的確不是「智慧」。我知道即令一切表面上「無用」,路邊的酢漿草從來執行天責,吐露無人在乎的容顏,就算是孤芳自賞,也自在自如。
可憐的大學老師們(我自行文不對題的隨意選景,因為我只拍了幾張)。

2018年4月28日 星期六

【信仰、愛、理念、行動、沒有得失的永續關懷 ──為大潭藻礁生態系祈福!】



陳玉峯(2018.4.28;凱道音樂會講稿)

總統府前演講(2018.4.28;凱達格蘭大道)。
感恩凱達格蘭、台灣天地眾神!
感謝現場所有朋友們!
412日,潘忠政老師在大潭藻礁區告訴我:
後來我們才瞭解,不是我們在搶救藻礁,而是它們在自救,也在搶救我們的性靈;它們會在必要的時刻,召喚適當的人前來!~
各位朋友們,大家都是因應藻礁生靈的召喚而來;大家都是呼應內在良知性靈而來;大家都是藻礁生態系的天使,大家都是台灣的希望!請大家給自己一個肯定與鼓勵!
──(沉默)──(30秒)
一開始大家在等待,接著想:怎麼了,他在幹什麼?接著,一些猜測、負面情緒開始翻轉……為什麼?因為你認為上台就該講嘛,那麼,某個政黨上台該做卻不做,還反過來倒行逆施,人民做何想法?!
剛才,才30秒,一百人3,000秒、50分鐘,必須要3,8544千個台灣人的30秒的期待,才會長成一小團現今桃園大潭的藻礁!(藻礁形成迄今,至少2,200年)而且,必須要一億三千萬個人,每個人付出30秒的生命時程,現今大潭藻礁的地景才會形成!(觀新藻礁地形史大約五千至七千五百年)
全國海岸線1,600公里,不到50公里、百分之3擁有潮間帶的世界上頂級的藻礁生態系,卻因為汙染及人為破壞,如今,殘存最後的4公里,大約千分之2.5的大潭藻礁,即將因為大約使用340年的「天然氣接收站」工程而滅絕!
藻礁是最後一次冰河時期結束後,八千年來,配合地殼抬起及堆積、氣候變遷,海岸潮間帶,特定的紅藻門石灰藻群,跟一般造礁珊瑚進行消長、演替、天擇而來,在全國海岸線是絕無僅有。如同少數原住民族,提供台灣文化多樣性的最大比例,大潭藻礁以最少的面積或最短的海岸線長度,提供全國海岸生界,最獨特的生物多樣性,如果它消失,一些珍稀物種,包括尚未發現或命名的,也將一併滅絕,因此,我要特地給它一個名詞:大潭藻礁就是國家的「生物多樣性的關鍵區(Keystone area of species diversity)」!
面對這樣獨特、唯一的關鍵區,對決幾十年方便利用的天然氣接收站,它的保育或開發(滅絕),恰好可以代表台灣是文明或野蠻的大指標!
為了孩子的未來、未來的孩子,保護藻礁刻不容緩!
國家成立的目的是什麼?政府的責任跟承擔是什麼?
成立政府跟國家不就為的是當代全體國民的公義、世代子子孫孫的公義?政府擁有最大的資源、最好的人才、最大的支配或分配權,本來就應該為世代、為國土、為生界的前瞻,做出慈悲、智慧的安排,可是,現在的台灣政府很奇怪吔,選舉的時候可以是公義優先、良知優先、環境優先,等等優先;掌權之後卻是金權優先、經建優先、官商優先、詐騙優先……就任的時候說:溝通、溝通、再溝通;就任後中油說、官員說:這是唯一的場址,沒有替代方案!
什麼意思?就是說環評是假的啦、世代公義是假的啦,方便經濟的暴力是真的啦!
現場所有朋友們,我們永遠不會氣餒,不會喪志,因為這樣的政權是我們選出來的,當然要由我們去改變它,必要時就得終結它!
過往,只要是對的事情,大家都會說: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對不對?錯!不對!事實上不是這樣!
