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 助矢山頂側的陰坡樣區
人本的二元論一出口就是一刀二斷、對錯分明到莫名其妙,有些事物(務)彷彿也真是如此,什麼天人永隔、生死兩端、陰陽兩別……,而自然界似乎不然,絕大多數的絕大多數都是漸層推移,一切傾向於曲線或說微積分。我很怕概念上的斷然切割。
陰、陽坡對位於北回歸線上的台灣是司空見慣,我過往甚至主張高海拔地區的林火不必「施救」,而自然止於陰陽分界的稜線,事實上數不清20世紀的林火也真的止於自然,身歷火場的人們大多心知肚明。
助矢山頂下的北向坡也是漸層變化。
樣區20×20平方公尺,北向,坡度只約5˚,如此緩坡多少沾有很大比例的稜線特徵。
第一層12(15)~4.5公尺,覆蓋度約90%。
領導優勢種由「鞍部型」的細脈赤楠擔綱,有7株,相對數量列為(3・3),其次是(2・2)的大葉栲(4株)、長尾栲(4株)及錐果櫟(3株),接著是港口木荷(2・1;3株)、杜英(2・1;3株)、校力(1・1;3株)、捲斗椆(1・+;2株)及大頭茶(1・+;2株),其餘(+)者:紅淡比、白臼(已落葉,干擾後次生)、廣東油桐(干擾次生)、烏來冬青、綠樟、早田柃木、革葉冬青、江某、加拉段柯、竹柏及厚殼桂,附生有連珠蕨、鳳蘭等,合計約22種,殼斗科佔6種。
加拉段柯(潘富哲攝)。
長尾栲的果實(董藹光攝)。
長尾栲的雄花(潘富哲攝)。
校力的花、果(潘富哲攝)。
錐果櫟,左枝著當年生的迷你果;右枝有去年生的小果(潘富哲攝)。
我的解讀:中坡型,也是現今的中海拔的「長尾栲—錐果櫟優勢社會」在冰河時期、小冰河時期(上一次是西元1350—1850年)結束後,往上遷移,在此低山的孑遺及適應,一齊伴生的校力皆然。
低海拔樹種包括中、南部的捲斗椆,很普遍的大葉栲,以及狹限東南隅的加拉段柯。而港口木荷是暖化上遷過程中,遺留在南台及恆春半島在地化的變異,其與中海拔的木荷,呈現連續變化的天演過程中。又,恆春半島物種也刻正北進、上遷之中。
也就是說,助矢山頂的頂下北向坡相當於中坡及鞍部型的混合,以細脈赤楠為指標樹種。
細脈赤楠(2021.1.19)。
助矢山頂下北坡樣區林相(2021.1.19)。
第二層4.5~1.5公尺,覆蓋度約70%。
以紅花八角(3・3)最佔優勢,很像南仁山的中坡型。
其次(1・2)者有:江某(陰坡,溪谷下坡段物種上溯)、奧氏虎皮楠及錐果櫟;相對量(1・1)者有:長尾栲、烏來冬青、革葉冬青等;(+・1)者如:軟毛柿、烏心石舅、綠樟、紅楠、恆春福木等。
其餘(+)者有:九節木、筆羅子、小葉木犀、石厝新木薑子、小葉樟、港口木荷、楊桐葉灰木、狗骨仔、杜英、南仁五月茶、紅淡比、南仁灰木、加拉段柯、細葉茶梨、黃杞、細脈赤楠、山刈葉、長果木薑子、大武禎楠、松田冬青、厚殼桂等,約33種以上。
革葉冬青、松田冬青、紅花八角、烏心石舅等,可看成恆春半島的北進、上遷型物種。
烏心石舅(潘富哲攝)。
第三層1.5~0.5公尺,覆蓋度約75%。
