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1981年我兩次搭乘阿里山小火車到阿里山,沿途錄音及筆記植物的變化,記述在拙作植被誌第一卷179—181頁;阿里山公路開通之後,一樣勘調記載(同書181-190頁即連線上至玉山頂。)
也就是說,整個玉山剖面海拔約2,600公尺以下,在1980年代之前,已然盡屬人為開發地,原始生態系全面淪亡,1996年賀伯災變之後,我竟然還在直升機上痴痴地梭尋,終歸潸然淚下。
一般我們一向簡化地說,海拔每升高100公尺,氣溫下降約0.45~0.5℃,隨著海拔挺高,植物相也隨之變化。事實上存有太多因素交相作用、加成或抵消,例如低海拔山區的逆溫層,海拔升高而氣溫不降反升;不同坡向溫差極大;不同季節、不同天氣狀況、一天24小時的變化、各種立地微地形及立地基質等等,牽涉的聯鎖動態相關,絕非氣溫一辭所能代表。
§地溫可否替代氣溫?
依現象觀察,氣溫的確配合其他氣象因子,對植物的生理現象產生重大的影響,這在農作的範例不可勝數,但在自然植物方面乏善可陳,歷來一些研究雖然臚列了一些「相關」,事實上常常只是空洞的數字或乏意義。
究竟溫度與植群相對可探討的面向應該或可以使用什麼介值?
曾經我在北、中、南三個定點,各施行8類環境連續2天,每隔半小時登錄一次溫度、觀測者心跳數,以及當時的身受感。
比較了各種環境類別,以及日週期的變化,人最穩定清醒的時段是清晨4—5時之間,心跳最低、心智最為敏銳;而最穩定的溫差變化,是地下土中(註:測量離地面10公分深的土中);最佳穩態環境(就人而言),是樹下,難怪佛陀悟道是在菩提樹下。
雖然我在過往的植群研究,光是樣區調查都已捉襟見肘,僅憑個人之力,是無法施行包括儀器等精密的測度,不過,我還是認為植物社會的分類或生態討論,如果可以加上地溫的測量,或許不失為有效的環境因子,當然必有系列相關的問題及議題有待深入討論。
以大剖面而言,1981年所記錄,海拔100公尺以下盡為旱作地及水田;100—300公尺之間大致是果園及混植林;200—500公尺以龍眼林為主要,而檳榔園分佈於300—850公尺(註:後來急劇擴張地盤);600—1,000公尺以先前大量種植的相思樹林為優勢;1,000—1,300公尺主要地景是竹林;最遼廣的1,200—2,400公尺,以人造柳杉林為大宗,也就是國有林班地;檜木林的分佈,從殘存枯立木、殘樹及伐木跡地判斷,分佈於1,800—2,600公尺,大約2,200公尺以上為台灣扁柏,以下為台灣紅檜,此間散生台灣杉等。而台灣鐵杉與檜木的交會帶介於2,600—2,740公尺之間;2,600—3,270公尺為台灣鐵杉林帶,其中,3,100—3,270公尺是台灣冷杉與台灣鐵杉的交會帶。海拔3,100—3,600公尺是台灣冷杉林帶;3,500—3,600公尺殆為台灣冷杉及玉山圓柏或高山帶的交會帶,包括森林界線;3,500—3,800公尺是玉山圓柏的矮盤灌叢帶暨高山植物帶,而可延展上玉山頂。而因3,800公尺以上以裸岩所佔地表面積最大,也另稱之為「裸岩帶」。
細部內容在前記拙作,不表。
我難免有所感慨,120餘年來,從本多靜六第一篇植被帶的報告迄今,各類報告汗牛充棟,在打造台灣生態研究的地基,而有助於後世,特別是1990年代以降,喧騰一時所謂的長期變遷研究,花了國家鉅資,為什麼迄今搞不出什麼名堂?除了學閥搶錢、爭計畫之外,根本問題出在哪些方面?台灣的基礎科學病灶何在?為何有權力、掌「錢」的人不在乎?!
我看了一輩子迄今,還未見過良知、智慧及勇氣俱足的有識之士。除了政治、體制結構之外,世代智能、良知與價值觀更是關鍵。7、80年來,台灣始終停滯在「科技買辦」?只有少數技術領先的產業之外,單就台灣未曾出現真正台灣主體的科學哲學、台灣哲學、台灣思想史、台灣文化史誌等等,我實在無法對未來有何樂觀。
日治之初,梅陰生之言:要開創非常的事業,必也得非常之人,在非常之時,且須在非常的地位才可能啊!他的話,我不同意的是「非常之時」,而是隨時隨地!從來都是「最黑暗的時代、最光明的時代」,雖然似乎也真的須要有時空運會。
唉!再討論下去,我只能、只好瞧不起自己!
我認為對今後還是有系統價值的植物變遷報告,例如佐佐木舜一1922年的〈新高山彙森林植物帶論〉(台灣總督府中央研究所林業報告第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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