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25日 星期四

【視障者文化體驗點字書導讀引言】

陳玉峯(2018.10.16

演講結束後,視障朋友們與筆者合影(2018.10.16)。


~舉世聞名的視障、聽障作家海倫˙凱勒(Helen Adams Keller18801968年)不到兩歲,就因為急性腦炎,眼睛看不見、耳朵聽不到,卻不可思議地成為有史以來,哈佛大學第一位文學學士畢業生的盲聾人,且一生寫作、教育,致力於身心障礙者的公益事業,而被《時代周刊》選為「人類十大偶像」之一。她的人生,堪稱人類的奇蹟。
她有一本書《假如給我三天光明──張開心靈的眼睛》提到,她常探測正常人看到什麼,她得到的結論之一:視力健康的人,看得很少!她問:如果你只有三天的光明,你將做什麼?
眼睛看不見的人,如果有三天的光明,你將做什麼?
視力正常的一般人,如果只剩下三天看得見,又將做什麼?
而所有人如果只剩下三天的生命,想做什麼?~
現場用心用聽覺在感受世界與生命的朋友們,大家好!
我是陳玉峯,不久前我接到主辦單位邀我為大家導讀拙作《自然音聲》時,我就很興奮,趕緊寫了一些想要跟大家分享的,台灣自然生界的聲與音。然後,隔了一、二個禮拜,我就都忘掉了我當時急切想要分享的內容。啊,不是都寫好了嗎?看著文字不就可以講?
不對,文字只是當時念頭的糟粕,重點是當下心境的氛圍,套用我年輕時代,公共電視柯金源導演為我製作「總統文化獎」之後,告訴我:「剪接好再讓您看!」,我脫口回他:
「不用看了,可以重複演出的叫戲劇;永不回頭的叫人生!」
所以,今天我只能在這裡,因應朋友們的身體語言,現在的氛圍,看看我能傳達些什麼,不能說出什麼。聲音,是心弦跳躍的精靈,它會走出每個人的心路,我不在意它走向何方!請開講。

心智能夠毫無限制地碰撞與交流。


2018年10月23日 星期二

【真如苑 ──2018國際祈福水燈節】

陳玉峯

水燈一景(2018.10.2018:13)。




§ 場景
蘆洲的環堤大道及成蘆大橋宛似雙手合併,捧起其下的河川浮覆地,二重疏洪道淤積出來的平整水濱。斜北之側,觀音山染上際夜金黃的頭暈。
20181020日顯然是個大好日子,全國各種活動成千上萬舉辦,從慷慨激昂、高亢熾熱的政治浪濤,乃至祥和安寧、深層內溯的宗教活動,總成台灣天地一幅平衡的常態。
我參加了一項宗教與藝術合體的活動:「友心的漣漪」,現代佛教宗派「真如苑」主辦的〈2018國際祈福水燈節〉,地點在台北蘆洲區成蘆橋下的音樂廣場。
何麗滿女士導引著我,從河堤走下之字形通道時,我看見觀音山、淡水河拱繞下,壯闊人潮的廣場,以及井然有序、捧著水燈船,成二人縱隊,由領燈書寫處,迤邐蜿蜒超過五百公尺的人龍,前往河邊施放處緩緩前進。
因為來自世界各地,以及台灣十方群眾龐多,施放水燈從下午2時起即已展開,正式祈福儀式則在際夜5時半至6時半上場。
所有施放的水燈在活動結束後,全數由下游受委託的船家回收,絕大部分的材料可回收再利用。燈火使用閃爍的LED。他們想要做到接近零垃圾或無汙染。
觀音山、淡水河拱繞下,蘆洲成蘆橋下廣場放水燈的群眾(2018.10.2016:20)。


