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油杉的秘密(一)：首勘小油杉(山)】

 

陳玉峯

台灣油杉毬果(董藹光攝)。

§ 南、北兩端分佈型

不管你將台灣說成什麼形狀，從北斜南為主軸的大山結構，是在中段形成最高大的隆升，而且，崩塌下瀉、淤積也以中西部為最，所以台灣島以挺著大肚子的外貌，延展到海平面下，台灣海峽海底50公尺的等深線，更能突顯如此的地形。

長期以來我一直認為，如果冰河來去時期海平面下降及上升，台灣與中國陸塊的最先及最後的所謂陸橋，最可能是出現在中西部地域。

在地下花粉或化石等證據充分之前，我只能由時空、地形或地理推論。

 

  

台灣島的大肚子及海底等深線。

如果物種在冰河時期是經由陸橋或陸域進入台灣者，關於現今只分佈在南、北兩端，或中、南部幾個局限小區域的植物，我是不會把它們擬人化，想像如同台灣家族、氏族，分成什麼北支遷至哪裡、南支進入某地定居，通常我將之看成：普遍分佈且四處流竄，且視各地不同環境的條件，夥同其他物種演替及演化，在極為複雜的動態關係中，逢機隨順而適存或孑遺。

上主所造，必有其用意？我不知道。

依據人們的思維模式，「賦予」上帝的意志，毋寧是人類的傲慢。

上帝似乎不僅丟骰子，還允許眾生，具備無窮自主與非自主性的主體變異去「接近上帝」！而台灣島具足造化的神奇與奧妙，紡錘形地理的南北兩端，浸水營、火燒寮、蘇澳等小區域，締造極端年降雨量高達5,200～8,500mm，然而，真正精確的「數據」，得看所在地有無測站，事實上，降雨、強風等氣候條件，極富時空的變異度，如果加上生物分佈的相關，目前所謂的生態研究等結果，充其量只能看出某些傾向，千萬不宜武斷。

然而，就在南北兩降水極端區附近，上次冰河期之後，孑遺到如今的台灣油杉（Keteleeria formosana）裸子植物，究竟有無相關於極端降水區，如今還是個謎。不過，台灣南北端的低山群，的確是台灣生界的奧秘區，說是上帝在台灣的後花園也不為過。

 

§ 首勘台灣油杉

2021年1月20日，在潘富哲、董藹光伉儷驅車導引下，我們從大武西挺台東70縣道（新化產業道路），經新化分散型的部落，在一處小丘稜線上的中段，先行調查一株高約15公尺的台灣油杉所在地樣區。

說是一株，其實由現地遺留的樹頭及殘骸可以確定，數十年前，或周遭原始林尚未被開發之前，這條海拔8百多公尺的小丘稜上，必然散生多株的台灣油杉。

這條小小丘，藹光暱稱為「小油杉（山）」，似乎原本没有任何地名。

這株台灣油杉「小樹」，高約15公尺，胸周139公分（徑44.3公分），樹冠半徑約4公尺，西側樹冠較為破碎，餘完整。

相較於同個林分內所有其他的樹林，油杉的樹高約是其他濶葉樹的2倍，正是北部泰雅族人稱呼另種裸子植物台灣黃杉（Pseudotsuga wilsoniana）為「普辛（Pu-sing）」同樣的意思，意即修長高直、鶴立鷄群，且用來命名新生兒，期待或象徵長大後得以為人正直、高瞻遠囑、出類拔萃，處理事務乾淨俐落，成為真正的泰雅人。

台灣油杉、台灣黃杉等，正因混生於濶葉樹林中，從而相對明顯或「格格不入」，在時空、地景上突兀異出。

在生態上的意義通常代表地景上，曾經有段時期，在油杉生長之處及其周圍，其他濶葉樹苗難以發生或少量出現，相對不耐陰的油杉種子適逢機緣萌長。一旦長成樹後，逐次伴同立地的土壤化育，其他相對耐陰的濶葉樹漸次成林而鬱閉，此時，油杉已脫穎而出，且在其漫長的生幅中，由於他的傳播效應不佳（或靠動物攜帶），且種子萌芽率很差，必須在合宜的裸地或岩生環境中，才有機會重覆母樹的生涯歷程，因而自古以來台灣油杉没有純林，多依點狀散生，且多位於山稜或崩崖的邊緣上。

 

§ 台灣油杉的生態特性

要達成長遠時程的續存，在台灣低海拔的氣候條件，以及龐多濶葉樹排山倒海的排擠壓力之下，客觀環境必須是地文或立地條件為關鍵，因此，反插坡的崩崖邊緣，地震或風雨較常崩蝕的稜線上，可存活的機率才會提高；其次，依其毬果掉落，以及萌芽率甚低的種子情況，同一小區域內，如果地勢較高的部位先存活有大（母）樹，則其下方出現第二、三代的機率才會較高，因此，我推測同一條山稜如果存有油杉的族群，試著求取每株胸徑後，比對是否有從高到低的，胸徑由大到小的傾向？

如果没有，可朝向動物攜帶種源的面向考量，同時，應檢測立地含石率或化育程度，尋找相關。還有許多因子及變數。

再則，台灣油杉的本身條件，在低萌芽率或種源極有限的狀況下，油杉必須生幅夠長，足以等待立地環境因崩塌、侵蝕的出現，當然颱風吹倒其他樹種，翻開立地的母岩也是另類機會。

台灣油杉的生長緩慢，以日治時代的調查資料顯示，北台坪林尾的樣本，一株胸徑143公分者，是719年生，換算出年均生長直徑0.199公分；以生長速較快的幼齡木，種在台北植物園內一株25年生者，樹高10.7公尺，年均長高0.43公尺；而胸徑16.6公分，年均長寬直徑0.664公分，是719年生老樹的3.3倍。

現存老樹如果胸徑4公尺者，樹齡或超過2,010年，粗估歷經40次的9.21大地震，100次以上的大颱風？地體或地文的變遷顯然足以提供更新苗的發生，或說綽綽有餘。

因此，我認為只要山地不開發，台灣油杉尚可永續發展。除非氣候變遷急劇打破台灣的演替及演化。

進一步的環境相關，有待調查後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