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我在陽台時,冷不防一隻紅鳩大概遭鷹類獵捕,朝我顏面撲來,瞬間又折轉他飛,帶給我撲鼻的一團氣流及一、二根碎毛羽。如果紅鳩恰好帶原禽流感,恰好也感染我,然後我併發症,死了。那麼,我的死,直接因素是自己潛在的病灶,恰巧引發的因素是那隻紅鳩,那隻紅鳩與我會在那個時空點隔空交會是何因素,則循線追查「我」、紅鳩、鷹三線,會產生無數多因素的偶然與巧合,這也是另種混沌學?
我在山林自然界隨時隨地隨全然的偶然或巧合,都遇上無窮莫名其妙的變數在交織、穿梭,而我、我心當然是個決定性或被決定性的因子之一?
街道走著,看見一株行道樹黃蓮木的樹幹上,著生著一株小榕樹。顯然一隻飛羽的排遺,在某個機緣點,恰好掉落在這一著根點上,或是後來隨著雨水,流沾樹皮的這一潤濕點上,然後,可能在許多種子的流佈點上,就這粒種子的生命力旺盛,且恰好這點承受的陽光總量,在其萌發時(夥同氣溫、風力、塵埃等等適逢其時),具備其光合作用量足以生長,而呈現與我相遇。
我該問哪隻鳥、哪粒種子、哪株母樹、哪陣雨水、哪個陽光角度、哪株黃連木在被植栽人栽植後多年,為什麼長成如此角度的傾斜?
絕大部分的絕大部分萬象(萬法)的「事實」,我們都是直承不疑,常常只在自心認為受不了的時候,才會問出「為什麼」,不管哪類型的「受不了」。
地球、太陽系幾十億年的天演,到了人種才問為什麼?且持續問為什麼的為什麼、不為什麼的什麼,反正從物化可解釋的,必然會問到無法解釋的,乃至所謂的第一因。
因果關係有沒有始末點?因果律(論)是否只在特定範疇才成立?人們追求合理化的因果,只好扯出前世與來世,否則只會是一團荒謬。
因果關係從亞里斯多德或東方的佛教等宗教,舉凡從物化、哲學到心理學,族繁,而且,生物學的探索也提供另一大面向的向度。我自己在山林摸索中,深感因果律很大的一部分是條件式解釋的議題,是我們常識性三維次的秩序,在生命的衍出性特徵或物化的量子以下,不盡然有效,因果論還是落在分別意識的邏輯範疇。生界、生命現象中,太多非因果關係,或沒有因果。
光是「我」為什麼是「我」只有夠武斷、夠無知、夠愚蠢才會有能力回答得有模有樣,不是嗎,可以從你父母談到整部生命演化史DNA、RNA,到無中生有啊!窮一切學問,「我」是誰,有因果律?達摩跟二祖初次談話,很大的一部分也是這個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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