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縈迴我心我念一段漫長時程,2020年10月我好不容易整理好《台灣樟樹調查事業報告書》這份「歷史的天債」後(該書於2020年12月1日問世),急於向玉山覆命的大書債,其實也已焦慮在心,可是《綠歌》植物種的書,另已耗費我3個月的時程。10月底,應邀調查了一小段台北磺溪畔,我寫了十天才覆命。總之,直到2020年11月,我才正式開撰《唯我玉山》大書,寫成「總說玉山」,而一些審查案、審稿、演講,還是穿插佔用了一些時間。12月,也因看了老友陳來興畫家一些畫作,興起了選擇自己有感應的畫作,一張張詮釋,並策劃他的下一場畫展,此間,依生活平常,一直零散地寫些短或雜文,反正玉山書總算啟動了。
到了2021年1月5日,連寫帶編,玉山書完成了大約九章,接著,料想未及的1月18—20日,勘調了台東大武、助矢山、新化等地,我捲入了櫟林海的美麗與哀愁,又花了半個月寫東南半壁,前思後考,就將之放入玉山書的一章。接著,3月6日起,為惠朋公司定期開了台灣自然史的課程,也接受東森的訪談等等,幾場新的演講是必須充分備稿。然後,4月30日走了一趟靈鷲山,我竟然向心道法師承諾,我可以擱下玉山書的撰寫,為靈鷲山調查,並擬定世界和平大學的若干內涵等,2天後,5月4—6日調查了浸水營古道後,台灣爆發人魔武肺疫情失控,靈鷲山的調查延宕了下來,於是至6月4日止,1個月完成了《古道夢》一書。疫情持續緊張,在足不出戶的情況下,6月8日再續玉山撰寫,自此,夜以繼日,瘋狂馳騁於玉山生界,直到8月13日,寫成全書20章,粗估連同圖表約千頁A4鉛字稿。
也就是說,約從6月下旬至8月中旬,我完成玉山書的後8章,連續2個月簡直奮不顧身,特別是最後二章花了4天半完成,我寫到發抖、心悸,生平第一次發現,寫文章可以寫死人。
2021年8月13日下午全書完成手寫稿全文之後,我享受了大約1個小時的「空虛」,而後,轉向臨時插進來的高雄市圖演講〈自然禪法〉,我想講的,總得榨出些有啟發性的內容,所以備感「虛空」。
此間,是自5月8日疫變迄今,我幾近天天備三餐、煮飯、洗碗等等,而數月來,莫名其妙地,有天下午我變成某NGO團體的「理事長」;某天,成大台文系辦接到中央部會寄給我的什麼科技審議會委員的聘書,而我完全不知情,還有一、二份某研究院的論文審查;還有,視訊審查會……,如果依篤實認真的性格,一個雞皮狗蒜會議,足以把人搞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但多數會議都是會而橫議、議而亂決、決而徒具其文,而我記得很清楚,週三、週日沒有垃圾車,其餘五天每天下午2時30分垃圾車在家門口附近休息半小時;下午5—6時,垃圾車晚餐,又來熄火一個鐘頭。我幾乎定時丟垃圾,但我家垃圾量甚少。
新的大工作等在前頭,接二連三。
我姊妹處在窮困潦倒、灌食維生;有些友人沮喪想自殺;有些友人神經質地準備後事;有人要來訪談;有人出言不遜,還要我回答他的問題;有人真的面臨困境,我自顧不暇卻又心生不忍……
我不可以有沮喪,憂鬱兩字不在我字典,我忘東忘西頻頻遺忘天地十八方,我不能有過勞、疲累的念頭……我幾乎天天或一、二天就Po篇文鼓舞台灣,任何公開長、短文,盡可能正面力道充分,我他媽的是退休族,自找的,活該。再說一次,我怕死了「被期待」。看起來我真的幸福無比。
《六祖壇經》的八字真言:「前念不滯,後念自如」,常常帶給我煩惱即菩提。菩提樹沒有菩不菩提,菩提才不是菩提樹。我呢?一片乾枯的菩提葉,顫危危地懸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