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峯
2013年4月20日,蔡英文主席造訪藻礁,寫下「藻礁永存」,想必是2018年4月28日「藻礁永存音樂會」的出處!(潘忠政提供) |
~自由但價值典範瓦解的社會,事實上只是變相的專制帝國,台灣目前的土霸政權,處處流露如此的,權力的傲慢與買辦的割據。這類現象並非始自2016年的二次政黨輪替,而是長期執政的地方政府,以及黑暗派系的蛻變。~
2018年4月16日早上,朋友傳來15日下午,「環團代表」年度例行進總統府「拜會」總統的感受:「……只能說,她在偏聽之下,似乎已然忘卻初衷!」,我只能苦笑,難道全國沒幾人看穿遊戲規則底下的運作?盱衡全局,此面向我只好存而不論,還是先回到正面人性的台灣。
4月12日下午,大潭藻礁之上,我傾聽、凝視平實、剛毅的潘老師,娓娓道來他與藻礁生態系或台灣社會的生死相許。他的氣質一點兒也不是都會型的「環保人士」,當他說出:「我原本是教師聯盟的成員,還在教書時,1993年我成立『觀音文化工作陣』,概念脫胎於『嘉義文化工作陣』。那時,正值社造興起的時代,當時牽涉的政治面向較多……」,我心裡頓生:難怪!
§ 顧一條溪的男人對決體制結構的大惡
「……2000年我退休。2006年我回來觀音區,成立『大堀溪文化協會』,當時我想餘生不多,乾脆顧一條溪,把它顧得乾淨。大堀溪是觀音區最大的河流,在地人都唸大『窟』溪,可能日治時代改寫成『堀』吧?……」
潘老師是1983年到新坡國小任教自然科(觀音區中山路二段),桃園在地人,大我一、二歲,原本俱足主體意識,他應該是看得見自己根系的人,他自嘲「否底吔!」(指加入台灣教師聯盟)。
2011年,吳○○要將桃園龜山的中油煉油廠遷來觀音(即觀塘工業區計畫),他結合新屋人,發起「觀音不要煉油廠運動」,隔年籌組「桃園在地聯盟」,暫時「成功地」阻止「共業」,然而,民間認為,「觀塘工業區」本身填海佔地232公頃,後來改稱在北方填海77公頃,而「東帝士年代」如何取得土地?原計畫包括工業區、石化區、天然氣接收站,等等,期間,官商如何結合,疑雲重重,雖然權勢集團知道在地民間拒絕多事故的煉油廠,因而現在不提工業區、煉油廠,改稱填海的77公頃縮小為37公頃,只做「沒有替代方案的第三天然氣接收站」,位於原本的臨時碼頭區。
讀者、朋友們請逕自上網搜尋「桃園煉油廠」,以及公共電視一、二十年來的相關報導,或可窺進觀音大潭的環境生界危機,根源於桃園(龜山)煉油廠的「遷廠」。潘老師擔憂的,並非只是天然氣接收站的問題,而在於「中油、台電、資本家、官僚大聯盟」的策略運作。潘老師跟我說了多次的「頭過身就過」,實乃台灣數十年結構性的大問題,我推測蔡總統很難瞭解箇中原委,或說體制長年之惡!
一位朋友告訴我:「政府」想要把桃園煉油廠搬遷到海邊,市區煉油廠那塊地「很值錢呢」!一語直逼關鍵。
由此出發,不斷惡質蛻變為一簍筐的小議(問)題、假問題,再借助行諸數十年,瓦解民間反對勢力的老梗手法,以民制民,而達成「金權帝國」的目的。而有些「環團」(或假環團)也跟著起舞或蓄意「被利用」!全國數十年來的大案例,似乎皆然。
這幾天我瀏覽著桃園問題時,後勁反五輕的歷史及人物,一直盤旋腦海。我想念老朋友,已仙逝的劉永鈴先生!而北部鹽寮、貢寮反核四運動所遭遇的情節,也歷歷在目,跟現在雷同,但現今權勢者更加惡質。
我也估算著填海造陸232公頃,加上林務局如果解編防風林區,合計約在460公頃以上的面積,正巧相當於目前桃園煉油廠(龜山區民生北路一段)的480公頃。
|
後勁反五輕運動極為壯烈(2013.12.9;後勁文物館)。 |
劉永鈴先生(2014.2.11;後勁)。 |
劉永鈴先生生前最後送給我的照片。 |
去請教貢寮反核的草根前輩,歷來官方、資方如何收買人心的方式數十年如一日,左起楊貴英、吳玉華、林明生、吳文樟及簡定英(2013.10.1;於貢寮接受我的口訪)。 |
§ 弱勢的弱勢
我問潘老師:觀音在地人如何看待所謂的「天然氣接收站」等?
