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18日 星期五

【題圖 ──陳來興7.28《喚醒台灣堅毅的靈魂》畫展】


陳玉峯

馬頭山團隊拜訪來興、秀免伉儷(2018.5.5;八卦山)。
  

答應秀免姊為來興兄2018728日,假台中大墩文化中心展出的畫作題名之後,也許因為雜事稍多,我竟然就忘了。直到52日秀免姊再度提醒後,才想到大概不能再拖了。這是因為我對來興兄嫂的自在,已經接近莊子的「渾然我忘」!
56日中午,挪出半個小時,端詳著每一張A4紙張列印的9張畫,我就不假思索地「命名」。然而,有大約8幅畫作,我實在「無感」,卡在那邊,於是,就採取上帝丟骰子的方式,青菜啦!
61幅畫作題完「名稱」後,我Line給藝評的朋友,他回說:很好啊!我想陳來興會同意你的「再創作」,然後再加句:
「有些藝術家的作品根本不命名的,頂多只標『作品一』、『作品二』……;其實我都不太看名稱的,當然有時名稱會透露出些微訊息,有時互文效果也是另一種表現。」
哈!罵人不必帶髒字,但是我也因此而放心。
在此,我舉幾幅畫作,加上我的「命名」,算是陳來興台中畫展的側面廣告。
1.      傳統的背後
正經八百的貴婦翹腿端坐在藤椅上。藤椅算是台灣人家的太師椅。貴婦一臉嚴肅,夥同華服、藤椅細緻橫線條張顯的穩重,呈現體制的另類象徵。有趣的是,貴婦的右後方,卻不搭調地站著一位打赤膊的男人,於是,意象出來了:貴婦、體制背後,其實是一種赤裸裸的父權結構罷了,因此,我題為「傳統的背後」。
 
2.      幹!
這幅畫其實完全不必講解,即可代表戒嚴38年下的台灣人。西瓜皮髮型、戴口罩、怒眉凶眼的男子,任憑人解釋。你可以說「滿肚子大便」,或是身軀其實是把「殺豬刀」,頭頂邊卻有把梳理門面的梳子,如同戒嚴(法)。
我本來想題:戒嚴,但戒嚴是外來強制的暴力,不如站在台灣主體的角度,直接「幹!」較暢快。
 
3.      政客咧講三小?
陳來興、林秀免伉儷一輩子跟隨「教師聯盟」、林義雄先生走街頭抗爭,和平、理性、慈愛。這張畫作可能是隊伍休憩的寫生,或是特定制服團體的集體行動,直接問秀免姊就有「正確」的答案。
然而我不問,因為這批人物明明單純得要死,卻流露出有些錯愕或怪異的氛圍,所以我把它視為聆聽同一陣線的政客在演講,卻聽出了不對勁,如同現今執政的政客。
因此,題為:政客咧講三小?!
 
4.      暴政的告白
陳來興的政治控訴畫作太多了,從街頭、美麗島大審、鄭南榕、詹益樺、林義雄、林雙不……,相當於台灣民主化的進程。
這次畫展中,由於集中在特定的人物畫,所以這張鎮暴部隊的施暴,大概是用來串連歷史背景的。
 
5.      我是不是我的我
典出聖經。陳來興的這張自畫像顯然很年輕。赤誠、厚重,許給世代與台灣的希望。這幅自我的告白,直訴來興仔一生的一致性。
 
6.      我的祖國
從教師聯盟到人民作主,陳來興、林秀免從覺悟到篤志的一生,單純的意念、意志與信仰,從來都是主體台灣的健康、正常國家。這次畫展既然將總題訂名為《喚醒台灣堅毅的靈魂》,如果是我規劃者,我會將此畫列為主軸,因為它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台灣心。
畫中人是不是特定的一個人不重要,而是那股純潔、正直、樸素、和平而溫柔卻剛毅的象徵。
看見這幅畫,我腦海中立即迴盪出〈芬蘭頌〉、〈我的祖國〉的旋律。
 