歷來的環境運動,從來都是沒錢的出錢、無力者出力!所以,今天我帶些錢來,獻給桃園在地聯盟,擴大做環境教育,讓更多人可以加盟發聲、出力!不管大潭藻礁的結果如何,如果真的開發而滅絕了,我們一樣不斷地來此講給後代子孫聽,讓他們知道,是那些人傷天害理,我們必須留下暴政的見證;如果保育下來了,我們也該讓子子孫孫銘記,是那些決策者,留下了台灣的生機!
我要特別感謝大潭鄉親、現場以及所有挺身而出的人!鄉親、朋友們,我們沒有絲毫的權力,我們沒有什麼資源,我們是十足的弱勢,但是,我們具足在地的經驗常識,我們有良知、遠見,還有對台灣、對後代的真情!鄉親朋友們,大家就是台灣政府的導師,麻煩你,請再度給自己一些肯定跟鼓勵!
我要感謝潘忠政老師、劉靜榆研究員、陳昭倫研究員,以及眾多台灣的良心者,跟大潭鄉親們站在一起,見證這個時代的公義與希望!
我一開始的沉默是抗議這個政權;現在,讓我們為國寶大潭藻礁生態系獻上我們衷心的祈福,而且,今天更是全面教育運動的大開展!我已經編好一本書,很快地會印出來,我要捐給桃園在地聯盟500本,用來義賣資助在地的環境教育。
各界聲援團體剪影。
面對充滿靈氣的藻礁生態系,我在412日的短短2個小時的感受、體會後,我一天書寫一篇救急救難的文章,寫到第6篇時,我邊寫邊哭,因為我強烈地感受到生界的哀號,我體會到潘老師的痛楚,我想到自己42年山林的悲歌!我要將412日我們在藻礁海岸的對話唸給大家聽:
我問潘老師:
「你我第一次見面,你指著小潮池、翻開石頭、瞪視著眼界下所有能發現的,細微的生命現象或遺骸,一一向我介紹,從螃蟹類、珠螺、笠螺、蚵岩螺、草蓆鐘螺、蚵仔、石鼈、藤壺、扇形叉枝藻、小杉藻、沙菜、殼狀珊瑚藻、柴山多杯孔珊瑚、海葵、酋婦蟹、海葵、豆仔魚、蜑螺……講解,請問,當你用心跟『異世界』的官員、遊客講解時,他們會在乎什麼?他們聽得進去什麼?你本身如此恆定地做著,你跟這些生物之間有何關係?你背後存有何等的信仰?」
一樣平和的態度,潘老師回答:
「我覺得來過這裡的人,多會感受到這裡豐富的生態樣相,有生命情趣的人,也會興起要保育它的意念,然而,來的人太少,我們的速率太慢……」
不待潘講完,我又插嘴:「環境教育遠水救不了近火囉?」
潘老師一樣按部就班:
「是,感覺是這樣!所以我們當然在環評議題上力拚,與之對槓。如果沒有陳昭倫博士來,去年68月他們就動工了!是因為陳來幫忙之後,我們才能柳暗花明又一村。從最早的劉靜榆博士,乃至後來一關一關卡,藻礁逃過一劫又一劫。在這過程中,後來我們感覺到:不是我們在救藻礁,而是藻礁自己在救自己,在適當的時刻,就會有人被它吸引過來!
