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我央請鑾芙先生帶我前往李前輩故居遺址處,車路邊的南向山坡上。
我盡可能叩問此地的一切,錄影了3段,並自各種角度拍攝。
李鑾芙先生指著已消失的李岳勳前輩故居(2016.9.26;坔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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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地,李鑾芙先生解說在平整的茶園階地,過去存在一排杉木建築的房舍,計有連接的5、6間,後方為杉木林,前階下有桂竹林叢,房舍大抵如同他現今住家的形式。
「他有一小弟住在這裏的時候,我曾經過來做伴,住了一陣子。」鑾芙先生說。
我試著從童玩到種種面向探問,鑾芙先生總以「嘸什麼」來回答,我得自己問天、問地、問草、問樹,才能問出往日情懷。
筆者以李前輩著作奠祭李前輩故居(2016.9.26;坔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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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別李鑾芙家人之後,獨自再來李前輩家園的故址。我拿出前輩著作《梅山鄉的全貌》影本,置放在茶灌叢被採茶后的平整樹冠上,倒出半杯茶水向屋址祭拜:「李前輩,我來此向您致敬,感恩您的啟發與提携!希望往後您常在我身旁指點迷津。這片天地孕育出窺破台灣數百年迷津的您,您更自此地走向東瀛,觀進普世人性的奧蘊,航向千風之歌!改日我會再來探望您,但願您多加護持我台灣文化、台灣精神、台灣性靈的更加精進!阿彌陀佛!」
祭禱中,我身起了幾陣毛孔緊縮,我知道李前輩回應了我,這是我心念流轉的自證真,在內不在外,而屬靈者無內無外,端視叩靈者自性真誠的無住無念!「心誠則靈;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等等形容,是無能表達的一類形容詞或自我催化。
李前輩故居面對瑞里山(幼葉林山)(2016.9.26;坔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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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觀看此間天地。故址屬緩坡中上段,下方為竹坑溪上游溪谷,溪水自左側谷頭鞍向右(西)流,幼葉林(瑞里)山勢向左(東)急速下傾,動、靜逆勢交叉,且較高聳的幼葉林山,橫屏式地阻擋了屋前視野,出生且居住在此地的生靈運勢,勢必峯迴路轉啊!
世間語言承載或反映的,不過是心識流變的影像。換個角度說,在我集中念頭向前輩示意時,我的念力產生自我投射,前輩的靈性與我的自我投射合一,事實上,全然是我心的波動或能量之所致,而無法說是前輩的靈,因為在生界的世界,除非活人自行接引,彼界無法跨越,反之亦然。
前輩故址茶園上方有叢多分幹的台灣櫸木、檳榔及竹叢,下方一株類似紅楠狀的香楠,估計都是家園拆除後再栽植或自行長出者。也就是說,李氏家園只成一記憶空間,再沒幾年也將消逝。神聖時空只能在文化精神中再現,而非具象物質。
前輩故址門前右側,順著谷地西去,我想像著少年前輩目送夕陽的心境;東側跨過哈里味的溪谷,有著看不見的小塔山及塔山,籠罩在化不開的雲霧之中。
雖然9月26日這天,除了幼葉林山大片孟宗竹林尚可辨識之外,我只「看見」前輩小學生的身影,走向溪谷,翻上幼葉林山東稜,赤著腳,背著某種夢想與理念,到達生毛樹分教場,吸吮人文的露珠。
§海鼠山、三遷等坔埔地區制高點
李鑾芙先生指著被雲霧籠罩的大、小塔山(2016.9.26;坔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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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看看李前輩為何念念不忘大、小塔山,起因於8月27日首度訪談孟翰先生時,他提及李前輩生前交代,往生後要火化,將其骨灰灑在大、小塔山山腳。
「他最愛的就是大小塔山,他有去過,《阿里絕色》那本書(註:1975年出版;1977年新版)有他寫的多篇報導……」孟翰先生強調。
然而,除了踏勘、報導之外,我認為童年的印痕或許更是關鍵,但這只是我的直覺或臆想,因此,我央請鑾芙先生帶路、我開車,我要在坔埔山區看大、小塔山,雖然明知9月26日我看不見明確的山頭。
圖中上部位有如金字塔型的三遷山,徹底淪為茶園(2016.9.26;坔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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鑾芙先生先是指示著產業道路多迂迴,經休閒木屋的早期民宿,在某一山崖側,遠眺雲霧迷漫中的塔山,真箇雲深不知處,也下瞰瑞峯村所屬的,圓鈍金字塔形的「三遷山」(標高1,080公尺),其造形工整得甚是吸睛,而徹底被闢成茶園。
然後,我們轉往海鼠山(1,311公尺)制高點的涼亭上。這裡,相當於瑞峯天眼,照見四面八方;這裡,最醒眼的便是草嶺歷史的崩塌地,多次形成堰塞湖的移山倒海。我在921大地震之後,曾經在新形成的堰塞湖區調查,口訪從草嶺堀坔山幾十戶人家隨著地層大滑動,下衝清水溪底,再上衝倒交山,轟隆奔洩了大約2公里餘,數不清的屋舍殘骸,從雲林縣猛然「落籍」嘉義縣梅山鄉的瑞峯村,葬身者不說,倖存者也逼出精神錯亂的不幸!
我從海鼠山頂北眺對岸的乾坤大挪移,數大的猙獰,揣模著此一大地滑在山體地質的奧秘。
而地體固然有其前世物質堆聚的本質,造山運動或板塊走動的推移力道,也有其絕妙的輻湊,最讓我嘖嘖稱奇的是,歷來似乎並無獲致應有的重視,如同古老的瘡疤習以為常,不想去攪動說不出的秘密,一切推諉給「天災」,才能藏得住人文的奧秘。
純樸素人的鑾芙先生在此一涼亭內告訴我,他的名字是由日本名的諧音「浪槳」,改成中文字而來,「庒內只有一個人會寫而已!」。而關於李前輩的故事,我似乎再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我們下山頭,繞回他的百年杉仔茨。
轉進門庭前,鑾芙先生指著兒子的製茶廠門口招牌「戴雲茶場」說:
「『戴雲茶場』是堂兄李岳勳命名的,因為好茶的生育地經常是雲霧籠罩,戴上雲霧滋長的意思。」
其實不止於此,李前輩是將坔埔東南方約2公里餘外的「戴雲山(標高1,634公尺)」轉用命名,而今之地圖則登錄「戴雲山」。戴雲或雲戴,名、實皆同一。
有趣的是,對堂兄並無太大好感的鑾芙先生,對自家生計繫賴的茶場門面,還是冠上李前輩的命名,可見知識的「魔力」凌駕於個人感受之上。
戴雲製茶廠是李前輩所命名(2016.9.26;坔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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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鼠山頂的鑾芙先生(2016.9.26;坔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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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坔埔李鑾芙先生家人(2016.9.26;坔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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