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26日 星期一

【「他」是我兄弟】

陳玉峯

幸益真先生(藍教官;布農人;左;2013.3.6;卑南主峯)。

  山難往生的幸益真先生(藍教官)曾在山路上跟我說:

  「⋯⋯我拍攝漂亮的風景,不拍危險的山徑,不拍自己沉重的背包,我不要家人看到⋯⋯我把神放在心裡就是一種解脫⋯⋯」

  那次山旅,是在2008年底MIT的大鬼湖節目製作。回程時,走在我前面大約6步路的攝影助理,扛著笨重的腳架,一個轉彎消失在我視線後的瞬間,撲拍一聲,我趨前,看見墜崖的他,攀石抓草、臉貼崖緣壁,約成大字型懸掛,手臂膀上還掛著腳架。

  我急喊後方的藍教官,也先抓起那腳架。

  藍教官不出幾秒趕到,抓住助理的手臂,以輕鬆平常的語調,引導著助理,很快地拉起了他。然後我們繼續默默前行,似乎什麼也沒發生。

  後來到了大夥休息處,我讚美墜崖助理的鎮定,他墜落時未曾吭喊一聲,大家卻嘲笑我:「他是嚇呆了!」

  偉岸的巨漢的藍教官是岳界出名的「笑匠、笑果」,山旅不時逗笑同伴,大家都喜歡他的幽默不時化解了艱困、疲憊及危難,2008年他才41歲。後來他長眠於山鄉,我想起了他的溫柔、細膩與內在的信仰。


2013年MIT中央山脈大縱走南一段卑南主山合影(2013.3.5)。

  我在寫玉山、找舊照片,看到了2013年3月,藍教官在南一段卑南主山的身影,恰好朋友傳來一首老歌〈He ain’t heavy, he’s my brother〉(他不重,他是我兄弟):

  The road is long, with many of winding turns
  That lead us to (who knows) where, who knows where?
  But I'm strong, strong enough to carry him 
  He ain't heavy - he's my brother
  So long we go, his welfare is my concern
  No burdon is he to bear, we'll get there
  But I know he would not encumber me
  He ain't heavy - he's my brother
  If I'm leaving at all, if I'm leaving with sadness
  That everyone's heart isn't filled with the gladness
  Of love for one……

  這首歌的韻味,教我第三次寫誌藍教官。
  而我也找出了若干玉山的舊照片。其中,一張是1985年10月31日,我在玉山主峯南稜調查樣區;一張是1986年4月14日,我揹著藤架背包,手抓採集袋,走向排雲。


35年前我在玉山頂南稜調查樣區(1985.10.31)。

  這兩張照片都是背影。
  我45年山林路大抵如此,一直聆聽著上主的樂音,也從來莊嚴、祥和。我的背包不沉重,裝載著250萬年台灣自然史的無字天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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