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願日本長崎、廣島爆炸的那兩顆原子彈落在台灣,至少我們還有機會重生,也不願核四建廠,讓我們的世代子孫無法翻身啊!……」~
~「已經花了近三千億元,也快蓋好了,所以我們就得接受核四廠?你叫小孩去買汽水,他誤買了一瓶農藥回來,你也要喝下去嗎?錯誤的政策就得縮手啊,你不該一錯再錯吧!」~
~「要全國公投決定核四可以,但公投題目必須明訂配套,贊成核四續建人口比例最高的縣市或地區,就得接受核廢料的永久貯放!否則,拜託你手下留情啊!」~
~反核2、30年的楊貴英女士說:「自然界動物都懂得保護牠們的下一代,身為萬物之靈人類的我們,為什麼不去捍衛子子孫孫?遑論去殘害世代的未來!出來做一件可以向子孫交代的事吧!」~
…… (2013.10.1 貢寮訪談)
趨車來回434.4公里,2013年10月1日我從台中到東北角福隆,訪談「反核自救會」第二、三代,也算耆老的楊貴英、吳玉華、林明生、簡定英及吳文樟大德,聆聽他們數十年來,在不義霸權凌虐下,反核的滄桑與悲辛。他們謙稱自己沒讀書、不識字,自救會成立25年來,似乎也不曾留下充分的檔案紀錄;現任與前任會長的交接,只憑兩張嘴巴與耳朵,他們樸素得連素人也無法形容。然而,當他們輕描淡寫反核史,平寧的話語時而雷霆萬鈞,重重撞擊在我心田,以致於我放棄原本想要進行的口述歷史研究,只像是「白首宮女話從前」旁側的梧桐樹,在蕭瑟秋風中,偶而掉落幾張枯乾的落葉,鏗鏗然呼應天籟、地籟、人籟俱寂的冷凝與百年孤寂。
我三十餘年山林救贖的經歷,夥同他們嘔心瀝血的鄉土捍衛如出一轍,沒有「一石激起千重浪」的慷慨激越,也非相濡以沫的扶持、自憐,他們都是我的兄弟姊妹,母親的名喚台灣!
前引幾段話,我感同身受其背景與過程的辛酸,然而,本文不擬以過往從事口述史的方式撰寫,只以較散漫的隨筆,與朋友們分享點滴。
§三十三年時光逆旅
10月1日早上10時我從台中出發,經一高、62快速路,接台2,抵達核四廠區費時約2個半鐘頭。從台2-74K以降,熟悉的濱海地景一一撲面而來。這條公路蜿蜒迤邐、高低曲折、上下起伏,而砂頁岩互層,堆疊出一座座雄渾地壘,色調溫暖且莊嚴。從右上斜切下海的稜線,俐落地切割天際分界線,乃至跌落龍宮之餘,還冒出奇岩怪石,號稱南雅觀景區。而天候屬於終年多雨潤濕,故而林木亙古蔥籠翠綠,但海風凌厲,被修整成為灌叢矮林。
33年前(1980),我以半年時程頻繁進出鹽寮地區,在核四廠預定地約4.4平方公里的範圍內,調查了百餘個樣區,區分數十個植物社會。諷刺的是,當年原委會及台電委託的「生態調查」,只以剷除植被殆盡收場,好似我去登錄千千萬萬死刑犯的姓名、家族、族群等,然後,交由台電集體屠殺!
數十年山林生涯,屢屢我感嘆台灣山林老得比我快,不斷地見證綠色長城的淪亡。1、20年前我說我是台灣土地生界的驗屍官、台灣殯儀館館長!我從不斷感嘆,走到無感麻痺,就像漸次增大電壓電擊實驗的狗兒,超過了臨界值之後,不管多麼強烈的電擊,狗兒一動也不動,是謂「習得性的無助感」!而貢寮人呢?他們承受30餘年的國家暴力,我要訪談的,不就是煉獄下,普世人性的舍利?