7.      哇!靠爸啊!
一齣戲不能沒有配角、丑角。這次畫展總得也有詼諧的成分。無論來興這幅畫原意象為何,我逕自賦予憂鬱中的陶侃,否則我擔憂太過沉重,不符合現今社會風氣的淺薄與輕率。下兩幅也是。
 
8.      恁爸
也是我刻意的下標。兩少年一交叉雙臂;一枕頭後,身體語言的意象不喻自明,延展下來就是「恁爸」!
這幅少年囝仔讓我想起來興與我的初中時代。而背景的氛圍,像極了鄉下地區50年代的校園。
 
9.      恁祖媽
來興仔一生畫人物中,畫最多的,就是太太,也是情人兼慈母的秀免姊。如果將金童、玉女定義為純潔的象徵(事實上不是),毫無疑問,來興、秀免伉儷永遠是高齡的「金童、玉女」對。我一輩子沒看過超棉絮柔軟性格如秀免姊,我很想看秀免姊「生氣」的樣子,這只有來興兄有機會看到,我只好以此畫想像之。

10.  睥睨
來興仔畫出了太多聖潔的秀免姊,我都沒引介,因為最好保留給讀者逕自品味去。在此,我只引些趣味性的。以下,純屬虛構:
有次,來興仔童心大發做錯事(養死了一隻小牛),秀免嫂坐在太師椅,準備聽取來興仔的解釋。來興仔還在五四三地閃爍其詞,秀免嫂的表情就是此畫。本來我想題為:「你的皮得張卡緊咧!」。

11.  你能讀我心?
來興仔畫模特兒年代的作品之一。這幅畫的張力不在女體,而在剛毅的身影,暗寓著肉身之上的內心世界,只浮映在整幅畫的小小比例。
在畫展之前,我只能隨意列舉以上,而此次展覽,代表陳來興一生回顧的一部分。他強烈表現主義的鑿痕,將在此次畫展中震撼人心。我還是處於高中年代對藝術的看法:好的藝術作品,足以反映時代的夢魘與希望,呈現普世人性深沉的節理。是為展引。

2018年5月17日 星期四

【來興仔畫作的「命名」】


陳玉峯  
運送我心目中的那幅「台灣聖母像」到和美的畫室後,秀免姊有點兒欲語還休地,希望我可以為來興兄在728日,假台中市大墩文化中心展出的畫作「命名」。

2018422日,我到來興仔的畫室拿回這張祼女圖,秀免嫂正在擦拭畫框的灰塵(和美)。
2018422日,我又光顧來興兄嫂在和美的畫室。這天,我告訴他們:我們在一起的最大特徵就是自在,近乎絕對自由的言行,而了無多餘的心念。我可以像白癡,可以有感而發而毫無遮攔與禁忌。
秀免姊想要我題畫作之名,我隨口答允後才想到:喔!這可是「嚴肅」的工作吔!我對藝術狗屁不通,對台灣畫壇一無所知,做人又毫無「規矩」,只是因為對來興兄嫂有種世間少有的親切,我就貿然接受?然而,我看來興兄作畫不就一念之純,但憑直覺揮灑,「好與壞」不就端視其裸真爆發與手觸的合一程度嗎?我當然可以與之應對。
所以我說,讓我隨便挑幅稍有「感應」的畫帶回去,培養些微氛圍。
於是繞著畫室一周,我選了一張「裸女畫」,是1990年的作品,也看到他櫃子上的一尊觀音雕像,順便帶回來。
我之所以選這張看著模特兒畫出的裸女圖,並不是因為它「出色」,而是有點兒感覺到當初畫家的「意象」。
(叔本華的)意志。