這次,真的是生死劫!這回若能渡過,則整個桃園藻礁的價值,在我們的社會就會被認定,以後就不會有類似的開發問題,而是如何解決汙染的問題了。」
藻礁正在自救,許多人感受到這股意念。
我以42年的台灣生態暨環境變遷的調查、見證,確定1990年是台灣生界的大分水嶺,1990年代是生界大反撲的示警期;千禧年之後,則是生靈的自救期;毫無疑問,接下來就是全面滅絕的時代。
十多年來,我從自然生態的研習,漸漸轉向宗教哲學的摸索;從自然史,銜接屬靈的意識大化流轉史,看穿多數現今宗教之停滯於「我執」的洗腦或麻醉,誠所謂「末法時代」的大亂相,卻拋棄了最美妙的悟覺與靈覺!反而一批批篤志、利他(註:「利他」只是時下概念使用的代名詞)者,從自己生命的奉獻中,體悟出意識的靈動。
眼前的潘老師,一個老實台灣人,毫無沾染神祕主義的故弄玄虛,以平常事、平常話,誠實地說出他的心路歷程,因為我再度逼問:「你自己呢?你跟這些生命的關係呢?你內在的信仰為何?」
「我,本來只是把藻礁當作抵擋煉油廠入侵的工具,但是擋得了煉油廠,下一個汙染源、開發案還是又會來,因為這裡是所謂的『偏鄉』嘛!所以我們想說能否找出可以擋住所有汙染事業的東西來,所以想到能否由藻礁來?嗯!研究一下藻礁,當成抵抗入侵的工具。啊!沒想到研究的結果,才驚覺到原來藻礁本來就是目的!它是世界上少有的自然文化遺產啊!它不只是台灣國寶,它也是全球世人的遺產啊!我們沒有權力在這一代破壞它,我們只不過是向世世代代借來的……
我自己?如今我深切地尊重生命。我小時候常去野外抓小鳥啦、打動物啦,而我在這裡,從生界、生態上獲致的樂趣,以及內心的安頓,遠遠大於捕捉或殘害它們,後來,其實也帶有贖罪的心理!我真的是贖罪,因為長大之後,愈來愈多的知識與體驗告訴我,我們跟生態系、所有的生命之間,其實是具有彼此依存的共生關係,牠們族群數量如果式微,事實上代表的是:我們的環境正在被摧毀!我們沒有權力去破壞它,我們不能傷害生界,我們傷害它們其實正在傷害自己,更在摧殘孩子的未來、未來的孩子!……
老師,你呢?」
他叫我老師,我也叫他老師,其實,我們都叫藻礁老師!感恩!!
多少風霜歲月,數不清多少我在大自然中的跪地感恩,算不盡我書寫了多少籲天求地、問神卜鬼,更加上不會算的立槁沉默,我呢?自然是我的信仰,在茫茫的雨霧,在無窮浩瀚的陸海汪洋中,沉默!
台南募款餐會演講(2017.10.28)。
天主教教宗從20世紀到21世紀,多次在世界各地,向原住民及在地生界懺悔、道歉;蔡總統就任後,向原住民「道歉」,我一直等了數十年,苦等守候著有沒有一個「政要」,可以打從真心,為20世紀以降,對著台灣山海生界大地,懺悔我們的暴行?!
藻礁生態系本來就是特殊的,極為複雜、奧妙的意識體。201335日,我跟著MIT走南一段,在雲海之上的卑南主峯山頂,導演問我的感想,我說:
「我一生自以為在搶救山林,最近幾年來我才了悟,我們從來沒在搶救山林,而是山林從來都在搶救我們!何其盼望我們的後代子孫,依然可以跟我們一樣,還可以欣賞、體會台灣的天造地設、自然風光!
如果我有前世,必也是山林自然的一分子;如果我有來生,但願我是土石流區的一株大樹,在被肢解之前,在我粉身碎骨之前,我還是吶喊,還是伸出每一條根系,牢牢地捍衛我們世代共同的母親!」
將近半年來,高雄馬頭山的觀音呼喚我去;如今觀音大潭藻礁的生靈召喚來。聖山靈海是我們這代無可逃避的自我救贖!
(馬頭山案例,造假鐵證如山,政府還賴在那邊,那樣的體制、那樣的官僚──不值得我罵!蔡英文總統,今天的藻礁永存音樂會為妳而開,為國家世代、生界而開!我衷心期盼,您還值得人民罵!)
~我們的生命只不過像是空氣,而不是大地!~
感恩現場的天使!感恩所有已付出、正付出、將付出心力救援的朋友!感恩台灣!感恩全球生界!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