1980年,台電開始徵收貢寮的土地,規劃建廠。1988年3月7日貢寮鄉成立反核自救會,在地抗爭,赴台北陳情、抗議、遊行、公聽……,走街頭從全盛時期的36部大型遊覽車,到最低迷時期的2個人,這2個一位叫良知,另位叫世代公義!他們不屈不撓,前仆後繼,包括多位已經作古的前輩,以及現今10月10日出殯的廖明雄先生。
§覺醒後的不歸路
我準時抵達邀訪地,福隆龜壽谷街,吳會長、貴英姐等五人陸續到來。
攤開旨意,貴英姐侃侃而談她個人反核的緣起:
「1979年美國三哩島、1986年前蘇聯車諾堡核變之後,台灣社會開始論議核電問題。張國龍教授下鄉,在澳底仁和宮辦說明會,我初受啟蒙,且當時適逢我遭遇大車禍,對世事無常也起了反思。我認知到核電、核廢威脅到整個生態系的問題,我是人,人是動物之一;我有結婚,繁衍了下一代。動物都懂得保護牠們的下一代,為什麼身為萬物之靈的人類,不能去捍衛自己的子孫?所以,這是生為人,當頭最要緊、最有意義的使命之一……」
如同多數貢寮人,貴英姊是由大義、大體的覺悟,無怨無悔地投入不歸路。而關於核電、核災、核廢,那是有史以來人類製造的最大罪孽,是亙古以來、創世紀以降,最不負責任的惡魔,正如《舊約》<哀歌>第五章第七節敘述的:「祖先犯了罪,可是祖先已經不存在了,後代卻要承擔他們的罪債!」難道得要台灣淪為永世的廢墟,製核及擁核者才不得不罷手?核電、核廢的正反議題,就我而言,早已沒有任何討論的空間矣,這也是不消再說者。然而,對於多數台灣人民,乃至1980年代的貢寮人,毋寧停留在朦朧的恐懼,且在極權極端資訊不對等的暴虐下,民智的喚醒委實極為困難。而貴英姊等貢寮素人,從一無所知,經啟蒙、覺醒,挺身對抗惡魔,2、30年練就了豐沛的核電知識之餘,對現代社會公共事務的公民參與,種種訣竅瞭如指掌。他們對抗官僚衙門、御用學者專家或種種走狗打手的技術已臻化境,重要的是,個人涵養及人格的超拔令人動容,讓我激賞的,他們成就了慈悲與智慧的大我情操,他們正是我心目中,「無功用行」的禪門素人實踐者。
為了免除不必要的裝飾,本文但直接臚列他們的話語,只在背景事件上,略作小註。
§打死不退的辛酸不必人知
「我們沒錢、沒人、沒知識、沒背景、沒資源,我們在家鄉使盡吃奶力氣,才能找出一個人願意參加陳情抗議;找個人,光是電話費得花多少?!先生同意出來了,太太反對;太太答允了,先生杯葛;夫妻都OK了,父母阻撓;全家都通過了,小孩要上學、田地要除草、生計要照顧……九彎十八拐都繞轉過來了,又得自掏腰包僱請遊覽車、付便當費用。然後,到了衙門、公廳,高高在上的官僚、權貴,輕鬆一句:『你們的證據在那裡?』,他們永遠有一大票唬人的專家撐腰。我們被噱、被罵了一頓,灰頭土臉、又疲又累地回來。回來又沒立即檢討,自救會也沒給大家做說明,以後我們該如何、如何,人一但散去,誰人可能明天再來開會?純付出,又挫折,更沒交代,下次還有多少人站出來?!
民智與人性弱點更是致命傷。核一、核二建廠的年代,在地居民敲鑼打鼓迎接魔鬼進駐。到了核四,在當局、當權以違法、詐騙、攏絡、懷柔、造謠、挑撥、直接賄賂或強迫回饋下,反核者人家還會看不起你,認為你是亂源、麻煩製造者,你還擋人財路!