這幅畫的線條、色塊很單純,主題的裸女在窗旁側坐,雙腿及連地椅的色系相同,只是往下愈厚重而已,不成比例的身體側坐,左手臂加深顏色,大致平行於開窗,只不過是用來建構立體感。誇張的脖子猶如手臂,托起天真無邪的頭臉。
我認為來興仔畫完裸女後,靈機一動,在左後方上補一男子,也是無邪卻無舉足輕重地,仰望著裸女。
於是,有趣的意象出現了,我斷定這是來興仔先前讀過叔本華《意志和表象之世界(The World as Will and Representation)》,潛意識或無意識的情況下,將人只不過是被種族繁衍的意志所欺騙的概念,從畫筆下迸發,成就了這幅小畫。
所以此畫我題名為:(叔本華的)意志。
我舉此例用以說明我要為來興的畫作「命名」的原則或依據,也就是如同文學所謂意識流的寫意中,隨順而接受每張畫作與「我」的際遇,或予我的意象。
如此方式當然不是理性或秩序的表現,因為來興仔的畫從來就不是理性與秩序,而是整個人與某一場域的交會中,他的意識最直接的激盪下,直白流瀉而出,而他自己也不見得講得出所以然。
來興仔是纖細而始終蕩漾在他的直覺、意識海中,這是他作畫的本質。而本質中的正義感或社會良知驅使他,朝向政治的不公不義、鄉土或社會生活型的急遽變遷,以及他的生活環境(人、事、時、地、物)帶給他的意象反映,三大面向作畫去。
他以他自心為最大的畫布,選取逢機的場景作呈現。他常常當然地反映出時代集體的夢魘、吶喊及單純之愛的控訴,而創作的表象,正是西方的「表現主義」。
來興仔在台東延平布農農場,他20年前的畫作(2018.4.23)。

雖然來興仔年長我4歲,但我們接受時代的氛圍、西方思潮等雷同,在生活、工作內涵上即令天差地別,台灣主體自覺則是地下水連通管,更且,在自由率性的性格上,我們似乎頗為接近,至少在看穿所謂藝文界,或沽名釣譽的偽君子面向,我們幾乎是全然一致,所以我敢寫他。
而藉此機會,我要附加說明意識流動或靈動的註解。
長期以來的經驗、感悟,特別是十餘年來我較偏向台灣禪門的摸索,我傾向於認為人從在娘胎中,即開始接受環境資訊。出生後,隨著成長及全方位閱、聽、聞、身受、意動或思考,隨時隨地都有龐雜的任何影像、符號或複雜的資訊進入意識海中。而能夠思考、明顯記憶或可以表達的部分或比例,則微乎其微。
換句話說,除了有感、可受或起心動念的腦波活動每天高達78萬次之外,其實另有更龐雜到無以復加的訊號是「無意識」地進入人腦或心海。那些不為「己知」的訊息,一樣構成或總成「自我」的要素,甚至於從來都在左右著人的思維、行為與夢境。
隱形的認知、非認知儲存在腦海、在心房、在皮膚、在內臟、在全身軀,而且,以不明所以然的未知途徑,影響著每一個人的生前死後,更不用說呼與吸之間。
這些成分或元素,或無名無知的訊息與運作,其實正是「直覺」的機制,也是「第六感」、「第七感」或「靈覺」的來源之一。有些人在特殊的狀況下,可以說出他的「前世」或「來生」,我認為也是這些「未知識」的作用(但也有可能性是超越所述這些)。
來興仔收藏的觀音雕像很本土。
我要解讀宇宙現象,或本文所述的,為來興仔畫作「命名」的,也就是我個人歷來、將來的認知與非認知的,籠統稱之為「直覺」的東西。
因為似乎罕有人明述,在此我多事地記上一筆。佛教所謂「因緣」,是因為語言、文字、思考難以盡意的這些東西的作用吧?
此外,我從來興仔畫室拿回來的觀音木雕像,其實也是此類的隱形心音、心力的象徵,而且是台灣人集體的、具足普世性的象徵。
這尊觀音很是「本土化」。它是由象牙木或烏心石的心材所雕刻。它的身材也不成「正常」的比例,不妨看成另類「表現主義」的手法。人人自為一尊最真實自在的觀「音」。
這尊觀音以及來興兄的裸女畫,根性是一,而有種種差別相,只緣分別識使然。
現在,我來「玩」一下「改畫」或「改相」。
我利用畫框玻璃的反光,帶進天窗下的詼諧,變成男生拜觀音:
 
而局部的雕像可成莊嚴相:
 
換個角度,觀音在洗衣:
 
諾!我就是以此手法,為來興仔的畫作「命名」。

2018年5月16日 星期三

【 第二次?】

陳玉峯


耗損在龐大的無謂有多少?


