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這幅陳來興的畫作,我初睹的感受:好俗喔!差可象徵台灣的評鑑(量)制度! |
接受某大學的院級「教師評鑑(量)委員會」之邀,我再度檢視從2002年(各校不一)通過實施,且經十餘次「修正通過」的辦法,些微思考備忘。
評鑑的目的是為了「提升研究、教學及服務水準」;受評鑑的對象包括專任教師、研究人員、專案計畫教學人員及研究人員等;助理教授及講師每滿三年、教授及副教授每滿五年必須評鑑一次;免受評鑑的條件:中研院士;教育部學術講座、國家講座;傑人發展基金會傑出講座;校講座;經校認可之大學或研究機構講座;獲頒科技部傑出研究獎3次,或甲種研究獎12次,或各類換算方式等,且將「優良導師」、「優良教學獎」、「特優教師獎」、科技部計畫等等,皆予列入;還有六十歲以上條款;外加國內外著名學術獎或其他教學、研究、服務獎項,或其成果具體卓著,且經三級教評會通過、校長核可者。
而研究、教學及服務與輔導三大項各佔40–55%、35–50%、10–25%,由受評者在該範圍內自訂,總分一百,70分通過評鑑。另有「特殊表現」預留「例外準則」之類的。
辦法當然也明訂受評者到場說明、報告、不服申覆等款項。
從立意到條款,似乎已經面面俱到,且表面上看來,也「很難不通過」評鑑。然而,在這項頒行十餘年的辦法中,存有、「潛藏」一些弔詭或我不以為然的設計。
一、評鑑未通過者的「處分」:不得提出升等、不得晉支薪俸、不得校外兼課及兼職、不得借調、不得合聘、不得擔任各級教評會委員,云云。
「有趣」的是沒能寫出的事實:「不得解聘」!(註:這也是教師公會等,多年抗爭的政治性、工作權、人權考量等?)
而有些學校還有不得參加若干「委員會」,許多老師還很「羨慕」這些免除「開會」的「特權」而求之不得哩!
換句話說,耗費許多人員殫精竭慮、斤斤計較的設計,特別是前、中期的量化標準與爭執,搞出一整套的評鑑(量)辦法,並無真正足以淘汰不適任人員的有效條款,依我看來,重點傾向於維護科技部、教育部政策或政治的,相對柔性的威權與人擇操控力。
二、威權相對柔性操控的具體辦法,在於三大評鑑要項比重最大的「研究」,各校比例不一,大致在40–60%之間,歷來評鑑未通過者,大多死在「沒有研究計畫」,一扣總分1、20分,如果發表論文、專書又不理想,大致就得「死當」。這對文學院教職而言,多少形成不等程度的壓力;對特定學門或整體來說,具有不等程度的「現實價值」取向。有些教職乾脆採取消極抵制,反正奈何不了彼此,恰好將評鑑的原旨趣,扭曲成為負面導向。
我個人是不宜以己例駁斥此等「制度」,因為全國可能沒幾個人像我如此「幸運」,除了曾經為單位不得不申請國家研究計畫之外,一生幾乎全數研究案,皆是自許對台灣的理想而做,從來不必為五斗米或現實折腰,而我的升等或在體制內的所有「關卡」,似乎也未曾發生困擾或爭議。我堅持研究即志業,不受體制所框限。然而,這是時空際遇使然吧?!當然,因為我完全不甩、不申請任何「獎制」,做何「服務」、「成就」也不自行列入,所以我從未曾「得到好處」!
歷來我「審查」過各式各樣的案例,包括最關鍵的「送誰審查」,絕大部分的學科根本沒有「客觀、公正」可言,更扯出許多「造假」的報告。凡此龐多細節與「眉眉角角」,對真誠研究志業者,只有負面拖累,在我心目中及歷來的閱歷,無不帶有不等程度的政治、集團聚派結閥的特定手段,整體效應差不多只能算是集團操控、價值觀左右,以及特定利益或政治目的的運用。
我不必在此舉實例、誰人,但跟我專業有關的一些「獲利者」,在我面前或心目中,其水準不提也罷。整個體制的操控術我只能說真的是「結構性的大惡」。
三、仔細檢視幾個大學在各項計分的標準、原則或注意事項等,那等錙銖計較,沿著微血管流經的每個細胞計算,流布在大學校園老師之間,彼此對彼此的心智、格局、心機、瞋恚貪、報復、怨尤……,籠罩在所謂的優良教師、優良導師、繁多補助款的爭取、休假、開課、自評、口試、筆試……立體蜘蛛網密布,無一不是處在算計的氛圍中,如何「探討宇宙真理、引領時代思潮、伸張社會正義、促進生命反思」?!還有職工系統,等等。試問如此鋪天蓋地的異世界,究竟得以產生多少嶔崎磊落、泱泱大度的人格?又如何感染、引導新世代?!
也許我太過天真,一生游走體制內外「毫無阻攔」,因而也許我不夠資格批判體制的遊戲規則,但每個人都有責任與權利表達對社會、族群、國家、人類、全球、宇宙、屬靈終極界的關懷及承擔。
所有校園、社會的天文數字的議題中,群體的價值觀、典範等,是我所最在乎的項目之一,而我身歷淪落在猥瑣的教育園地眼睜睜地,凝視著一個個菁英氣質的改變,也驚悚於年輕世代的受汙,有時候,在處理老師與老師、老師與學生、學生與學生之間的紛爭等等,不止於欲哭無淚,直是不如歸去。問題是整個由政治所設計出的台灣社會,能歸去何方?!何況我一生都在抗爭,從大二讀透焓與熵的究竟義,我只能出離而投入,或許這也是「無所住而生其心」的現世義吧?!
一位系所主任讀了我的一些雜文,時時丟給我若干警惕。日昨他傳給我:
「……幾次參加校務會議,都是在吵議事規則;院務會議則『必須』吹噓小得不得了的瑣事,真的是成為微不足道的一群???」
前一陣子傳媒出現某大學的老師「吵架」,實在是不堪,豈止冰山一角;我也處理過一些極其惡質的「霸凌」事件,不過,不能說出來,因為於事無補而只會壞事。如同曾經有人向我控訴某宗教界超級大咖,同「後宮佳麗」生了一堆小孩,「嬪妃」及兒子逃離,卻又派人追殺。控訴者要我在電視上揭穿,我問三個問題:揭穿後,這位兒子、「嬪妃」如何活下去?揭穿後,對宗教、對社會是正面、負面?對方坐擁想像不到的黑暗勢力,揭穿後續評估過了沒?對方就沉默不語。然而,是否就這樣不了而了、沒個公義?不然,氣有長有短;有直接有間接;有智慧等第,得看其時空變遷。人,不是一輩子而已,正義、公平也不必只淪為「鬥氣」。我何其盼望教育界可以培育、激盪恢弘的世代,謀世代之智慧慈悲,而不是精明算計。
唉!面對評鑑案,有所謂「不及格」者,我得想想如何寬厚「挽救」。我們都知道任何人對正面鼓舞的效應,遠大於「苛責懲處」,何苦因小失大?愛默生洞燭此類人性,提醒世人「一致性」的確不是「智慧」。我知道即令一切表面上「無用」,路邊的酢漿草從來執行天責,吐露無人在乎的容顏,就算是孤芳自賞,也自在自如。
可憐的大學老師們(我自行文不對題的隨意選景,因為我只拍了幾張)。 |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