如此低迷的窘境下,憑藉的,只是世代正義的意志力罷了,橫直這件大事已在家鄉發生了,就是一搏啊!做到死為止,至少,我對良心有交代,像你說的,捧著先賢的神主牌也得繼續走!後來,有天我看到朋友手中有本《核四計劃書》,而我們什麼資料也沒有,我強借來,花了十幾萬元,委託某人幫我整理出來,將建廠流程所有違法的項目一一抓出。卯澳有位鱸鰻叔仔,他利用夜晚時間,陪我去宜蘭某家公司的小姐處,她懂電腦,花了一段時程,偷偷地整理出來,交給自救會,然後再去監察院、立法院、環保署……一一抗爭。
1989、1990年間,為阻止八年預算案闖關,我們去立法院抗議,立法院前門封鎖,會長帶我們從邊門衝進去,鎮暴警察則推拒馬過來。由於我車禍骨碎後尚未痊癒,我怕自救會員被推擠倒退時,我會被壓在人堆中爬不起來,因而我喚吳玉華,陪我登上我們停佇在旁側的貨車箱。不料霹靂小組蜂湧而至,亂棍齊飛,棍棍打劈在我身上,當下腦海一陣旋暈,我感覺我的腰只大概破了了,心想這一生只能吃到這天而已!直到今天,我已屆70歲了,還不時陣陣作痛……」
當時,由於吳玉華在車上較內側,鎮暴警棍無法揮打到她身上,年輕的警丁改用直戳,棍端穿經貨車欄杆,戳得吳玉華的雙腳紅腫瘀青,幾個部位還腫脹成小氣球般。靦腆的吳玉華女士補充說:「那霹靂小組足夭壽,猛打直戳,什麼深仇大恨也不過如此。直到我們的人回頭,強闖推開施暴警力,總算幫我們解危。後來,我們相互扶持,到台大醫院就診……」
我問她們,當下心情如何?
「心情足否吔!那些年輕警察也不知世事,只是聽命行事啊!但以後自救會一有召喚,我們照樣出來,再接再力。有時臨時通知明天上陣,今天我們就拚命去找人……」
「這種打死不退的精神緣何而來?」我追問。
「我袜不知!(我也不知道!)」吳玉華笑笑地答。
「就是做人的基本責任與義務吧!」楊貴英說。
就在這段1989、1990年代期間,可謂貢寮反核四的頂盛時代。
「熾熱時期,我們一週上台北3、4次,逼得一些查某人瞑時回到家趕著綁粽子,隔天清晨蒸一蒸,再上台北抗戰…」
「澳底反核四高潮的年代,有次,整個澳底街頭巷尾大罷市,近乎全數拉下鐵門,家家戶戶張貼告示單……」
§ 黑暗帝國統治術
相對於台電勢力,貢寮人當然是絕對弱勢。直到新近,台電人員還在環保署的一次會議上,大言不慚地宣稱,他們已在貢寮當地擲下30多億元回饋與溝通,他們的敦親睦鄰做得多好,某某人都讚譽有加、現任自救會長吳文樟也很認同,云云……
「我們貢寮鄉,早期一隻電錶補助2百度,後來150度,去年改為每個人頭,一年1,600元電費補助。他們又說,歷來已補助了貢寮33億元,也不知錢花到那裏去?……某黨派的人斷續造謠說:『做自救會長的人,不知拿了多少錢』;『這些反核的人為什麼迄今都能生存哪,就是接受台電的補助嘛!』……
過去鄉長時代,台電每年輔助貢寮鄉6千萬元做地方建設;急難救助可領1、2萬元;某某黨招待鄉人去遊覽,到核電廠有個拍攝站提供『參訪拍攝』,旁置核四圖案,拍張照片可領2萬元(一部遊覽車)……」吳文樟邊打趣邊說著。
「他們說核四廠帶給地方太多恩德,既然是德政,他們何必回饋?何必費盡心思討好?地方一些公共設施明明都好端端的,為什麼得打掉、重鋪?他們對公所、行政系統、地方建設大手筆挹注,他們對宗教團體……,什麼遊覽、營養午餐、獎助學金、意外死亡、清寒扶助、電費……林林總總的項目灑下天羅地網。
再多的討好、回饋,能不能減輕輻射劑量?再好的敦親睦鄰能不能降低風險?我拒絕他們的電費補助;我媽往生時,他們不請自來,我將祭品、奠儀退還給他們。他們穿梭大街小巷,隨時隨地在表達他們的『善意』。問題是真相、真理應該只有一個,還有第二個必然是偏理!我既然反對建廠,我當然拒絕回饋,但一樣米飼百種人,許多人根本不明白他們的詭計,……第13條載明,凡接受他們的回饋者,等同於同意他們興建核四!
