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之林（2）】

  陳玉峯

§ 台灣亞熱帶、熱帶的殼斗科大樹

依台灣常態及樹木生理，愈是溫寒地區，或存有乾旱等嚴苛環境的樹木，較具有年度休眠期而樹齡可以是更高，然而，也得看樹種、遺傳差異而定。

卜萊氏（Price）1912年2月13日，在海拔約1,500公尺的阿里山森鐵預定路線的多納站附近，測量了2株長尾栲大樹，一株胸徑2.7公尺；另株竟然高達3.3公尺，這是我所知道的殼斗科的巨無霸，我調查了一輩子從未見過如此的殼斗大樹。又，台灣樹木學泰斗金平亮三（1936）的《台灣樹木誌》大致都會敍述各樹種的最大胸徑，雖然只是其個人經驗。

低海拔地區由於最早開發，得以存在的大樹多與宗教、水源等有關，殼斗科樹種又常因是種植香菇的好材料，難有大樹留存，而且，愈趨近熱帶，樹齡愈低即行死亡，蓋菌類生長亦旺盛、快速之所致。

然而，台灣只是熱帶邊緣，基本上稱不上熱帶。即令所謂典型的熱帶，以我僅只一次的印尼蘇門答臘閃電村（Sandean）勘查，其海拔500—600公尺，大致是東南亞典型龍腦香科熱帶雨林，遞變為殼斗科及樟科的山地雨林林型。若說東南亞「熱帶雨林殼斗科」樹種等用辭，似乎不恰當。

我在閃電村林床上撿到的堅果巨大無比，我撿拾一顆完整的，直徑為5.5公分，我之所見最大的，估計可達7公分！然而我們的行程及目標，讓我無法見識其大樹到底有多大？這是題外話。

 

蘇門答臘閃電村的山地雨林巨大殼斗堅果。

 

之所以先提及殼斗科在低海拔地區似乎很難找到大樹，因為我想先勾勒台灣東南隅的若干生態特徵。

 

§ 浸水營柯Pasania shinsuiensis

2021年1月20日，樹木達人潘富哲老師先是載我們一行四人，先到新化部落的水源區，拜水源保護之賜，就在道路過小橋的正上方不遠，存有一株新化地區可能數一數二的，巨大的浸水營柯。

叫它為「柯」，是台灣最早命名時，將它歸類在柯屬（Pasania），近年來被合併在石櫟屬（Lithocarpus）。我一想到4、50年我採集調查的校力、鬼石櫟（Lithocarpus）堅果，被厚厚密合的殼斗包圍，而一大堆柯屬（Pasania）樹種的殼斗，只是部分承托著堅果，由形態、生態、演化、物種現行分類系統的水平，我毋寧保留40餘年前自己使用的名稱，或一樣承認柯屬的存在。

顧名思義，浸水營柯以浸水營地名命名的，台灣、全世界只狹限一隅的特產種，分佈在南台及恆春半島海拔約300—1,000公尺的低山地區，但是，我過往在南仁山區的地毯調查，並没有它。它在2017年被紅皮書列為瀕危等級，而2015年起，台東林管處開始採種培育；今之網訊，它的堅果一顆售價50元，苗木一株千元。感受上怪怪地。

新化部落水源地乃由東向西的陡坡集水區，小溪流是南北流向，我推測水源處即溪溝，浸水營柯所在的西向坡是其側翼。

富哲與楊國禎教授合力以皮尺丈量，一株浸水營柯的胸徑是91.7公分；最大的一株樹高約25公尺、胸徑約105公分，樹幹上附生大果藤榕、崖薑蕨、鳳蘭、骨碎補、波氏星蕨等，此地海拔約665公尺。

南側另株浸水營柯分3幹，1幹西向橫走再上揚，胸徑分別為58.6，51.6，以及48.4公分。旁側有黃杞4株，朝溪谷地則量愈多；往上則有印度栲、長尾栲、錐果櫟、小西氏石櫟及灰背櫟，其中，一株稍大的印度栲高約22公尺、胸徑約71公分，或說往上，印度栲量多。

