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22日 星期四

【規劃馬頭山學院前註】


陳玉峯
 
馬頭山學院即將創生!

馬頭山生態暨人文的規劃包括生態保護區、特別景觀區、人文史蹟園區、環境教育中心(含生態觀光刺竹村等商業區)及馬頭山學院等等。
馬頭山區的遠景必須在確保代表30萬公頃泥岩生態系的永續長存的先決條件之下,依據永續承載量(Carrying capacity)原則,研發生態觀光旅遊、在地環境教育等方案,追溯台灣文化史、宗教演化史,發展傳統產業技藝及文創,打造全境生態文化村,兼顧保育暨民生經濟的遠景。
所有的規劃及主導,完全取決於在地人,筆者僅提供創意建議,依據個人自1970年代調查暨規劃國家公園的理念及經驗、一生從事保育或環境運動的心得,以及研究暨教育的本分,義務襄贊馬頭山區的前瞻。如果因緣合和,筆者願意投入馬頭山學院執事,在人才培育的面向,奉獻餘生。
目前個人的想法,暫定於201835月期間,先在馬頭山區合宜地點,藉由開授若干課程或幾次的專題演講及討論會,說明理念暨規劃內涵,聽取在地鄉親的智慧及經驗,再進行實質規劃與設計。
另一方面,視個人狀況,也將從事先期研究的調查,進行口述歷史採風等事工,也希望在地賢達籌組規劃小組,一齊打造理想的實務。
由於我畢生志業都在自然生態暨文化哲學面向的學習,所以個人主力將擺放在馬頭山學院的籌設。
關於馬頭山學院,以下我僅隨意舉列若干思考或原則,尚未進行系統分析、整合,先行丟出討論。所有內容,全數可以變更、修訂:
又,期待、歡迎朋友惠賜相關任何建議!


「馬頭山學院」構想前註
天文、地文、人文、生文等全境或全方位的知識、智識,皆是馬頭山學院長期探討的內涵。

一、宗旨
1.      傳承、探索、開創從自然土地生界,到人文、藝文、宗教、信仰的教育基地。
2.      從馬頭山區、台灣生界銜接全球等,全方位知識、情意、意識啟發的活動中心,發揮市民社會的社區運作功能。
3.      培育各世代研究並致力於台灣文化史的創發。
4.      關懷社會公義暨世代正義,培育全面公共政策的人才。
5.      在地永續觀察、登錄、討論自然暨人文變遷,據之研發在地公共政策,並長期輯纂出版,建立永世資訊館。
6.      提供從事公義運動者休憩、交流、充電、再出發的場域。
7.      研製在地教科書、教材、參考圖書,打造區域全境生態學的基地。
8.      本學院最根本的任務,在於培植青年世代的台灣主體、恢弘格局及社會人格。
9.      推動青灰岩自然生態保護區之規劃設置暨永久保育、教育之經營。
10.  其他
二、駐地師資(暫定,陸續增加中)
1.      劉烘昌教授(動物生態)
2.      王豫煌(生態調查暨資料分析)
3.      蔡嘉陽博士(鳥類生態與實務)
4.      楊國禎教授(植物分類˙地理˙生態)
5.      彭宇薰教授(藝術及音樂)
6.      簡義明教授(台灣文學與文藝)
7.      蔣為文教授(台語文與國際文化)
8.      鍾秀梅教授(國際事務與客家文化)
9.      李承機教授(台灣史、台灣文化、社會批判)
10.  鄭邦鎮教授(西拉雅文化暨演講學)
11.  黃文龍醫師(人道關懷、身心醫療與台灣文化)
12.  王小棣導演(影劇哲學)
13.  陳椒華教授(環境技術、法規、運動學)
14.  陳玉峯教授(台灣自然史、文化史暨宗教史;規劃)
三、在地師資(邀請中,舉凡地方傳統技藝、全方位文化內容之達人、專業)
四、先期作業及課程
1.      規劃原則及工作內容
A.      凝聚鄉土意識,團結在地精神。
B.      收集、口訪在地知識、智識,彙編為馬頭山區基本資料庫,留下耆老智慧及鄉土記憶。
C.      以馬頭山為地理象徵中心,研發旗山、內門、田寮、美濃、龍崎、左鎮等在地全方位的主體文化,建立各村里史誌等永世文化遺產。
D.     鼓勵、資助學、碩、博士論文之以大馬頭山區為研究對象。
E.      培植非體制學院的研究系統。
F.       找回在地之旅外年輕學子認識、瞭解鄉土。
G.     旅外年輕世代課程於寒、暑假實施;在地各級學校、社會人士於例行假日或特定日期施業。
H.     收集相關資訊、瞭解在地資源,進行學院規劃及製作綱要計畫(Master plan)。
I.        長期推動青灰岩地理區生態保護區規劃設置暨永世經營、解說教育、生態旅遊等工作內涵。