等候放水燈的人龍(2018.10.2016:24;動畫)。

完全回收的水燈2018.10.20)。

§ 因緣

朋友問我:你不像參加各種普渡型法會或活動的人,何以參加?
事實上我接納世界上各種正派宗教,盡可能瞭解各宗教、教派、次團體、民間巫覡、普羅信仰、尋常拜拜……,而我一生真正的道場,可以是大化自然界43年來的鑽研、探索,可以是十丈紅塵、滾滾悲憫的法相,可以是無始無終的意識海。我似乎沒有特定宗教在堅持、執著的「放下執著」、「無我而我」,我不知道那麼多反覆無常的堅持「不堅持」。
連續三年,真如苑台灣的神職人員、修行者杜一郎先生、何麗滿女士伉儷,他倆來到台中找我,要我在水燈上書寫對已逝親友等等的姓名,藉由水波蕩漾、映射、傳導,將智慧與慈悲的燈火,從水面擴展、感染及全世界,也相當於超渡了亡者。
他們沒想到我寫出的,從250萬年來台灣生界動、植物,台灣自然史、人文史的眾生、非眾生。第二年,他們又來邀請我參與,我問說:「我不是都寫過了?」,他們說:「你背後還有一大群……」,我想起多年前,心淳法師寄給我的《三時繫念》。我一樣沒去。
第三年,他們再度找我。我答:「好!我去。」,他們單純、愉悅、興奮地笑開來。我開始嚴肅地思考,的確,一切生界無數意識的載體,無始以來是輪迴於種種界面,我每刻當下,不多以無念之念助念嗎?他們何其誠摯地邀請,只希望我臨場感受其氛圍。
201876日杜一郎、何麗滿伉儷第三度來家中邀請參加水燈節(台中)。

§ 場域
多年來,我車上三不五時播放著傳頌空海法師(西元774835年)一生傳奇的,作曲家喜多嶋修的名曲《曼荼羅》。許是因緣綿長、奇妙,真如苑的開宗法脈,多少也與空海聯結。反正,就是沒有刻意,也乏目的。
何麗滿女士幫我買了來回高鐵商務廂車票先行寄來,更來訊說她會在月台第六節車廂接我,帶我轉兩班捷運,再搭接駁車到河濱。
何麗滿女士在台北高鐵月台第六節車廂等候我下車(2018.10.2015:29)。

捷運站下來後,等候接駁車排隊的人群(2018.10.2016:08)。


記憶中,多次宗教團體找我,禮節多是仔細、熱心到不行,除了鋪設臨時紅地毯讓我走過之外,上完廁所出來,還有侍者捧著熱毛巾讓我擦手,讓我這個山林鄉野之人很難「適應」,終至趕人別跟在身旁!因為那已經屬於過分且不自然。我始終無法忍受宗教傳承帝制時代的人際、階層關係。
而何女士等真如苑人士,三年來跟我的接洽,完全沒有「宗教」的氣息。他們對待我的方式,只有誠懇、熱心、自然而不造作。我不知道我是「貴賓」,本來只想說跟著人龍排隊去放水燈,哪知道被引進貴賓及記者的營帳內,還有餐飲等休息處,最後還進內場,觀看儀式流程,事前,也同真如苑總部來的國際部部長松永 淳先生、企劃部部長代理堀 玲子女士等人寒暄幾句。松永先生交代,要我事後跟他說「整體觀感」。
2018國際祈福水燈節的羅馬旗在街頭(2018.10.2016:09)。

貴賓、媒體招待處入口(2018.10.2016:30)。

主持人致歡迎詞(2018.10.2016:43)。

我一生接觸宗教界「大師」、「上」人、「上座」、「住持」、樞機主教、乩童、巫祝、什麼行頭似乎不少,而一向對等相待,心態上如如平常。宗教上的聖與俗,全然隨著我的心念而轉;聖,即心專公義、以天下蒼生為念;俗,即放空無事無念。事實上,我根本沒有聖、俗之分。當然我了知作為宗教的唯一特徵:超自然的靈驗,在未應現之時,對大眾而言,是「需要」某些外在、形象、形式的區隔;而絕大多數民眾不明白,是他們集結他們虔敬心力或心念,「神職人員」才能導引向超驗的「能量場」!

簡單地說,我沒差別相。在我面前裝相,我可能會毫不客氣地破其相。正法不是標榜神通、異相;正法不著相,也沒正法不正法;正法亦是假名,奈何群眾須要著相包裝。
然而,今天我走到水燈法會場域,我毛孔多次起伏敏感,我知道現場絕非只有萬餘民眾,許多「無形」也趕來薈萃。我看天看地,無念如同一株樹木。我不需要神祕主義,意識海本來就到處充斥,只是我時而無感。一向,不管何方無形,「他們」對我從來友善。