遠在1980年代,921大地震都還未發生,我名字的「峯」就因中文電腦造字的理由,大崩塌,山頭掉下來而成「峰」!從此,我「苦頭」不斷,困擾了數十年,整個國家公文系統、金融系統……的電腦始終老死不調,就連戶政也還一度認為「我」是冒名頂替,難怪我「名中被注定」,永不出「頭」。
今天我在郵局,如同太多行業排隊、領單(掛號),等了快要半個小時,輪到叫號我,我要存2張一千元的稿費。
磨蹭了一會兒,辦事員說:你這個「峰」跟存簿的「峯」不同,無法存。我說幾十年來都這樣,都是試存後也沒退件啊!辦事員說:不行,退件了,會罰我們錢。她將票退給我的瞬間,我當下將支票撕掉。
試想,我還要寫掛號信退回支票給原發單位,他們再寄回來(奇怪咧,明明可以直接轉帳),萬一我不在家,又得到郵局排隊領信函,然後,再排隊存一次!來來回回,我得花費多少時間?
生命耗費這樣的烏龍多少次?不要了吧!不是我不尊重「體制遊戲規則」,更不是「錢」的問題。若說錢,加減乘除,比一般工讀生還不如。
之前,還有稿費三百塊,等等,真是玩弄「讀書人」的「黑色幽默」?
我思考的是,整個社會、國家在所謂現代化的過程中,耗損在龐大的無謂有多少?這等社會成本如何估算?當然,它也有社會功能,例如1980年代,我參觀榮民印刷廠,經理指著精巧進口的折紙機跟我說:「這台耗費鉅資的機器我們不能使用,因為折紙我們得僱請大量榮民來工作,配合政策!」,至於民間呢?可能也有難以計數的「功能性損耗」吧?否則太多人沒事做也會發生問題?
我在調查民間宗教時,發現2009年台灣多生出了一尊「神明」叫做「千年睡仙」,他呼籲世人「無聊、沒事就去睡覺,就不會做壞事!」,不無「偏理」啊。
之前,我寫了一篇〈評鑑〉,駁斥現今大學功利計量主義,如何無聊地導人以雀兒肚腸,用以完遂政治操控菁英的手段。我到該校參加他們的人評會,聽著「待宰羔羊」的同系的年輕系主任,惡質地「誘導委員」「痛下」殺手,配合鬥爭成性的院長,十幾個大學「菁英」,費時半天,硬是要「當掉」一位可憐的副教授所謂的「評鑑(量)」!他們玩著「黨國時代」設計出來的把戲,貓捉到老鼠之後,戲謔捉放曹。喔!那種嘴臉──,甭提了。
我當場簡述這套統治術的荒謬,我明知道結局。
這位「可憐的」副教授明年退休。第一次院評(我參與)投票,沒有結果,該院又來函通知第二次投票。我問能否在當天非開會時段去投票?對方打官腔否定!他們「當權派」當然會耍此小道,我只是故意提問。結果,「可憐的」副教授真的可憐囉!這是一種人格侮辱,以齷齪的體制,侮辱了「當權勝利者」,而他們還沾沾自喜!
該校院來函催促我要領出席費、差旅費,我拒絕。這種錢領了,臭腥好一陣子。請問全國諸如此類的例行行政「浪費」的納稅錢有多少?!
人性如此?制度必要之惡?唉!娑婆世界,堪忍、堪忍!
每次我參加什麼「碗糕會」,只要我講真話,就會引來一陣錯愕或「震撼」,我要走人時故意說:「你們只會找我這一次而已!」,通常追出來跟我說:「不會,不會,下次一定會再找你來!」的人或單位,數十年迄今的經驗,從來沒找我第二次。

