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宇宙星球數不清,人們夥同一切現象的無窮,給了一個形容詞「天文數字」,因為遠遠超過感官識覺的範圍,而浩瀚無限的宇宙中,迄今也只知道地球擁有天文數字的眾生,以及你、我。
生命本身,依人們所能溝通的字眼,就是無窮奇蹟的奇蹟的奇蹟……,然而,人們割捨掉絕大部分奇蹟的內涵,只憑藉著極其有限的感官識覺所能掌握(其實也掌握不了)的,過活一生,卻常在遭遇所謂的不順邃時,期待「超自然的靈異」幫他解困賜福,忘卻了他自身本自具足的「超驗、超能力」,其實,很大比例的這類「能力」是種誤解,只在他若能「調伏其心」,許多的困境即可不解自解,這是我古老年代說的:一個自由人,他的煩惱百分之99通常是自找的,剩下的百分之0.9往往也不例外。那麼,還有百分之0.1呢?那是無法解釋的,更何況百分之99.9也無能真正徹底地解釋,因為絕大部分的「解釋」是「自由心證」,就算是數理科學都得逼到第一因而死在句下。
(註:一直記得我的大學物理老師,他一學期的課大多在痛罵物理學家胡說八道;他只承認E=mC2、m1g1=m2g2……數理公式是對的,至於公式的解釋,全部都是胡說八道;上完我們的課程之後,聽說沒幾年就自殺死了。他的說辭,直到後來我讀了維根斯坦、邏輯實證論、科學哲學,我才瞭解當年他在罵什麼。而維根斯坦也常在說想自殺。)
除了自然科學語言,也就是數理公式等,有真、假值之外(註:大學在上邏輯課的真假值表格、運算,就是維根斯坦「創造」出來的),人類一般的語言是沒有「真假值」如此絕對性二分的。宗教用語:「一真一切真」完全不是邏輯,更非公式。
因為我要來參與討論「占星」、「禪」、「宿命」、「命與運」、「修持」等字詞、概念,我必須稍加界定算命、占星等之「準不準確」、「真假」並非數理的真假,我也不得不先說明上述我們一般生活經驗始終搞不清楚的東西,我想大家聽不明白我上面在說什麼?如同belief與faith的差別,「Faith is something that can’t necessarily be explained or transferred,
it’s more of a feeling」(網訊),其實不止於此。
我要談的,大概會先從解構台灣數百年傳統宗教起手。台灣古來的常民信仰,以及對命運的看法,糾結在宿命論與超越修持之間,一方面沾黏在《昔時賢文》的「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另方面又深受袁了凡的《了凡四訓》所激勵,而禪不禪、道不道、儒不儒、信不信、仰不仰,卻可「樂天安命」,因為台灣人是「隱性禪」的子民,拙作《蘇府王爺》將3、4百年來,台灣人的底蘊解析得差不多透徹了。
由於上述「隱性禪」太複雜,大概少有人或罕有機緣可以切入,大家一般只關心自己的命運,求神問卜通常只發生在自己身心出問題的時候,或說偏向於「實用功能」,就跟生病了看醫生的態度一般,還希望「藥到病除」,所以世間多「神醫、神算」。又,這場對話演講主要對象是年輕人,很可能關注的內容多在「如何解決困頓、苦惱」之類的,我最好直接與占星相關部分對應,之所以還以上述囉唆,不過是為了撐開你我都是台灣氛圍下的「產物」,若有現場聽眾有所「前世」聯結的議題,在此,我破題直劈:大部分人所謂的「前世累業」,除了你的DNA之外,絕大部分是當代環境,以及你放棄或忽略你的主體使然。
我們今天的主題是「占星與禪的對話—超越宿命的修持與抉擇」,我不講主題,因為占星與禪我都不懂;我談副題。
活到了馬齒接近「古來稀」的歲數,我以輕鬆方式,稍微談「命理」、「命運」。
我是北港人,從小拜的是「媽祖教」,大年初九「天公生」,都得天亮前拜天公,我媽例行地,也多會拜「補運」,特定節日或狀況,也多會去媽祖廟等拜拜或「補運」。
台灣草根通常把「命」與「運」分開,「命」是DNA,以及先天的一些未知;「運」是環境因素,包括宇宙有形及無形的一切。而命通常無可改,運卻可藉由「外力」或「內力」修飾。另外,只要勤加修持,連「命」都可改,代表性的善書即《了凡四訓》、〈太上感應篇〉等,後者破題:「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然後告誡世人,有三種專司每個人的操行司法官神明:三台北斗神君(在每個人的頭上,錄人罪惡,所以台灣俗諺:舉頭三尺有神明);三尸神(藏在每個人的身體中,大約每隔60天向天庭舉報你的操行總成績一次);灶神,負責每個人及每個家庭的操行成績單,每個月及每年底上報天庭一次。
也就是說,人的禍福大抵是人的行為、心念而來,有三類超自然的神明,24小時在登錄你的操行成績單,週期上報天庭,再由玉帝等神衙門執行你的因果報應(天地有司過之神)。〈太上感應篇〉最多篇幅在條列陳述古代人的道德司法的正、負面,有具體、有抽象。這套封建時代的道德勸說效果顯著,但近世以來只成殘破斷句。
影響台灣草根最深遠的,則是《了凡四訓》,主角袁了凡把神明的司法權「搶過來」,他開創「功過格」,每天記錄自己的操行成績,經年累月,他超越了原本神算對他的命運的預言(神準到連他幾歲當什麼官位、薪水多少,通通算得一絲一毫完全正確),打破了「命運的鎖鏈」,也就是演講副題的旨意。
勉強打個比喻:每個人都是父母的基因重組而來,就個人而言,老天就發下來你這個人的這副牌,不管多「好」、多「壞」,你的一生只能就這副牌(命)去打。而你如何打牌,取決於你的主體自覺的程度(包括在生活中對任何事物的選擇,一步一步決定出你的性格)、客觀條件、諸多未知因緣或外力,還有概率、機率、偶然與巧合等等。所謂的「運」,比較傾向於不是你主體的決定,但你覺悟的程度卻可影響「運」。
我小時候跟著父母去拜拜,如同大部分的台灣人,都認為神明是種超自然的超能力,存在於冥冥之中,你虔敬祂,祂有時候會幫你,有時候不會。也許有時候還會「落井下石」,有時候「真的」賜給你狗屎運。
現在,我一樣拜拜,但現今我跟「神明」的關係是「對等相互尊重」,祂會影響我,我也會影響祂。我們一樣大,一樣小,我們「沒大沒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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