他們的補助半強迫,人民要拒絕很難……30多年來他們以違法及詐騙術霸凌人民,最可惡的,利用人性的弱點,逐一瓦解反核的決心與毅力……」貴英姊以一貫的理性洞燭根本。
「反核團體最無能之處,在於我們無法排解人們的現實問題,貢寮鄉民在現實生計、小利小惠與世代安危的兩難之間徘徊、拉鋸,我們永遠是弱勢陣營」她再補充:「核四員工在當地的消費,也是貢寮鄉民的人性鬥爭啊!」
「鄉人說,跟你們出去抗議只惹人厭、得不償失。我們跟OOO出去,有吃又有抓!有次OOO辦反核說明會,OO黨刻意辦宗教朝山,帶走3部遊覽車的鄉人……」吳玉華、吳文樟等作補充。
諸如此類懷柔、賄賂、分化、挑撥,在貧窮的偏遠地區,從來都是權勢集團的慣技。1994年,貢寮鄉長趙國棟舉辦在地核四公投,超過97%的人民拒絕核四。然而,長年下來,在金錢、霸權操控下,又有多少人得以像我眼前的義人們,深明大義、拒絕誘惑?
我數十年從事山林運動、環境議題的抗爭,龐多案例的苦楚,感同身受於貢寮義民們的椎心之痛。我們能不能說:青樓女子為謀生計,出賣皮肉、色相,賣的畢竟只是個人直接的身心;而接受核電廠的蠅頭小利、小惠,賤賣的可是世世代代、子子孫孫的永世威脅或浩劫啊!臣服於核電,遠比妓女賣身還不如?!
有史以來的環境運動,就屬反核最漫長。這條遙遙天路,在正反拔河、善惡拉鋸之下,貢寮義人們最黯淡的時期是何?我轉問此問題。
§1003事件
「1003事件時尚艱苦,大家避沒路,他們不必任何通知,只要參加自救會的人,就來抓去詢問,我們成了『暴民』,他們逮到機會,想要一舉消滅自救會。事件之後,大家非常無奈與消沉,連出門都恐懼,居家周圍隨時有便衣在監視,他們對照著錄影抓人。我們被當局定調為『暴民壓死人』,被栽贓為『預謀殺人』。義工林順源被判無期徒刑、高清南10年2個月有期徒刑,江春和、陳世男、吳文通等15人被判緩刑及易科罰金不等…..」林明生先生回憶自救會的一段不堪與悲劇。
1991年正屬全國環境運動最蓬勃的年度之一,貢寮反核四也進入熾熱。10月3日,台電及保二員警,強行拆除反核團體在核四預定地門口搭建的「核電告別式場、反核行動營」的棚架,從而引發系列警民肉搏衝突。義工林順源開車進入核四預定地,遭遇近30名保二警員的攻擊。人生地不熟的慌張下,林急速折返,不幸撞死警員楊朝景,「林順源退伍後來貢寮陳世男那裏等船期,他原本要去長程行船,等候時段開小貨車載貨,賺點外路仔。他人熱心,聽人說反核,也來幫忙。他進入預定地後,車後方人潮推擠,前方警力鎮壓而來,他如果是在地人,就懂得側走邊門繞出來。情急之下,他折返,純意外的不幸就發生了!……」林明生扼腕地說。
高清南敘述:「……引起全國震驚,在警方和媒體的抹黑打壓聲下,貢寮鄉民頓時變成“反核暴民”。而警方進行一連串的約談行動,無數便衣在多無搜索票下,強行搜索民家……簡直是50年代白色恐怖再現……」;林順源先生後來假釋出獄,據聞神隱於花蓮。
此一歷史傷口,當然重挫反核陣營,運動從而進入黯淡期。然而,楊貴英強調:「那是反核前半段的低迷時期。反核後半段最沮喪的時段,發生在阿扁復工之後……」我可深切體會這句話背後,台灣人的悲哀!夥同對政治人物的失望、不滿,貢寮人在諸多「情傷」的無奈下,對政治人物的應對,多了一份厚重的保守與智慧。
訪談中,貴英姊非常痛心台灣政黨的對立,拖累了台灣的前途與命運。「某政治人物宣稱,他保證2025年一定可以建立非核家園,真的嗎?你上台一任不過4年,古人說三年官二年滿,2025年你不知到哪裏去了,你的承諾算什麼?!……」
面對這群奮戰2、30年始終受挫,一而再地打擊,就運動而言,幾乎是從不見天日的貢寮人,他們經由苦難磨練出來的寬容與從容,對全國性公投的異議,乃至對國人,有何呼籲及良心的建言,或他們的心聲呢?