2018年5月15日 星期二

【國殤】


陳玉峯
被伐除的柳杉(54年)。

柳杉人造林。

拙文〈《前進》與〈哀歌〉〉文中有句:「誰人還記得葛樂禮颱風?」,楊國禎教授看了後,傳來了:
「我記得葛樂禮颱風。
1959年的八七水災、1960年的八一水災的大災變之後,政府築成了號稱東亞最大的多用途多功能的石門水庫,期盼成為社會發展的火車頭。但1963年的葛樂禮颱風差點讓石門水庫潰堤,震驚了當時的國民政府與美國。
展開了一系列檢討之後,將石門水庫集水區劃為保安林,強硬的迫使拉拉山區的檜木林砍伐停止,提出了達觀山自然保護區進行森林遊樂(拉拉山森林遊樂區),檜木美林呈現在國人眼前。也迫使了棲蘭山區的雪山北稜以稜線為界,西面的大漢溪石門水庫集水區列入保安林而禁伐,形成100號棲蘭林道在雪山北稜東邊的蘭陽溪側幾乎全面砍光,西邊開好的130160林道無用武之地,保留下碩果僅存最大片的檜木美林。
也迫使國民政府在反攻無望及美援下,開始全面性的植樹造林,綠化台灣。目前海拔500公尺以上胸徑約在40-50公分左右的柳杉人工林,幾乎都是當時的系列造林。
也導致了19982000年連續三年,老師在台北街頭進行的搶救棲蘭山檜木林的森林抗暴大遊行,以及現在號稱處理老熟柳杉人工林的重啟伐木聲浪。」
此殆即「拋磚引玉」的效應吧?!我寫了一輩子的山林自然保育,不是我不願持續寫,而是代代落差代代淺,社會氛圍已然隨著「告別悲情」而「拋棄歷史」矣!現在要的是童話新詮、科技搞怪,拿雞皮狗蒜雕花,不興史觀結構智慧,也不能說它「商女不知亡國恨」,又不是商女亡的國或亡國的。
看了楊老師的念茲在茲,我只註記一筆:
日治時代,摧毀低海拔最大面積的原始林,改植相思樹;國府治台,變更中海拔最大面積的原始林,改種柳杉!
這是20世紀,台灣生態保育最最劇烈亡種滅族的屠殺行為,卻都是政治、政策的「德政」!
我一輩子寫了很多結構性的大議題,幾乎從來沒人相應,因為少數有權力的人裝做看不懂;多數有權力的人,真的看不懂。

2018年5月13日 星期日

【世代】


陳玉峯

左、右、後方鄰居都跟我家的樹木「不共戴天」,無所不用其極地,想盡辦法剪頭、截肢、削頰我家的樹,門口的行道樹也一樣,曾經還被「報官」會勘,終於裁定我家的樹根並無侵犯到隔壁的領土。
我家植物被迫害史,罄竹難書,不提也罷。
然而,每逢夏季,家門口的大樹的確會引來「麻煩」。因為開車族累了,總是賴在門口避蔭;早晨還有人在門口做體操。
許多年前,有陣子每逢午後,就會有一部賣菜的小貨車停在我家門口。在榕樹及楓香的樹蔭下,一對父子攤鋪馬糞紙板,席地午睡。有時,唸國中的兒子還會在地上寫功課。
家門口的榕樹與楓香。

      有回,兒子指著我家院中的腳踏車指指點點,好像渴盼父親能買部給他,父親吆斥應付。
我下樓跟他們寒暄幾句,陳月霞將那部腳踏車送給男孩。
之後,父子再來午休了兩三次。接著,就消失了。
事隔多年。
今天午後,同樣的貨車停在門口,一個男人舖著紙板,弓身側睡。
我知道,小男孩不可能再在地上寫功課了。
睡在樹蔭下厚紙板上的男人。

2018年春,黑冠麻鷺媽媽在我書房外的欄杆上,嘀咕了好一陣子,然後,在大榕樹枝幹間,築了個粗糙的巢。
我先是找不到巢位,後來,從馬路上一灘灘白色的鳥大便處垂直上眺,看見了一隻醜醜大大的小麻鷺。鳥媽靜靜地來回哺育。
510日,小麻鷺還在巢中。而59日大雨淋漓。510日我拍下馬路上即將隨雨水、車輪輾散、消失的,世代傳承的遺跡。
黑冠麻鷺。

鳥媽。
黑冠麻鷺巢下的鳥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