我登錄浸水營柯旁的高大九芎正紅葉，林下或下方有水麻、水同木、華八仙、三葉山香圓、呂宋水錦樹、江某、咬人狗、船子草、姑婆芋、山棕、觀音座蓮、冷清草、假毛蕨、九節木、刺杜蜜、水藤、長果木薑子、羊耳蒜、清水鷄屎樹、小錦蘭、南仁五月茶、生根卷柏、裏白瓜馥木、海南厚殼桂、海南實蕨、雙面刺等等，絕大部分都是下坡或溪谷型的元素。

浸水營柯大樹、中樹所在地位於水源保護區，地形上是溪谷的下坡段，最重要的是伴生群以下坡段或近溪谷的物種為最大比例，憑此，我推定浸水營柯是典型低山山系下坡段的物種，水分梯度偏向潮濕的壤土立地指標。

 

小橋橫跨南北流向的溪溝，道路左彎點左側上方最高樹即此地最大的浸水營柯（2021.1.20）。此樹坐東朝西，因此，由西東拍，誤以為是直立樹。

 

 

由南向北拍，這株浸水營柯向西傾斜，樹體上半段傾斜超過60°；樹幹基部傾斜超過35°（2021.1.20；新化部落水源地）。

 

水源保護區（2021.1.20）。

 

同一坡向的九芎高樹葉變色（2021.1.20）。

 

小橋頭前的九芎小樹今年也變色（2021.1.20）。

  

測量這株巨大的、有板根的浸水營柯，胸徑為104.5公分（2021.1.20）。

 

浸水營柯同坡面等高度南側的印度栲（左）與黃杞（右）。

 

  

黃杞（2021.1.20）。

 

三分幹的浸水營柯，胸徑分別為58.6；51.6；48.4公分。

 

楊國禎教授撿拾浸水營柯的落葉，以及落果，排在它灰白的樹幹上。

 

附生在浸水營柯樹幹上的大果藤榕。

 

而依據潘富哲老師約30年的經驗，安朔助矢山南稜，海拔約605公尺處，有株胸周590公分，胸徑約188公分的浸水營柯是極值，如下圖：

 

安朔助矢山南稜的浸水營柯巨木與潘老師（董藹光攝）。

 

浸水營柯的雄花序及殼斗堅果（董藹光攝）。

 

浸水營柯已授粉的果序，隔年成長、成熟（潘富哲攝）。

 

我們勘調林中行路時，潘富哲老師逢機摘起一片浸水營柯的幹基側初生葉片，葉身長達32.2公分、最寬6.6公分，連柄則長達34.4公分（2021.1.20；助矢山）。注意其基部側脈在銜接中肋時，稍微向下彎曲。

【很正常的鮭魚變—〈占星與禪的對話〉旁註】

 陳玉峯

 

我去加油。

加油站常見的流動小販過來，兜售免水洗車打蠟劑。

他鼓足三寸不爛之舌，滿面風霜。

我說：「多少錢一瓶？」；他沒直接回答，還是在示範擦拭及產品多麼好用。

我說：「不用介紹了，我拿一瓶，因為你很辛苦，生活是不容易，加油！」

他動容。他說950元，但我給他一千，他「忘了」找錢。他加送了「微纖維布組」，還有一瓶石臘油。

通常我一年洗不到一次車，從新車開始如此。

我不是不知道網路上該等產品價格天差地別，而他「忘了」找錢也可多重弔詭、多餘解釋，至少他比一堆「新鮭魚」強多了。其實不只新鮭魚「變種」，龐多「異形突變」無一不是社會的產物。

也許可以建議，義務教育學校還常見的「禮義廉恥」四維八德等，隨同「黑」人群全數拆掉，換上「能撈就撈，能混就混」、「沒有最下流，只有更下流」……之類的，罄竹難書。

 

 

當國家領導人拚命「討好網紅」，鮭魚、網渣再「正常」不過的啦？！鮭魚們沒有什麼好罵的，孰令致之？！

我20多年前開始批判3C產品時代的必然現象，但遲至現今老早已過了「批判」的年代了，先前我說的，還會「更爛」2、30年，然後大變革或調整至新時代，或大滅絕。大約五年前，我放棄大學兼課，只把專任做滿。我說現今大學生約2、3成以上，精神上有異狀，因為老師們約4、5成「不正常」，如今又如何？試看「藻礁之亂」，誰是影舞者？「護樹老娘」戰鬥力破表，也是膽戰心驚，因為台灣的「環保人士」一夕之間淪為「中共」同路人。我只能告訴「老娘」：我不信「他們」不會玩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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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邊小販賣玉米。