「在地人早年在此捕魚、抓鰻苗,如今偶而設有定置漁網,然而漁獲大大不如從前。自從被規劃為觀塘工業區之後,海岸地帶變成禁區,在地人就很少來此。而在地人大多對藻礁生態系的價值近於無知,又被○○單位洗腦,○○會帶在地人到各地旅遊、參觀,告訴他們天然氣接收站很安全,更是國家重大的建設……許多『頭人』可能被『收買』了,都會出來表達應該配合國家『建設』,何況這一帶的藻礁已經『被破壞到差不多了』(註:倒果為因的說法)!……
重大的一個原因是:在地人因為長期獲得大潭電廠的回饋金,因而可能認為如果中油來了,一定也有回饋金,所以他們說:擋也擋不住啦,不如直接把回饋金談清楚!他們散播著:政府政策要做的,擋不住,這裡已經沒有什麼生態資源了,不值得保護啦!而官方一再擺明非來不可,拒絕其他替代方案!……」
3、40年來,這些老梗的手法從來沒有改變,如同政治的圖騰,恆存於人性的弱點處布滿菌絲,隨時隨地冒出子實體,散布且繁衍。
§ 權勢的黑洞
堅貞是人性的玩笑,價值觀也是一時權宜?以體制改變體制永遠只是夢囈?
多少當年的反對者(黨)一旦坐上體制的權勢,昨日之善昨日死;今日之惡今日生!為什麼換了位置就換了腦袋?
根本的問題在於價值觀與信仰的文化涵養,或個人的人格及智慧等第;體制層級、層面,以及文化、制度的結構性議題;客觀環境、機率或外力議題,以及其他。
除非至少以一本書的篇幅,否則難以照顧大要,但我估計今後政治上的兩到三代,將會是台灣政局另波的黑暗時代,不大可能有立竿見影的改變,因為整個社會的沉淪趨勢,下掉得很凶,這可由當今權勢用人及大學生的價值觀來檢證;大公無私且有遠見、智慧、格局的人,幾乎全面被淹沒。
貧窮或弱勢文化出身,而未有良好、厚實教養的目前壯年政客,吃相極為難看,我在其他文章中略有著墨,於此略之。
桃園藻礁面對的墮落面與全國同步。
「我們奮鬥了幾年,很傷的是2014年鄭○○跟我們去抗議吳○○,表現得一副很有人文、生態的素養,當選以後就不甩我們了,否則那時候正是最佳逆轉的時機,也不會形成現今政客掰出來的困境或泥淖!……」
「2013年蔡英文來到這裡,盛讚藻礁是重要的自然遺產,她寫下『藻礁永存』四個字,言猶在耳。我們4月28日上街頭、辦音樂會,請她一齊來搶救藻礁不為過吧?!……」
潘老師溫和地敘述。如今呢?「背信忘義」、前往總統府「拜會」,罵過也「拜」過了,接下來只能祈請天地英靈、神鬼加持了!
我想起歷來所經歷的政客,從立法院、行政院到總統府,只閱歷了一、二次,我就斷然判定,千萬別一廂情願地要去跟「大官」說理、談理想、良知,或許如中國戰國時代的合縱、連橫之術才能奏效,如今絕對「現實」的「中國思想化或治術化」,你憑何「實力」跟人談「條件」?!
李前總統為什麼在退休後一再強調「脫古改新」?兩次大選前,我都向其請教過這些「政要」,李前總統看得很透徹,當年也都罵得很凶,這些人都在世,我沒必要起口業;我瞭解潘老師的心情,但無能也不想多說些什麼!
2017年9月29日筆者第三次訪談李前總統。 |
我永遠希望無窮,一樣深耕基層,明知不可為而為。我只能祈禱、祝福如潘老師這樣的台灣人,可以激發更多如是的「潘老師」,而藻礁也會找到出路。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