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23日 星期三

【雙頭鳳冠名「黑板」?】

陳玉峯


黑板樹盛花一景。

木棉落花(2018.4.5;東海)。


20185月中旬,大肚台地的空中,飛傳著木棉的種絮,配合著雨溼季,雪白絨毛團其實很快地化作「沾泥絮」,並不會干擾人們的呼吸道。只因官商「綠色商業」使壞,木棉長久以來屢遭「汙名化」,而被新的外來樹種取代。然而,屢除屢種,因為春天時分,滿樹紅花,美得過火,光是高速公路四月天的由南往北,一帶帶斷續燒放藍天紅焰的驚艷,安定、撫慰了數不清的旅人的,毫不自覺的煩憂或躁急。
木棉樹超過五百年來,始終是台灣大地臉龐的朱唇,也是西拉雅原民的歲時記事文化樹。他們的種絮更是潔白、輕盈,足以一枕初夏之夢。我曾經撿拾了幾袋,雖然沒有做成柔枕,只享受了撿拾之際的想像。

木棉棉絮與種子(2018.5.18;台中)。

每年四月,木棉紅透半邊天之後,東海校園的地上,舖滿碩大的落花。我經常看見遊客將落花排成心形,或譜出「Love」的字狀;假日的校園,木棉落花老是寫成許多人們,心底的渴望。

而今年513日,就在木棉飛絮紛紛的時分,我看見第一朵更輕盈的,小型、褐色的綿毛團,劃過頭頂天際。
518日,東海校園房舍階梯的風止處,聚集一堆又一堆的褐衣舞孃,它們就是黑板樹種子空降之後,暫時集會討論下個旅程的種子族群。我抓取幾把拍照再釋出。

黑板樹雙頭綿毛的種子(2018.5.18;台中)。

而黑板樹上,斷續飄落數不清的褐毛小球。它們隨緣上下、左右飄浮,無心地嬉戲、漫遊於虛空,任何生命何嘗不然。
檢視黑板樹的種子,扁平多縱溝,長度約在0.50.8公分(量了10顆),綿毛長約1.51.8公分,集生在種子的兩端,且逕自蓬鬆成球體。許多的種子略中凹而雙頭微揚。如此結構,讓我好奇天演的奧妙。
黑板樹有如細長菜豆條的蓇葖果,熟裂時將由上往下,逆時針扭轉。

中間那條扭轉開裂的果實,釋放出綿毛種子。

種子完全釋光之後,蓇葖果已然攤平。

太多菊科的種子都是長條種子依重力下墜,而頂端張撐傘狀或球形的綿毛,充當降落傘般的開傘,因而飛傳時,不斷地旋轉,童玩的竹蜻蜓原理;木棉的稍大種子,則披上一大團的綿絮球,靠藉著輕盈綿團內外因溫度不等(空氣密度不同),而可由風力推(吹)送,落地後還可繼續沿地面滾動。然而,黑板樹卻大異其趣,改由兩端團毛,充當飛翔的工具。

兩團毛的飛翔,就流體而言,可能產生互相抵銷的負面作用?此間如何平衡?也許因為兩端毛球互有重疊,而搭配成一體?這樣的「設計」有何優缺點,假設傳播更遙遠是它的目的?(一般而言,植物種子距離母株愈遙遠,萌發成功率愈高。)
人造物直升機頭尾都有螺旋槳,為的是消除「陀螺效應」。如果兩端一樣大的螺旋槳,是設計成旋轉方向互異,以便抵銷作用力、反作用力,而黑板樹兩端種毛並無旋轉,純粹依產生飄浮力而「設計」,那麼,它的奧妙在哪裡?
我端詳著逆光中閃閃發亮的褐綿毛,思索著萬象天演永無固定答案的生機。我明白演化從來不是導向完美,任何「成功的」設計,只因特定時空的環境而「成功」,而「成功」與「失敗」都是「目的論」下的迷思,上帝沒有這類「偏見」。
黑板樹瘦瘦長長的,像菜豆(更細窄)的蓇葖果也「很好玩」。它們通常兩三長條為一串,垂吊在樹上。成熟後,會縱向開裂成兩長瓣,有趣的是,可能因細胞壁兩側或纖維數量不一,開裂時從上往下,依反時針方向扭轉,也在扭轉中,將原本摺疊整齊的種子及毛絮翻出,乾燥或日照下,毛絮開張,鼓出球體狀,隨著風力及重力彈飛出來。
我凝視、欣賞著種種的巧與妙,心中了然而毫無對、錯,優、劣,成、敗,是、非,黑、白等等二元對立的偏見,也直映我自體更加微妙、奧妙的無窮天機。人類思考的範疇頻常是極其窄隘,有時候直覺才是思考及不思考的大成。情愛何嘗不然?!偏偏世俗、慣性的思維,緊緊掐死思維與感受,遏阻心靈無窮的向度!人文學科似乎常常不自覺地如此自囿。
而黑板樹中文名稱的由來,可以說是台灣貧窮時代的一時慣性。由於黑板樹如同熱帶許多樹木,生長迅速,木材纖維鬆弛(相對性)質輕,有段時程內,大量用來製造黑板,從而「得名」。人類就是這個樣,這面向可以談出一牛車,也可以是沒啥好談。
黑板樹直愣愣地,曾經是台灣政商聯手吹捧的「絕佳」造園、行道、造林樹種,近年來則在政商聯手、傳媒連體造謠、抹黑之下,被汙名化為花香異臭,有瓦斯味道、聞久頭暈,且樹汁有毒、鳥類不願築巢等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指控」,只為了另波「商機」!
一種樹木萬般情傷。木棉花、黑板樹等,預告著風鈴木、小葉欖仁未來的命運。花草樹木從來無言也無語。
盛花期的黑板樹洋溢著幽香(2017.12.10;東海)。

黑板樹落花滿地(2017.12.10;東海)。

落花無意人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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