真如苑在全球各地的作為(2018.10.2017:13)。

§ 祈福儀式
水燈源自印度恆河,恆河連通全球水域。
真如苑歷來施放的水燈,饒富藝術造型的多樣設計,今年的,樸素大方。
儀式由小型弦樂團的演奏,伴隨大銀幕,介紹真如苑的宗旨,以及在全球各地的義舉、善行,側重的是「全球思維、在地文化行動」。我斷續觀看,隱約感知,這是與時推進、跨越國界、適應各地異文化的佛教現代宗派;其以密教的若干手法,由其教主等化簡調整成進化版。
最最重要的特徵,他們以日本宗教藝文的一些禪風,平易近人地進行人道及文化關懷,優雅地呈現現代化的文藝風格,又保存了儀式的莊嚴祥和。他們讓人平淡地感受、感懷,而沒有多餘的語言、文字。
我欣賞從教主、僧侶、幹部到服務人員的氣質,絲毫未曾沾黏歷來宗教的神怪幽冥,而以開朗正向的樸素,吹拂與在地環境和諧同一的氣場。我喜歡他們毫不虛假,無有多餘。
壓軸儀式由八位僧侶緩步進場,而後主教就位。他們的服裝設計高雅。
執事僧人誦唸祈禱文,乃至教主蒞臨等,我看見鄰座何女士淚流滿面,我跟她說:「嗯!洗滌清淨!」
我間歇拍照,雖然何女士事前告誡:「不可拍攝全程」,我了然原因。
當現任「苑主」伊藤真聰女士講述著祈福旨趣時,現場及大銀幕同時出現的真人及影像,我瞬時感受:影像比真人「真實」!我不知何者是本體、何者是應現?也就是說,象徵意義浮現,我的意識海也投入現場氛圍。人間世精神而已,肉身受限,唯有意識可以超越。我毫無幻覺,而是自由出入於各種境界。


真如苑八位僧人入場(2018.10.2017:2817:31)。



伊藤真聰苑主致辭、祈福(2018.10.2017:3718:05)。

§ 施放水燈
簡單莊重的儀式之後,我們前往浮岸水濱施放水燈。
我臨時書寫的三面文字如下:
「台灣歷代諸英靈!
此時、此地、此間一切眾生、非眾生,屬靈、非靈,大化所有意識、非意識,同體合化!」
「所愛、非愛,同體大悲;諸神、諸靈、天龍八部,安其所安,如如同化!」
「能語、能文,不能語、不能文,空無一切,無所安止者,此住、此安。宇宙合空!」
因為我想不出要為特定逝者作何祝禱;因為屬靈境界不染業、不沾鍋。我能祈福、祝禱的願力,在於我自身當下心念能否止息,無所念而念。念起必生業;無念無業,精純無他而祈願同體。
行為上從俗。
我了然放水燈的儀式,切中眾生過往對亡者諸多業障的精神救贖,因而具有普世人性的吸引力。我其實不須要此等形式;我在山林、在十丈紅塵,呼與吸之間皆可無形從事。我早該坐化山林。

我施放的水燈(2018.10.2018:11)。

水燈一景(2018.10.2018:13)。




§ 回程
手機拍攝幾張水燈畫面後,折回。
杜、何伉儷同我合照後,何女士再度拉著我搭捷運。
從蘆洲終點站上車者,泰半是真如苑的信眾,他們愉悅地跟何女士問候。我問一位拄著拐杖,聽說曾經中風的先生,以及他虔誠的太太,他們參加真如苑的活動內容是何?何女士也終於講出真如苑作為宗教本質的特徵。他們強調「靈能」、「接心修行」,之所以虔信,實乃在現實界,他們備受煎熬的親人或自身的身心問題,以及生死難關等等,悉皆靠藉此一信仰而化解了不等程度。
宗教之所以永遠宿存及演化,必須靠藉超自然的靈驗或奇蹟。而地球生命一貫是數十億年來,突變、演化而出,DNA銘記無窮世代的因果業障,現世一代無論當事人如何努力,除非在根本分別識上泯滅,否則永遠在身、心、意之間,反覆折磨。我當然也不能免,只是我很幸運,43年間一直在各種生態體系中「受惠」,浸淫在跨越時空的前世、今生、來世流轉。「神」、「意識」當然在萬物、萬象、萬事之內。
人造環境是最大的業報、果報,我常凝視著一張張臉譜而無限悲憫。而今天真如苑的場域,我看到了甚為自然的祥和,沒有多餘的道具或垃圾。我由衷祝禱所有人,得以讓慈光漣漪蕩漾久久。
至於真如苑的種種內涵及在世界各國的行徑等,網路上多所見之,無須我贅述。
杜、何伉儷與我合影(2018.10.2018:20)。
 