馬頭山學院目標之一:培育鄉土泱泱格局人才。


2.      基地原則
A.      先由筆者承租馬頭山區合宜民宅建地20年,分期購買,且在經營期間交付信託,轉贈在地,成為公有財。
B.      學院建築以傳統刺竹建材、西拉雅原民文化之生態建築規劃、籌建之。
C.      以馬頭山為中心,打造在地跨越四百年的文化村,推廣生態旅遊及文化創意產業,行銷全國暨全球。
D.     創造、傳承、活絡馬頭山區社會經濟、文化總體發展暨自然生態保育重地。
E.      協助在地民宅轉型民宿、創意產業賣店等等。
3.      先期會議或課程
A.      20183月起,先擇期由筆者前來宣講「土地倫理」、「馬頭山學」等課程,傾聽、收集在地見解,俾供後續規劃引據與啟發。
B.      20186月起,依現實及理想旨趣,陸續推出課程。
C.      同時規劃、建設基地。初期課堂教室空間以租借為權宜。
4.      成立推動小組

傳統刺竹文化、文創技藝亟待深化推展!


符合永續生態及穩定的民生經濟創業有待全面研發!


所有規劃以確保自然生態系長存為最高指導原則。


五、資金籌募
1.      個人無條件拋磚引玉、完全付出(雖微薄,而天助自助)。
2.      個人及成員向十方集資,經推動小組決議,先以在地合作社或其他模式運作。
3.      鼓勵產經企業投資或在地人等募股成立公司等,視一切主觀、客觀條件而定,由在地規劃小組議決。

2018年2月21日 星期三

【國家公園頂級生態保護區要養牛? ──廢棄水田的「南仁不湖」迷思】

陳玉峯
1985328日拍攝的南仁山頭。
台灣數十年「講生態、做生態」的內容,許多充其量是「變態」!
因為夠多無知無識,卻坐在特定位置或權力上,錯誤的政策或決策就不斷出籠。而且,權力有個致命的特徵,愈是錯誤的堅持愈有快感!
現今墾丁國家公園所謂22公頃大的「南仁湖」根本就不是「湖」,20世紀初葉,一批客家族群入墾南仁山區,在群山環繞的凹陷地域,艱辛地砍伐原始林木,整地成為30公頃的水田區,並在周圍挖掘出一條蓄水及排水溝,且設水門調整水位。
1970年代末葉,我參加墾丁國家公園預定區的資源調查及規劃,當時,原本開墾的大約30戶(11甲地)人家都因地處偏遠、交通全靠步行,以及小孩上學困難,而全數遷出,只剩一戶,即林信一村長,夥同其他離開的村民轉賣給他的,大約50頭大小水牛野放。林先生每逢有小牛出生,特定時程抓出去販賣,原始森林內也因為水牛進出,走出了許多牛路,相當程度干擾、破壞了林相。然而,水牛根本不是森林的動物,我在調查森林時,曾經看過一頭水牛的牛角,撞入樹幹中,拔不出來而命喪該地,剩下一堆枯骨及鑲在樹幹中的牛頭骨。
我曾訪談林先生此地的開拓史,他指著30甲水田中殘存的樹幹說:
「……我們一株株樹木砍除、鋸掉,最困難的就是樹頭、樹根的挖除。我們挖到一定程度,再以牛隻繫繩,靠藉獸力,一根根拉出,現在水田中還有一些當年沒得拉光的樹頭……」
也就是說,30甲田地在20世紀前葉之前,徹底是原始森林,而1921年佐佐木舜一曾經記載的南仁湖,是個小小的水溼窪地,在水田區隔條山稜的另一邊,我調查過其植被。
19801981年春,我在南仁山進行最徹底的一草一木地氈調查,而198026月則是內政部委託的資源調查,前者即我的碩士論文。在那一、二年內,我對南仁山區及水田生界瞭如指掌,我遇過水牛陣繞著我示威;我遭遇過虎頭蜂群,數不清的螞蝗鑽進登山鞋、褲管;我被至少兩種毒蛇抗議;我被猴群戲弄;我也遇見在我樣區內,盜伐一株珍貴木烏心石舅的人,他說烏心石舅的木材是最佳砧板之一,那年代的南仁山區,頗有蠻荒的況味。

