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趁著午后雨前,跑步去。
進校園之前等著紅綠燈,看一眼賣房子的廣告屋前,被理成芋仔冰頭的月橘在花塢,而死了一株。嗯!可上相:
朋友看了說:「豐盈對枯瘦,還有雜草裝飾其間。」
我答:「生死、正反,才有戲;不能完美,也得配角攪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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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校園。
一片逃過割草機的五節芒「擁兵自重」。它們的葉片太長了,總喜歡繞個彎才說話。
晴天下午三時前的五節芒碰不得,太多次了,只要我泅泳穿過草海,芒草葉緣的小鋸刺,總是在我皮膚上劃出一排又一排的小血珠。
不過,它們對山豬不管用。
三時過後,芒草葉的水氣消蝕了許多,略為柔軟下垂,割傷率大大降低。
盛氣必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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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東海湖,雲層從西天上湧。它們在水面作畫。
湖水不甘示弱,鼓起鱗片反撲。
於是,每條肌理都鼓了起來,朋友說是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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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湖畔一株被斜砍的樹,死前不眠目,伸展出許多側枝。最後,謝幕前留下一幅表現主義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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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樹旁,有隻冒失鬼急速撞進苦楝樹的腰懷。
苦楝樹叫喊了一大聲,嘎然定住時空;冒失鬼就卡在那邊,叫了一生一世。
我沒注意到冒失鬼張大的,噤聲的口下,有個失意的人。
朋友看了後,站在美感的角度惋惜:「光線強些,就更立體,可惜!」,我了,但我已慢跑過去了,陽光才又露臉。我不想回頭,是什麼,就是什麼。真實生活如此,朋友說:「無須刻意就是美!」,我想:哈,這不就是留白與預留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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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湖畔前,不經意,撞見了一隻坐化在玉蘭花樹葉上的蟬。想必「圓寂」幾天了,因為近日多雨,蟬屍上長出了藻菌,死得美!
一般熊蟬躲在地中成長了幾年,出土後,喧囂狂歡了幾天,了盡傳宗接代,增添仲夏聲色,過完正常的一生,然後,和著滿地落葉,蟬屍也杯盤狼藉。
這隻,顯然是出家的蟬,自斷輪迴,坐化在也將落葉的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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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郵局旁幾株朱蕉,一年到頭總是堅持嘉年華會的彩妝,我故意不拍它的全景。
朋友說:「光是這張,可以寫好多、好多……」。
既然如此,就不需著墨了。
旁側一大叢又一大叢的紫莉花,每朵都喊著:照過來、照過來!它們每天唱著卡拉OK!俗擱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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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向操場方向,一向大紫大紅的大花紫薇還在熱舞。它的花朵既大且艷,還自以為「高人一等」。
我拍它的新葉與紅葉。哇!靠!
一轉身,烏臼新出的黃綠葉,一陀一陀地,柔弱又堅毅的生意,張撐出空間色塊的力道。
到了濕地松林地。
外來種植林,地被維持草皮。「標準的」,在亞熱帶台灣,每年定期多次除草,為的是以暴力剷除自然法則,營造溫帶景觀,像極了台灣歷來的「體制」。
我盡量把它拍「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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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操的草地上,大黍的花序莖潑出碎碎細語,向風的耳畔傾訴。風耳癢癢的喜感,帶著無限的祝福吹向天邊。
大黍草莖下,圓仔花的姊妹青葙,張裂著一口白牙,大笑迎賓;百喜草則盤佔稍遠處,不受人注目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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