我停車問怎賣？「三根一百，好吃得不得了」

這類糯米玉米煮好的，西屯黃昏市場標準價2根50元。

小販開始挑，我瞧見他瞬間調換了一根爛爛的甜玉米。

我沒掉頭走，也沒拆穿他。他繼續一臉奸笑，講了一堆好聽的話。

如果我當場拆穿、指責他的不誠實，他會道歉、改變？如果我讓他得逞，他就會繼續耍詐、騙人而「賺了很多錢」？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了然這類人性。相較於一大堆檯面「人物」、政客、網渣如何？

分門別類演繹、討論、反思、教育……如何？

我從年輕時，追著開著車往窗外丟出垃圾者，追了幾公里再把該垃圾包「還」給他；我也曾經砸人家汽車玻璃，只因他倒車撞凹我車卻死不承認，諸如此類事，我可以改變他們？

社會風氣真的因為少數「人格者」而改變了什麼？

近二十年來，整體台灣人的價值觀翻轉了至少三大次，社會更加淪落了嗎？如何評量？誰可朝著「罪人」砸石頭？典範瓦解、價值系統解構之後，神壇上「諸神」跌落，網紅上架之後，可以維持多久？敢露就紅？何時連腸子也翻出來直播？

有沒有「撥亂反正」之事實？30年、50年、各世紀以來，如何？

學生時代我讀族群基因遺傳學，演算著下列題目：

一群代代繁衍的老鼠中，只要出現白老鼠立即將之殺死，請問殺到第幾代，白老鼠基因可以完全清除而永遠不再出現？

有點像是「不確定性原理」或「正則共軛」，你得殺到「n代，n=∞」，還不見得除得盡，只要老鼠族群還存在。

人性的「劣根性」能否根除？

不能，則什麼都不做？做了也沒改變或適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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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話：佛陀、耶穌、阿拉、薩滿問世以來，「善」未曾增加一分；「惡」未曾減少一分。善惡是二元論，兩端點及座標原點是人設定出來的，原點是動態的而無所不在？

人們始終在無窮二元分別識中擺盪，痛苦或快樂、是與非、好與壞、黑與白……，而任誰也知道是連續光譜般，你的座標原點擺放在族群群體共同光譜的時空任一點，殆也決定了你的痛苦或快樂指數，而任何一點，都是流動、變換的不定數。所以佛法要「斷煩惱、了生死」絕非比較、計較分別識中的「程度、等第」，而是擺脫原點，回到能生原點概念（心念）的本體。

我要談所謂的「修持或超越」這類還是在分別識範疇的心念變化，只能在分別識中談，所以我談命與運、人格及自我形成的機制，明確指出從日常生活點點滴滴的選擇，如何形塑人的人格或命運。

要知道人的大腦運作，通常面對愈困難的事物，反而愈不容易「出錯」，因為他必須深思熟慮、聚精會神、設想種種可能及後果，如同下圍棋之揣摩龐大每一步驟的變化。基本上，人腦面對外在刺激，存有兩大模式般的反應，一大類即瞬間感受的立即反應或動作，如同數不清的動物界面臨數不清的臨場機變，在人而言並非「膝蓋反應」，也包括「膝蓋反應」，或謂「情緒」；一大類是控制住當下情緒，不慌不亂、細細釐析因果結構，畢竟人群社會不是曠野的瞬間生死，那些「秒殺」的機率很低。

一個人的人格是大大小小數不清的「選擇」所形塑，通常DNA、情緒的立即性反應，以及累聚的經驗記憶海，也就是大部分的所謂「命」；而所謂的「修持」，就是調控臨場的反應，當然受到主、客觀現場數不清的狀況或條件所左右，很大的一部分在於能否放下「自我」，而做出不斷調整的選擇。改「運」、補「運」是在每個瞬間的「轉念」。「修持與超越」殆如「微積分」，也就是在任何起心動念、一呼一吸之間，做出不斷的選擇與調整。

我只是以簡單、化約的字句平實說，太複雜而周全的論述在當下我能力不足。所謂的「柔軟心」，也是在調整自我的程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