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當環團開始行禮如儀辦活動,且從來消極、後手處理黨國、資本主義製造罪惡的抗爭之際,而走上表面化的「協調公聽」的窠臼時,本質、精神與實質行動殆已走進「老賊」行列,或如同絕大多數台灣立案的「公益組織」七萬多個,「做好事、存好心」,或說「有良心地做錯事;善意地做壞事」,如果他們不尋求結構、根源、因果的改變的話;也如同麻醉舊時代貧苦弱勢廣大同胞,坐收十方善款的所謂宗教鉅大山頭,事實上大抵是專制強權的打手與走狗!
千禧年前後,我目睹老輩環運人士,包括我的老師們的行徑,也反思自己對待學生、下輩人的行為,清楚我該轉進,因而2006年淡出所謂的「名嘴」、第一線,且在2007年下半葉辭離教職,潛心另一大區塊─宗教哲學的學習、勘旅,更在2014年元旦,斷然決定不再主動連繫自己所培育出的壯年世代,因為一旦追求理想、浪漫開始打折扣,或太聰明、太世故地去追求名利之際,我只能遠遠地祝福。
2007年我決定辭職後,給自己一生的總評:一無是處,面目可憎,一肚子不合時宜。因為我受不了掌握了一點點資源,或所謂名位,就開始墮落、老化,我寧可「自我放逐」,也不必隨波逐流。
到了2013年,目睹若干宗教、環運人士的淪落已屆不堪的地步,不僅倒向各現實山頭,更搭上促統行列,坦白說,我很沒「修養」地憤怒與不屑;又看到爛政權圈養的環保署長、國科會主委等等「貴族」,不斷重覆製造橫行半個世紀的謊話「環保與經濟的衝突」,而從來昧著良知,不斷賺進骯髒錢的資本惡棍加以推波助瀾,且馬鹿茸偽總統全面將國土開發大開放、環保或保育法規大鬆綁之際,我一直在思考包括恐怖主義的行徑是該進行矣!
另一方面,2014年3月18日學運起義,打進立法院,當我的更年輕的學生自立院傳來訊息時,我高興得淚流滿面,我回給她的第一句話:「這樣才像個人!」台灣數十年的變遷,總算出現了真正改造的契機了!事實上諸如黑島青等學運團體,殆是發源於法國大革命以降的人類思潮,到了後現代以降,更蛻變為檢討現代代議民主制度的,各國的反思新力量。以日本而言,這類的年輕人後來的轉向大致有三大類:其一,被延攔入閣或從政,如同台灣在20世紀的環運人士被「招安」;其二,轉變成「赤軍連」,堅持劇烈的抗爭與組織;其三,走向廣義宗教或人道主義之「無國界醫療服務」,或選擇自力更生、自我放逐的反社會、無政府主義。
而該反省的是,大約30年的環境運動,試問新血輪、新世代何在?原本環運人士本來就是走在時代前端,為何到了21世紀卻是有氣無力、自我設限?多只在「體制內」徘徊、消極因應?已經將近淪為「老賊」的筆者,毋寧選擇「犯眾怒」,也不須要唯唯諾諾講些言不及義的應景話。
值此環團年度盛會之際,主辦單位執事邀請筆者寫篇序文,我以當「老賊」為恥,但30年我們沒能解決的價值觀改變的議題,我還是得舊話重提:KMT政權製造了半個世紀「環保與經濟的衝突」的鬼話,基本上是建立在台灣不是家的反認同情結之上!從經濟學、生態學原理出發,環保與經濟本來就是「一家」,一體兩面的同一件事,是資本家、特權者賺多少的問題,是這代人與世代子孫權益的分配問題,是欲望與良知比例原則的問題,從來不是環保與經濟存有衝突的問題。對一個從來不是問題的假問題不斷渲染、加工加料,只是邪魔為維持自身利益的污穢與造謠。
全世界那一家工廠純粹是因做環保而倒閉、關廠?拚命要求謀求環保與經濟「兼顧」、「找尋平衡點」、「如何兩全」的研究、規劃,都是「精緻的愚蠢」、「假面善、底層惡」、「背德者的走狗」!環保本來就是經濟發展的基礎,基本成本之一,念頭一轉,邪見與無謂無明立消,19、20世紀資本主義、帝國主義的惡業未消除,21世紀還加碼,整個地球生界怎可能有光明、健康的未來?!
20多年前我罵特權「台灣人」投資1塊錢,想賺進1千元、1萬元、數十百萬元,只賺幾成、幾叭就算「划不來」,當時正是產業東移、南進、西進的時代,如今呢?!台灣進步了?那一件污染事件釜底抽薪、徹底解決?當今全國各式各樣海洋放流水,才是我最最擔憂的問題之一,打死我也不可能相信台灣的海洋放流水,而國土保安、核電及核廢議題,幾個老舊單位如林務局、林試所、水土保持機構、台電、原委會等等,早該裁撤、重組,我們卻聽任腐爛政客、公職繼續包庇、政策綁樁、買票。凡此,族繁不及備載。
我肯定、感恩環保界人士歷來所有的努力與付出,而面對體制之惡以及人性弱點,自己亦長年內咎,且始終在人才培育打拚。往後幾年,如果我再不能喚醒更多年輕世代扭轉世紀之惡,我將選擇自殺謝罪。當然,我必須有舞台可以發揮啊!
不敢寄語、期待別人,但願環保界仁人志士大家互勉,再加把勁吧!祝福大家!
本文原載於民報:一位環團「老賊」寫給後進的麻辣文 2014-04-26「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