§資訊不對等的暴力與全國性公投的弔詭
久浸人性正反絞纏的貢寮人,深切暸解形式的民主,頻常等同於偽善與不義,他們自始迄今,堅決反對全國性公投決定核四的存廢,或貢寮人的生死。
「規劃興建核四本來就是黑箱作業,行政程序、通過環評的流程,也只經過一、二個地區單位,續建與否,你該回頭由原單位處理,而不是不負責任地丟給全國。我們固然感謝外來環團對貢寮的啓蒙與協助,但你不能將貢寮的生死命題交付全民公投,而成不成你不在乎!」貴英姊對特定的環保人士,以及政治人物頗有微詞,她引述了一些歷來的政客,或環保人士的刻薄對話或主張,我不必在此引述。
「何謂公平、正義?全國公民竟然可以決定貢寮人的生死、存廢,則公投揭曉且贊成續建,試問贊同續建的比例最高的地區,是否必須接受核廢料存放在你們那裏?權利與責任總得並存吧?!這是相對論嘛!如此才公平。而且,至少你得在全國各地區實施無預警的演習,讓人民檢視你有無能力處理危機災變。安全得宜,你才進行公投啊!豬仔摔死了,才講價格,怎麼說都不合理、不公平吧!」貴英姊如是說。
吳玉華女士嚅嚅地表示:「我到中、南部去,他們都不知道核四問題;鄉下人問我:『啥是核四廠?』我們該怎麼辦?政府硬要把核四存廢,交由絕大部分這樣的人投票嗎?」
吳文樟平靜地敘述:「中南部人可能誤認為核四事不關己,反正很遙遠,加上擁核者透過舖天蓋地的愚民伎倆,人民多半不會出來投票,一旦舉行全國公投,怎可能衝破鳥籠公投法天高的門檻?而且,國民黨提出的核四公投題目,幾個百姓看得懂?題目霧煞煞,也不知在講什麼碗糕?……」的確,莫說不識字的農工,我自己也得增加眼鏡度數,才勉強理解設計題目者的文字障、詐騙術,唉,心術不正的人總是不斷地踐踏語言、文字啊!
「要嘛,你修改公投法,改為『多數決』,無論如何,不該搞出一個連反核人士也看不懂該投同意或不同意的題目。」
簡定英強調:「訊息、資訊不對等啊!絕大多數人民根本不明究裡!政府必須明白告知核廢無能處置,國際公約也不讓核廢境外處理。如果不是三哩島、前蘇聯,我根本不知道核電的可怕。這是危害子孫久久遠遠的,台灣就這麼小,核災必然影響每一個人;外來政權沒把你消滅的,核電會將你終結啊!」
「甘願日本那兩顆原子彈擲在台灣,至少我們還有機會重生,就是不要國民黨來台灣設置核電廠啊!國民黨你該去日本啊!你來台灣,台灣人無法度翻身啊!一次228及白色恐怖,鎮壓台灣人服服貼貼超過一甲子,又要設置這種斷子絕孫的核魔鬼!……」簡定英的沉痛,彷彿來自地獄的喪鐘,「30多年了,我麻痹了,只剩斑駁、愁容與皺紋,刻畫著分分秒秒的不堪啊!我常常為核失眠啊!……」
從來是愚民治國的土匪政權,慣以特務的白恐鎮壓,更以全面扯謊「事看誰辦、法看誰犯」;黑暗帝國統治下,2013年今周刊的調查,97%的人民不知道高階核廢料放在那裡,我所探問的台灣人,全都誤以為最毒的核廢料在蘭嶼;龐多複雜的工技、風險與數字,絕大部分民眾只是白痴!資訊絕對壓倒性的不對等,正是霸權造就順民的慣技,社會心理學者所謂的「權力差距指數」、「不確定的規避」,毫無疑問,台灣沉淪了一甲子。
是何等沉重的無奈,讓簡定英說出如是黑色的怨嘆啊?!
