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華人阿吉仔娶了個原住民太太,彷彿西拉雅或排灣;阿吉仔自己不識字,卻栽培他太太成為全村莊中唯一的大學畢業生,執教在當地國小。阿吉仔拚死拚活,遠比原住民工作時間每天多了3、4倍,依稀將台灣人2、3代前的勤奮,傾注在世界的盡頭,讓我「看見」黑水溝的生死戀!他不但不是鄭成功在廈門逃亡的士兵,而是航向新世界的先行者。他一口台語加雜在地原民的鄉音。他小孩的容顏,像極了早期歐美人士在台灣留下的底片。
阿吉仔(右)是在閃電村唯一的華人開拓者(20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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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吉仔栽培他的太太成為全村唯一大學畢業生(20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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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吉仔太太的獎狀(20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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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們走出阿吉仔家門,村裡的小孩就聚集前來「觀賞」(20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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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2009年2月4日抵達閃電村阿吉仔家,村民立即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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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吉仔太太煮飯,迎接我們這群外來客的晚餐(20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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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吉仔的姻親也都來了,我向他們訪談閃電村的故事(20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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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閃電村阿吉仔家的晚餐(20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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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電村的「浴室」分為男人溪及女人溪(20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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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們是洪荒雨林邊陲的闖入者。當我們走出阿吉仔的家門,準備前進雨林時,全村數十位小孩、大人圍觀,興奮嘻笑的小孩撫摸著我的背包,無邪陌生的語言彈珠亂跳,我回到了台灣的前世,我走向了3、40年我同原住民在台灣高山的生涯。
話說回來,台灣的一切,我一生打拚過的點滴,在熱帶雨林找到許多聯結固然是溫馨與喜悅,但我毋寧更著迷在未曾經歷的閱歷,那是生命底層的動力,追尋萬象的究竟,回到未來,我們童貞的問號。
2009年2月5日,我們啟程走上熱帶雨林,途經涉水溪流。過溪後登山鞋全溼。我脫鞋,露出了大賣場贈品的襪子才發現2隻襪分屬不同雙。搞不懂對於物質,我是虐待自己嗎?還是生活欠缺品味?想起一生山林調查,不也是一向因陋就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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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撿到碩大的殼斗,小時候的疑問又浮現。
美國、澳洲的松果為什麼特別大?西方人為什麼比我們高大?為什麼只要大一點的東西,我們家鄉小朋友都在該物品前冠上兩個字,例如「美國土豆」、「美國金瓜」……,其實都是心理氛圍的誇張之所致。而就恆溫生物而言,北方或溫寒帶的族群固然因體積(代表儲存能量)是立方,表面積(代表散熱、能量耗損)是平方,所以長得較高大,而小動物勢必得不斷進食,補充能源,此所以台灣高山上的森鼠一旦被老鼠籠困住,研究者發現時多已死亡的基本原因。
這麼簡化的純數理,只不過是數不清的因素之一,對植物而言也派不上用場。熱帶雨林是有太多「很大、很大」的特徵,當然也發展出「極小化」的現象,總的說,是生命萬花筒式大爆發,所謂多樣性或歧異度的地球之最(陸域)。印尼號稱擁有世界上最大的花朵(大王花)、最巨大的食蟲動物、最大型的蛾、最長的蛇、體重最重的猴子(長鼻猴)、最大批的滑翔動物、最小的蘭花、最小的松鼠……
有些西方研究者將熱帶雨林看成「不正常的森林」,那是因為白種優越在20世紀的自我中心偏執之所致,而更多研究者將熱帶雨林視為地球所有森林的母體,且由此出發,朝向全球各不同氣候地區,作簡化、特化而成。這也是偏執。我始終認為沒有時空全盤的瞭解,再多的詮釋只是徒增困擾,偏偏知識的路途從來不是直線,自己何嘗不是瞎子摸象?
而我在閃電村雨林的形相目擊衝擊中,當地山系的土壤層,顯然較諸我在全台灣的經驗深厚得多,台灣山地到處可見母岩裸露,而閃電村乃至蘇門答臘我走過的地區,森林厚土壤層之外,裸露地以鈣等離子被沖刷殆盡的紅土為主。我們進出閃電村的「山路」,被雨水切割、沖蝕得深溝凹洞、凹凸怪狀而崎嶇非常,行車其上,隨時有翻覆、卡陷的可能。漫長的險路是我生平極限的行旅,真佩服在地司機的越野功力無以倫比!如此行路顯現的現象之一,熱帶雨林在土壤層的風化超級劇烈,以致於那段路的記憶迄今依然驚心動魄!
前進雨林的恐怖山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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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路段我們必須下車步行,空車由司機單獨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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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熱帶雨林後,大啖榴槤餐(20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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