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一趟台東紅石林道(關山第46林班)伐木區,以及海岸林復育暨相關議題的勘查與會議,雖然只有短短二天,如果要好好面對問題及議題,則幾本書也寫不完。然而,一旦設定了議題,人們就看不見有意義的現象了,真是弔詭。其實,部分的關鍵在於,問題或議題本身是否為迷思!
我先挑選微小的問題,簡短討論。
2018年4月29日下午,我們參訪「台東苗圃」,一處專門培育海岸植栽的場地。
台東苖圃的簡報(2018.4.29)。 |
台東苖圃場由吳昌祐課長作簡報(2018.4.29)。 |
在地簡報後,我們繞行苗圃一圈。當我們來到大量蘭嶼羅漢松的苗木區時,幾畦看似高大(相對而言)的種苗旁,另有一畦矮小苗,我心想:喔!不同時間的育苗吧?不料,工作人員解說:
「這是同一批種實育成的蘭嶼羅漢松,本來想說將這些矮小苗丟棄,但因主計說:這是公費育出的苗,丟棄浪費,所以也留下來了。」
瞬間,我起了一陣雞皮疙瘩,腦海裡投射出19世紀奧地利西洋和尚孟德爾(Gregor Mendel,1822–1884年)膾炙人口的「孟德爾定律」。
孟德爾大概因為工作上可以「櫻櫻美代子」,在修道院的園地種豌豆,種出了「遺傳學之父」的丕基。他檢驗豌豆的七大性狀:植株高度、豆莢的形狀及顏色、種子的形狀及顏色,以及花的位置及顏色,從而進行授粉產生新世代的實驗。
當純品系的黃色豆子與綠色豆子的植株交配後,生出來第一代的豆子都是黃色的,然而,到了它們的第二代,綠色的豆子又出現了,而且,統計結果,綠色與黃色的比例為1:3。於是,1866年他出版了論文,創造了「顯性」與「隱性」的術語等。
他在高莖及矮莖的試驗發現,高、矮交配生出的子代及孫代,全部都是高的,必須到第四代,出現了高比矮為3:1的統計數字。
後來世人才瞭解,基因是成對存在的。形成配子(或精、卵)時,對偶基因分開了,分別進入不同的配子,所以每一個配子只有父或母的對偶基因的一個(或一半),如此,叫做「分離律(law of segregation)」。接著即「自由分配律(law of
independent assortment)」等等。
其實孟德爾實在太幸運了,他挑選的性狀或特徵,恰好存有單純的,一對基因(對偶基因)控制一性狀,因而顯性與隱性經由簡單的統計,馬上可以離析出來。然而,生物大部分的性狀是很複雜的,最簡單的例子:例如影響兔子皮毛顏色的基因有12對以上;控制果蠅眼睛的顏色及形狀的基因,超過100對以上。
我在這裡不是要上遺傳學A、B、C的課,我只是看見高、矮蘭嶼羅漢松的當下,彷彿看見3:1的數據,因而瞬間懷疑難道高、矮也是一對基因在控制?因此,要離開苗圃時,我要了高矮各3株。
5月7日,我以皮尺量苗高,3株高的,苗高分別為49、49、43公分,平均47公分;3株矮的,分別為14、17及16公分,平均為15.67公分。好死不死,高矮平均高度的比例也是3:1!
哈哈!有趣!
蘭嶼羅漢松的高苖木(2018.4.29;台東苖圃)。 |
台東苖圃同一批蘭嶼羅漢松的種苖,左三畦是高型;右一畦是矮型,植株數量目視彷彿是3:1(2018.4.29)。 |
蘭嶼羅漢松分布於菲律賓等地,蘭嶼是台灣唯一產地。由於它的造型與珍稀,曾經被無良苗商大量採植後,再回蘭嶼摧毀原生族群,用以抬高價格販售。後來,以扦插等無性繁殖大量培育,如今到處可見其植栽。
蘭嶼羅漢松在蘭嶼島,原生於海岸高位及低位珊瑚礁岩立地,深具生態環境的指標意義。過往我未曾單獨對它進行研究,然而台東苗圃一見有意思的現象,讓我聯想一些值得探討的議題。本文只做一提醒:
若依生態保育、遺傳多樣性的角度,這些高型、矮型蘭嶼羅漢松苗如果移種蘭嶼原生育地,說不定只有矮型能存活也未可知,也就是說,經濟林木的育苗觀,之與保育、復育的育苗觀大不相同。保育的立場,必須照顧到遺傳物質的多樣性,「上主所造,必有其用意」啊!
演化不是導向「完美」,人擇往往往違反天道。達爾文的演化學說包含兩大階段,一個是沒有方向性的逢機突變;另一即特定環境發揮特定「方向」的選擇。台灣的生物科學教育,似乎從未讓學生搞清楚正確的觀念。
台東苗圃的大、小蘭嶼羅漢松苗木讓我愉悅,也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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