因此,在黑壓壓、沉甸甸的氛圍中,我央請眼前的貢寮人談談前瞻與希望。
§三十年暗夜等待廢核民國元年的曙光
「今後啊?!讓神佛去反核吧!我們人都沒法度囉?!剛才我都說了,我做到死,一輩子總得做件足以向子孫交代的事吧!這是我人生多出來的角色,這齣戲我會篤定地看下去,從青絲到白髮,從沒彩繪到有彩繪,總得給子孫一線曙光!」
「台灣蚊子館電廠何其多,基隆碼頭沒落後,年發電量53億度的協和發電廠不也停擺了嗎?它還養那麼多員工在領薪資?台灣完全不缺電,為什麼強硬要蓋恐怖風險的核四廠?整個政府是最可惡而不負責任的詐騙集團,但願早日改朝換代,祈求上蒼賜給台灣一個有慈悲心、大智慧、絕不扯謊的領導人……」
「貢寮核四廠是世界性的指標,若建廠運轉,很可能台灣即將順勢推出系列核工產業,並向境外推動;世界上許多國家也在注視這部拼裝車能否運轉而不出事。核四若能正常運轉,大概華航也可以製造飛機行銷全球了……」
「我們沒有悲觀的權利。貢寮絕對是台灣良心最後的淨土之一,我們是國家的資源,世界人性的遺產……」
凝視著這群年齡層相仿的貢寮朋友,我心溫暖有勁,他們不只是平凡人,更是台灣的曙光。
神話時代的台灣(出自《續修台灣府志》第19卷)有則傳說:台灣東北角有個名叫「暗澳」的地方,說是當年紅毛番的登陸地。該地「無晝夜,山明水秀,萬花遍山,中無居人」,紅毛番留下2百人定居,給他們一年的糧食。隔年,紅毛番再度跨海來探視,發現2百人全部死光光,整個山中恆處暗夜而沒有白天。他們點燃火把後才發現,石頭上有刻字,說明「暗澳」這地方,到了秋天就變成永夜;到了春天就成為永晝,在永夜時段,山裏盡屬鬼怪魑魅的世界,因而2百人陣亡,此地一年即一晝夜。
或許核四廠動工後,貢寮就是「暗澳」,而且遠比「暗澳」更恐怖。我衷心祈求上蒼,貢寮義人撐起這把熊熊的烈火叫希望,得以傳遞國人,儘速破除核電廠大邪魔,還給台灣一幅正大光明、正常健康的大地吧!
387年前(1626年)西班牙艦隊登陸他們名之為Santiago的三貂角,而「貢寮」是道道地地原住民凱達格蘭的巴賽語(Kona),這裏,從來都是本土的生機與象徵;118年前,日本北白川宮能久親王在今之鹽寮公園登陸(1895年5月6日),並在今之澳底仁和宮(前身為土地公廟)設立行宮,揭開領台的序幕;1980年代以降,仁和宮形成全國反核運動的聖地,我堅信,這場鄉土、國土、世代、生界萬物傳承的聖戰,必將開啟民國廢核元年!
讓我們由貢寮出發,薪火相傳人性的美麗與哀愁;讓10月10日這場誓師的象徵,將貢寮最珍貴的文化遺傳,傳播全國並跨出台灣的新世紀!不久的將來,核四廠址必將建立台灣環境運動的博物館,軟硬體見證台灣的光輝,並流傳千古!
2013年10月10日晚上,於頭城慶元宮(媽祖廟)前舉行廢核演講晚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