筆者於1980年底,在南仁山設置的永久樣區。



1980年筆者在南仁山設置永久樣區標誌之一。



筆者在30甲水田地的留影(19806月)。




南仁山30甲水田地的乾季(攝於1980年)。



1981年南仁山林信一先生野放的水牛群。


      我在今之所謂南仁湖的淹水區留過影;今之所謂湖底,有我數不清的足跡。
1984年我到剛掛牌運作不久的墾丁國家公園管理處工作,1985年轉任剛成立的玉山國家公園管理處,負責保育暨解說教育兩課工作。就在此間,一次颱風來襲,南仁山水田區灌溉溝渠的排水口(水尾),被樹幹、枝葉堵塞,滂沱大雨滙聚,水位升高,淹沒30甲水田區,害得林村長家人要進出必須以竹筏橫渡。
然後,他聽從高雄友人的建議,補強排水口,讓水田區長滯成湖,可以經營遊艇覽湖,很有賣點。於是,他真的開始執行,從而觸法。管理處將之法辦。
走法院時期,他有來找我如何解套,我也忘了如何告訴他,後續如何,我已遺忘。
接著,國家公園管理處及營建署聽見各專業不同的主張,由首長召集各專業到南仁山區會勘,我以植物生態專業的角色參與。當時我力陳此區本來即原始森林,堵水後必定改變地下水文系統,且因水位高漲後,必然引發水伐(water-logging,反正一般樹木泡水久了必死,除非原本即水溼生樹種),必有一系列樹木死亡,且後續引發長期的森林變遷。
然而,台北的鳥類專家主張水留著,充當水鳥、候鳥的樂園。而營建署長聽從了鳥專家的意見,其他專家也沒啥反對,只我一人力陳不宜改變大面向生態系自古以來的平衡,且隨後還是會淤積,朝向森林演替。奈何多數決及署長心意已決。
後來,我有次再到南仁山區,果然看見水中、水畔的樹木大量枯死,而無人在乎!
此間,聽說有位什麼專家到了水田淹水區,一時「驚為天人」,回去後好像寫了篇天然湖泊南仁湖之類的狗屁文章吧?加上前此,民間訛稱「南仁湖」大名不逕而傳,加以「專家加持」,完全違反事實的「南仁湖」就一「糊」到如今!
然後,民眾一窩蜂要看「天然湖泊南仁湖」,管理處也「從善如流」,反正埋冤三十餘年的荒謬就這樣「死無對證」!千禧年前後吧?我曾兩次應管理處解說課之邀,前往墾管處為其義工團隊授課,我一再說明「南仁不是湖」,當年處理過林信一「違法案」的公務員應該還有很多人健在啊!何況昔日會勘的,似乎也都還在人世嘛,為何情願讓謊言成真,真是鬼打架的「生態攢家」!
南仁山30甲水田地廢耕後的樣貌,淹水後竟然訛變為「天然湖泊」,真是活見鬼!(攝於1981年)

     
     我曾經寫過、多次講過(上課、演講),奈何這世間一向積非成是。
2018年元月,傳媒報導,「被內政部評選為國家級重要溼地」(註:我只能獨自嘔吐!),南仁山生態保護區內的南仁湖,「學者」發現面臨自然演替陸化趨勢,估計不到25年就會被淤積、填滿,因此,「研究後」墾管處打算「養牛吃草」云云。
唉!真是大水沖倒龍王廟,30多年前的水牛陣即將重現「南仁糊」乎?
19701980年代南仁山水田區及宜蘭潭(註:1921年佐佐木舜一調查、發表的前後年代,對南仁山下方的小池之稱呼),其水溼生植物,乃至19701980年代的水溼生物種,跟現今存在者實乃天差地別。事實上,造成「南仁糊」的颱風雨之後,幾乎消滅了原本存在的溼地物種,之後,進行了30餘年的演替拉鋸與更替。如今,「南仁糊」區的溼生植物淪為平地最常見的溼生雜草李氏禾及舖地黍的天下,我真的只能老淚縱橫!

1985325日拍攝的南仁山水田區,挺水植物顯示水甚淺。




南仁山廢棄水田於1981年的水生植物群落。



1921年佐佐木舜一的調查報告,殆為第一份南仁山區的生態報告,當時他已提及華人入墾及宜蘭潭內有魚,但跟現今的「南仁糊」無關。


  台灣對歷史的健忘或蓄意無知的程度匪夷所思,研究者及官方都硬是這樣,遑論民間大多數人,我又能說什麼?!歐美四、五百年詳實的博物學研究,對每一地區鉅細靡遺登錄完整的全記錄,才從中找尋自然律,也務實地反覆勘校前世今生,也才從中發展經營管理的策略,台灣呢?
一代比一代更無知、更大膽地妄言生態、變態,山林有知,情何以堪?!大量公帑投注在瞎搞、胡搞的糟蹋自然,卻都冠上唬人的生態!如今,又要「評估」、又要「監測」、還要「活體試驗」!幹!該評估的是相關人員的腦袋及其自然的概念吧?!
想到「南仁湖」,不由得讓我聯想到世紀大冤獄的郭瑤琪案!但願陳師孟委員早日為其伸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