夜晚水燈施放(2018.10.2018:30)。


2018年10月21日 星期日

【那根在我腳上長出的松針】

陳玉峯

筆者採觸的那株濕地松。




~到底是誰發明讓幼兒尿尿的方法是噓口哨?~
今早突然發現我的右膝、脛骨皮膚上,「長出」五、六根特別黑色的「短毛」,撫觸還會微微痛楚,而且,「毛」基皮膚存有迷你型的紅斑,是輕微的發炎現象。
我摸摸這幾根短毛,硬硬的,剎那我了然,不是腳毛啦,是濕地松果種臍上的小尖刺啦!
筆者腳上長出短黑毛的「元凶」。
六天前我觸採松果,約有23顆掉落在我右腳上,我穿著緊身運動長褲,所以不以為意,而碰觸當下只是微有感覺,卻沒發現松果短針頭已經斷插在我皮膚上。
每天洗澡及擦拭時,可能多次再將小尖刺內壓。然而,皮膚對於外來入侵的異物排斥,組織細胞通力合作,大家集中力道,在夜晚睡眠時間,將針刺外擠,於是,「短黑毛」就這樣長出來。
我不確定第幾天開始外擠?顯然擠出後,可能再度被我擠進去。於是,搞笑諾貝爾獎的研究題目就出現了:
人體皮膚組織對外力、外來入侵針刺的反應機制是何?鉅細靡遺的過程、如何下達細胞推力?是細胞分裂,還是增加滲透壓?……我最好奇的是,他們產生推力的極限是何?
濕地松果的種臍小尖刺,在生存策略或演化上的意義為何?它不是靠藉松果攀附動物而傳播,何其短小的尖刺,為何容易斷留在動物的表皮,作用為何?……
常常,我洗碗時,水龍頭衝出來的水流聲引發我的尿意,我總會想起那位天才,發明了讓幼兒尿尿的「噓口哨」?水聲、尿聲是如何在中樞神經傳導上連結?這個解答必定贏得「大獎」。
目前醫學或心理學上所謂的「條件反應」、慣性說等等,我都不滿意。
日常生活、自然萬象隨時、隨地、隨象、逢機,我都有無窮的「分別識」的不是問題的問題。有個小孩問張大千畫家,他的長鬍子在睡覺時如何擺放?從此,聽說畫家常常「苦惱」這個「問題」!哈哈!

2018年10月20日 星期六

【龍之眼】


陳玉峯

巨大果實的龍眼品系,果徑達4公分、種子徑達1.5公分(2018.9.3;高雄)。

記憶中台灣人鬼月拜鬼神的祭品中,總是會有大串、大綑當令的龍眼。沒人考據過鬼神吃太多龍眼上不上火?一般人是不敢多吃。
龍眼產季不長,白露北風吹起之前早就不見蹤跡,盛產期一成熟如同放鞭炮,一陣就過,逼得古人只好發展出龍眼干的製作,用火焙乾,否則,又不能鹽漬或糖醃,味道不對味嘛。然而,如今也有秋冬的「10月龍眼」上市。(楊國禎教授指出:在氣候變遷、人擇與嫁接技術的運作下,繼四季芒果之後,據悉,市面上已出現全年都能開花結果的「四季龍眼」種苗,也許四季荔枝的問世也不遠了。)
201888日,我從嘉義帶回一大袋剛採摘下來的龍眼,冷藏冰箱足足吃了一個月。
小時候吃完龍眼,我們常會保留種子當童玩,如同彈珠「魚目混珠」;老了,一樣收集種子,只因為每粒種子都是隱藏的一株大樹,以及數不清的花果。
原本我推測,如同我冷藏慢吃的臭屁梭(大葉山欖),因為是熱帶樹種,放冰箱一段時程後,種子不是休眠就是凍死了,15個臭屁梭種子任憑我做「CPR」(泡水四、五天),只發芽了2株,而一堆龍眼子不知是否一樣的命運?
結果不然,或是因為種子量多,我隨意置放在小花盆的一堆龍眼子競相發芽成苗,長成這副模樣:
冷藏後的龍眼種子萌發成種苗景(2018.9.22;台中)。