較佔優勢者,水藤(2・2)、黃藤(1・2)、紅花八角(1・2)、革葉冬青(1・2),而(+・2)者有:軟毛柿、九節木、蔓芒萁。
(+・1)者有:疏花紫珠、黃杞、南仁五葉茶、小葉樹杞、錐果櫟、長尾栲、玉山紫金牛、長果木薑子、圓葉鷄屎樹、琉球鷄屎樹、台灣鷄屎樹、毛葉鷄屎樹、楊桐葉灰木、小葉台灣灰木、裏白瓜馥木、石月、細葉饅頭果、石厝新木薑子、奧氏虎皮楠、禹餘糧、山豬肝、大果藤榕、拎樹藤等。
相對少量(+)者有:江某、大錦蘭、大頭茶、竹柏、細脈赤楠、華八仙、狗骨仔、校力、山羊耳、小葉樟、紅果金粟蘭、薄葉玉心花、油葉杜、大武楨楠、刺杜蜜、厚殼桂、薄葉鷄屎樹、紅楠、恆春紫珠、水同木、南仁灰木、台灣格柃、港口木荷、印度栲、松田冬青、台灣荖藤、軟毛柿等,計約57種。
草本層0.5公尺以下,覆蓋度約40%。
稍佔優勢或顯著者:網脈突齒蕨(1・2)、廣葉鋸齒雙蓋蕨(1・2)、九節木(1・2)、細柄雙蓋蕨(+・2)、毛求米草(+・2)等。
相對量估為(+・1)者有:紅花八角(苗多)、黃藤、拎樹藤、疏花紫珠、山林投、山月桃、禹餘糧、黃杞、邊緣鱗蓋蕨、小葉樹杞、淡竹葉、紅果金粟蘭、細葉饅頭果、奧氏虎皮楠、小葉台灣灰木、裏白菝葜、阿里山根節蘭、琉球鷄屎樹、長尾栲、鬼桫欏、長果木薑子、革葉冬青、山羊耳、山豬肝、圓葉鷄屎樹、水藤等。
其餘(+)者有:錐果櫟、鷄屎樹、山龍眼、薄葉風藤、水冬哥、羊耳蒜、壺冠木、莎草(?)、小葉樟、細梗山螞蝗、石月、台灣荖藤、細梗絡石、捲斗椆、細脈赤楠、綠花肖頭蘭、求米草、港口木荷、華東瓶蕨、裏白瓜馥木、文山鷄屎樹、普萊氏月桃、竹柏、小葉鷄屎樹、軟毛柿、紅楠、圓葉鱗始蕨、蔓芒萁等,計約至少59種。
對一般人甚或調查者本身,往往會疑惑於如此這般一樣區、一樣區、一種一種的調查、記錄、撰寫,究竟有何意義,代表何等生態訊息?
台灣東南部低山群相對均質的山地、各林相林冠層的透光度或本影的總體效應、土壤中種實基因庫(註:可代表森林的原始或自然程度)、層次的分化、上層物種的多樣度、各立地無機環境因子相互補償作用、周遭山林的類型、難以逆料的機緣、干擾議題、龐多動物相的影響、時空季節等常態及非常態的干預、自然歷史的動態變遷……,數不清的複合動態關係,没有一項不是包裹著整體的聯動影響,而整體大於部分和!
我常常在林間邂逅某種、某株植物,不管是舊識或新遇,內心升起一種無法言詮的喜悅或驚訝,如同意識追溯自緲遠自己所來自的無限,知與未知是種智性的盲點或陷阱,阻礙我們逼近全知、全能、全景、全境。
莫說終極與究竟,從次生林、人造林、草地、裸地的物種豐富度或多樣性予人的衝擊、想像、聯結、冥思截然不同,上舉例等樣區予我無限的啓發,一個成熟原始林的境界,眾生從容、優雅、節制、包容、相互依存而不霸、不搶、不獨、不驕、不誑、不慢,依其整體中個體的尊嚴、高貴與唯一,榮耀著上主的恩寵,視神在每個唯一中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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