而且,因為置放在室內,陽光不足,成長緩慢,展現且對應龍眼在台灣的生態特性。

龍眼根本不是典型的熱帶樹種,更非溫帶植物;龍眼是陽性物種,也很耐蔭!
華人引進龍眼在台灣栽植將近四百年,據說最老的單株也可活上四百年,然而,一般我看跟人壽差不多。
龍眼林在台灣栽植了三、四百年的期間,正是台灣原始林大滅絕的進程。龍眼馴化或天然更新的策略,相近於司馬懿之幹掉曹魏,最大特色,陰也,而不是說龍眼有「鷹眼狼顧」之相。
台灣的原始森林摧毀後,一段長時程內,林地上一定存有諸多原本原始林組成物種的種源族群,不斷地長出苗木,或成樹再受毀。愈到後來,得以留存的,以次生物種為大宗,以及少數特別頑強的原始林物種,例如多倍體的大葉楠,質性介於次生及原始林之間的香楠等等,絕大部分原始森林的種源每況愈下,終至絕滅,這就是現今乃至將來台灣保育、復育的根本困境,偏偏台灣的專家「都不懂」或「假裝不懂」,現行的保育幾乎也無人有此認知!
龍眼在台灣低地尚可長出原始物種的年代,森林下是罕見長出苗木的,推測是太多可耐陰苗木競爭之下,龍眼隱忍了下來,不敢「出頭」(司馬懿策略?),等到原始物種種源衰竭,推估大約到了1950年代以降,龍眼苗木出現,且可在地更新,甚至入侵別的次生林下。
龍眼花(2018.4.5;台中)。

龍眼結果(2018.7.28;一高仁德休息站)。

千禧年之後,我在南部的調查中發現龍眼苗木、小樹的天然更新「審慎而強勢」,已然是「狼顧之相」,但它們一樣不張揚。龍眼的苗木幾乎如同熱帶林木的特徵,可以在上層樹木的覆蓋之下,「忍辱負重」而成長極其緩慢;一旦大樹倒死,林冠破空,則熱帶苗木、小樹爆發搶空大戰,個個急速抽長,力拚成為林冠。拚不上青天者,「一生的耐陰」盡付流水而凋零、死亡、退場。
龍眼不然。林冠破空後,龍眼苗木、小樹還是優雅有秩、含蓄成長。當然,我沒有進行實證數據的長年測量,只是如同老圃的經驗,直觀如是說。
如今全台低地,龍眼殆可算是次生樹木,但它一樣「謙虛」。嗯!它大概是最溫和的「統派」,一點也不像極度囂張的「大統派」陰香!說來可悲,陰香還是官方、民間聯手自中國引進的第五縱隊,如今形成台灣森林的恐怖夢魘。
唉!龍眼算是陰中君子乎?!
其實,龍眼在台灣早已被「改造」為「台派」,一些品系的果實也大得不像話,幸好甜度尚不過分。龍眼花也是優良龍眼花蜜的源自。

2018年10月19日 星期五

【遊學課】

陳玉峯




連假前夕,我驅車趕往學校。
車陣痙攣,一縮一鬆,我很少有的,放空地隨著如是節奏。
比平常時程多費時近1小時,到了系門口,一堆學生還杵在那邊,一幅昇平。
今天是鹿兒島大學師生來系參訪,由森田豐子教授帶隊,他們來台10天。系上老師招待他們,交換彼此可以溝通的內容,有意思的,船過水無痕的。
我只是在「度小月」席開兩桌,聊盡地主之誼。
英語、日語、台語、北京話破碎交談。
我向他們說:雖然早已網路無國界,面對面總是一份真實。如同日本古老的諺語:眼睛能說的,比嘴巴多很多;芭蕉的俳句只有日文才得其韻;人得近距離相處,才讀得出真實的自己。
「度小月」名不虛傳,價格中等的料理,道道有台灣的古味。
我看著日本年輕的大學生,跟我們系上的,毫無差別。
他們有的已來台兩、三次,一些人也早已足跡橫跨幾大洲。
我不確定跨越異文化對人格的成長,成就何等的質與量;純真、年輕未必代表世界多美好;幸福不在優閒、富饒的生活內涵,而在際遇提煉出何等對屬靈的擔待。物質條件天差地別亦非幸福的比較基礎,而是精神內涵的幅度與深度。
我散漫地半思半考著長年的教育生涯。
我早該實施自然野地、全球各地的生活教育,而不是近百人擠在教室聽我澆灌獨腳戲。我大半的上課如同養雞、養豬場,座位彷如定格的牢籠。
我開始規劃12人班的自然生活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